《堂前燕》 堂前燕 第1节 《堂前燕》作者:木易雨山 文案: 盛齐灭宋,亡国公主宋怜被盛齐皇子萧昭业看上,逼得宋怜不得不蓄意勾引太子萧昭文,直到太子欲纳她为妃,她便……跑了。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令,魏鸾,萧昭业 ┃ 配角:智离,郑离,郑瑾,沐杰,萧昭文,周雨,周云 ┃ 其它:按出场顺序 一句话简介:一个小女子周游列国收获成长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保持初心,自立自强 第1章 亡国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残阳的黄昏,尖细又绝望。 不久便从营帐中奔出一人,披头散发,浑身衣物似乎是被撕得七零八落,一头撞在营帐对面的铁牢上,铁牢哐啷啷被撞得抖个不停,鲜血沿着铁牢的柱子缓缓蜒流下来,然后滴答,滴答,又汇成细流。 铁牢里面的一个女子脸色煞白,双目绝望,抖个不停,绕是如此,仍是遮掩不住她绝世的容颜。 帐篷里匆匆走出一人,人高马大,络腮胡子,胸前衣物敞开,怒目圆睁。营帐外早有一个甲兵奔到撞牢倒地的女人身旁探过鼻息,站起来禀告:“百夫长,死了。” 那人一口痰啐在地上:“他娘的,晦气!”抬眼望了对面笼子中的女人,欲壑难平的深吸一口气,气呼呼的走了。 又跑来两个甲兵,毫无感情的抬着死去的尸体匆匆走了,只有地上那一摊血似无言的控诉着这里曾经发过什么? 刚刚抬水路过的宋令目睹这一切内心极度的不适,他略感无力的把抬水扁担从肩头卸下来,对一起抬水的吴三说:“我内急,你再喊别人吧。” 扔下背后急急咒骂他的吴三,一人跑到营区背后的湖边,对着湖对面翠绿的大山大叫一声“啊!”,将连日以来心中的郁悴都发泄出来。 这一个多月以来,绕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他仍是做不到像旁人一样见怪不怪,他总在想为何都生而为人,有的人被当成畜牲对待,有的人却活的像个畜牲。 上上月末,未晋智氏便已打到了郑国国都黄州脚下,黄州守将赵忠是一名老将,负隅顽抗,在我众敌寡的情况下,未晋攻打了七天七夜硬是没打下来。 未晋领兵总将是智氏公卿智超,攻城第八日,被赵忠一箭射于马下,不救身亡。未晋军心大乱,大有内乱退兵之意。 智超之子智离临危受命,虽不足二十,却素有杀伐狠厉之称:“今已兵临城下,进一步黄州可得,郑国荣华富贵与尔共享,退一步斩立决,我看何人敢再生退意!” 斩杀三将,隧稳军心,派人喊话郑国:“耐心已尽,速降不杀,继续苦撑,屠尽全城。” 赵忠冷笑嗤之:“黄毛小儿,恁地自大!留你一命,替父收尸,何不速滚!” 智离闻言大怒,遣心腹柳维诈降进城,离间郑国国主郑远。 柳维向郑国国主进谏使其效宋国旧主宋简,可保全家无虞还能享一生荣华富贵。 郑远被惑斩良将赵忠于城楼,扔其头颅于城墙下向智氏请罪,开城纳降。 不料智离见城门一开就翻脸不认人:“射杀我父之城,岂配苟活?我要黄州蝇狗百姓拿命祭我生父!” 遂大开杀戒,纵兵作恶。 郑远有一女名唤郑离,与智离异姓同年同名,传言颇有姿色。 未晋甲兵杀入皇宫,见到郑离,大惊,这岂是颇有颜色,此乃绝世之色。 抓了献与智离,这等姿色,任谁也不舍杀之。何况智离正值青春年少,见色忘本十分正常。遂在回未晋途中带在营帐中寻欢作乐。 不成想那郑离虽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是假意迎合,伺机刺杀,只可惜终是体弱不济,一击只割伤了智离手腕便被擒住。 智离大怒,虽折了郑离手腕泄恨,却也终未舍得杀了她,只将她关在营中铁笼思过。 铁营对面是营妓房,郑国的官眷有点儿姿色的还不幸活着的都已经被将领瓜分,还有剩的充入营妓,士兵们每次只需五文钱便可领门牌进入。 智离将郑离锁在此处,就是为了侮辱她。让她认清自己身份,若不是仗着她几分颜色,她跟里面的人也没甚区别。 宋令对山中发泄一通正待回身归营,冷不防身后被一尖物抵住,一人在他身后有气无力说道:“别出声,不然杀了你。” 此处是未晋扎营地,郑国降的降,诛的诛,按理不该有其他外人出没。难道是未降的郑国士兵? 他忙道:“兄弟莫杀我,我只是气愤未晋官兵残虐,来此躲清净,你有所求我必有回应,也绝不声张,千万莫杀我!” 果然,背后之人一顿,声音仍低低的:“你不就是晋贼吗?” 宋令连连否认:“不,不,我本是宋国人,亡国之后流落未晋,没有通关文蝶才被抓来充军。” 后面之人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宋令赶紧强调:“真的,宋国亡于八年前,国主宋简,被其兄宋康,盛齐踏西侯所灭,封怀乐公举家迁入盛齐,我若不是宋国人,怎会如此清楚。” 身后之人犹豫了半晌,大概是找不出他话中的破绽或者是相信了他,抵着他的尖物松开了一些,并且问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宋令听出背后之人的虚弱,悬着的心放下不少,举着双手说着:“我转个身,你的刀别伤着我。”慢慢转过身来,见一个身量比他略高一点的少年,似乎年龄也和他差不离,浑身脏兮兮的,而且他手里哪有刀,只是一个尖尖的木棍。 “呃,小兄弟,刚刚你就是拿这根棍戳的我?” 少年虚弱的一屁股坐地上:“我本来有刀,只是前日遇到狼,匆忙间掉了,到底有没有吃的?” 别说,宋令还真有。 他在怀中拿出一块干巴巴的饼,行军打仗的都懂,造饭都没有点,养成了他们随时在身上携带干粮的习惯。 少年见到双眼放光,一个打挺跃了起来,伸手就抢了过去,然后背过身狼脱虎咽就吃了起来,还真是饿急眼了。 宋令趁他吃的当口观察他:一只鞋已经露趾而出,而且衣衫褴褛到已要看不出本来面貌,待看清他衣服上隐约的刺绣图腾,内心忽的一凛:这衣服虽已破败不堪,仍可看出绣工十分精良,再细看他的鞋面,竟也能隐隐看到绘的花纹,他又喊未晋为贼……,那他! 宋令想到郑国国主有三子,国主并太子在大军一入城就被激愤的赵忠手下作乱砍杀,另有一子并族中男丁皆被俘斩之,只有最小的儿子郑瑾趁乱逃了出去,虽智离下令掘地三尺全城搜索也未寻获,如今面前这人年龄和郑瑾相仿,又看起来逃亡月余。 他不再深想也不打算去问,有些人和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还有吗?”少年吃完还意犹未尽。 宋令摇头。 他说:“我叫郑玉,兄弟,你叫什么?” 玉也,瑾也。 宋令心底一片了然回道:“我叫宋令。” “宋兄,今日多谢了。” “不必,你我都是无家可归之人,相逢即是缘份。这一片荒无人烟,你一人该怎么走出去?”问完就后悔了,不是说好了什么也不问么? 少年回道:“宋兄说得对,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但他双眼目光坚定:“不过宋兄不必担忧,无论如何,我一定想方设法活下来,自不会命丧于此。” 宋令双手一拱别道:“那就祝郑兄一切顺利了,我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少年也双手一拱道别:“山高水远,有缘再见!” 少年目送他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宋令内心终是不放心,回头望去。 无论过去多久,他始终会想起回头那瞬少年望向他的目光,虽然嘴上还有干粮的残渣,虽然脸脏兮兮的赛过乞丐,但他漏齿一笑,笑容明媚如春光乍泄,眸光清润明亮,宋令内心不免一酸:卿本翩翩世家公子,风流天下,一朝国亡,落魄至此,可叹可惜。 同情心泛滥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宋令领着郑玉跟军中总管蔡勇解释:“蔡总管,这是我的同乡宋玉,今年秋收不济,投奔于此,总管看能不能,俸禄什么的好说,管饭就行。” 蔡勇正在翻花名册:“去去,你以为军营是积善堂啊,什么猫啊狗啊的都能管饭。” 宋令连说:“自然不是,蔡总管,你看蔡胡一直也未出现,我这同乡也是实在无地投奔,自然也不计较别的,口风肯定也紧的很,就让他替蔡胡如何?” 蔡胡是蔡勇的同乡好友,也是宋令后勤的百夫长,其人仗着鸡毛大的权利,打仗躲得最远,有利跑的最快,最腌臜的是特别好色。宋令也是深受其害。 行军在外,一年到头见不到个女人,忙起来没什么,但凡闲下来,有些心术不正又有邪火上窜的,连男的也不放过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宋令为了自保,本来已经够灰头土脸还几乎不怎么洗脸,天天锅灰泥土的往脸上抹从来不吝惜,可他的身段背后一瞅纤细苗条,走起路来也特别像个女子,蔡胡每次见到宋令都垂涎欲滴,有一次独处差点儿用强。所以宋令需得处处提防着蔡胡,虽然恨他恨的要死,但也无可奈何,还需面上陪笑。 但出来混总要还的,未晋入黄州后,蔡胡如鱼得水,冲的比谁都快,事后清点人数却不在。 以蔡胡为人,绝对不会冒任何风险,他未归只有一个理由,所以清点人数的蔡勇,作为了解蔡胡其人的同乡好友,未经思索就替他瞒下了。 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后来单宋令就遇到过几次蔡勇来问:“蔡胡可归来了?” 蔡勇本意是替蔡胡遮掩,待他归来,可好心办坏事儿,等他也觉得蔡胡应该是凶多吉少之时,他们行军已经离开黄州了,若是初查人时报个死亡,蔡胡还能落个英勇就义,现在再报死亡得死要见尸,像蔡胡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只能算个逃兵。逃兵在智营之中是要连坐的,蔡勇作为同乡好友自然也在连坐之列。 蔡勇听完宋令的话果然很感兴趣,但还很犹豫:“不妥吧,不清不楚的他要是个间隙怎么办?” “瞧总管说的,怎么会不清不楚呢?他是我宋令推荐的,如果是间隙,我敢拿我小命赌吗?” 蔡勇仍是犹豫:“认识蔡胡的人不少,被发现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宋令说:“蔡总管多虑了,您别把他安排在伙房呀,这花名册就您一人保管,上面的蔡胡和军营里的蔡胡是不是一人,谁去关心谁又能发现,就算发现了还恰巧跟您有私仇跑去告发,那也没证据呀,倒时无论谁问起来我老乡就一口咬定是蔡胡不就完了。” 蔡勇越听表情越满意,听到最后反问一句:“他是谁老乡来着?” 宋令忙道:“他自然是蔡总管的老乡蔡胡!” “还是你小子聪明啊,行,就这么定了,你俩口风可给我紧一点儿,不然……” 宋令忙抱拳鞠躬:“遵命!”然后冲郑玉打眼色,郑玉也抱拳躬身领命。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给他找身衣服和鞋,这都穿的什么?容我再想想安排到哪里合适。” 宋令忙道:“不劳烦总管,这小事儿我来我来,您只需劳心安排到哪里就行了,他身量跟蔡胡差不多,我带他去换上蔡胡的吧。” 宋令带郑玉往伙房营地走,他本想带他绕路不经营妓房,但回想一下,这是他必须要面对的,有他在还能提醒一下。 宋令边走边低声对他说道:“一会儿你换下来的衣服今晚造饭时候我会趁机烧掉,以免露出破绽,还有,……你知道的,一旦国亡便没了人权,郑国比宋国更惨,往后你免不了会看到那些营,嗯,……妓,里的人,可能还会处理她们的尸体,保不齐里面会有你认识的人,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受不了,现在赶紧离开还来得及,别到时候连累我。” 郑玉低头默默走路不语。 宋令叹口气:“我一个外人见到这些都受不了,何况是你。” 郑玉忽然开口,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放心,我费尽千辛万苦活下来绝不会意气用事枉丢性命。” 宋令暂时放下心来。 待经过铁笼,宋令担忧的看了一眼笼中之人,她仍是蜷在笼中一角,茫然的坐着,脱臼的手腕成一个怪异姿势耷拉着……,身边之人忽的身形一紧,宋令反应十分及时,一把挽住他的胳膊防止他妄动。 宋令低声说:“她刺杀智离未遂,都未被杀,暂时并无性命之忧,你若现下暴露,你俩都当有性命之虞。” 郑玉表情变得痛苦又愤恨,看着笼中之人的惨状目眦欲裂,宋令复又低声劝道:“你若是想劝她活,半夜我来放风让你同她讲话;你若是想劝她死了干净,那你不需费力气了,她已经两日滴水未进,这么下去也撑不了多久。你也别生什么救她出来的念头,你们最好的结局也只是你二人同归于尽。” 少年终于在宋令的安抚之下平静下来,整个人虚脱一样泄下力来,被宋令拉扯着踉踉跄跄的离开了此地。 堂前燕 第2节 第2章 擂台 是夜。 宋令主动和吴三对白天撇下他一人担水的事情道歉,吴三余气未消,对他的笑脸不予理会。宋令似做出十分艰难的决定般:“今夜本该你巡守,我替你,你且休息。”吴三不为所动:“明日轮到你,我是否还得替你?”宋令叹气:“好吧,明日仍是我来。”吴三遂转怒为喜。 宋令依约巡视到铁笼之旁,黑暗中见到郑玉已立在那里,笼中之人显然也见到了他,不知她初见到他时多么震惊,现在脸上只余无尽的凄凉。 郑玉似是极力压抑情绪说道:“你若是想死便死吧,我会独自活下去,我们的家仇国恨由我一人去报。” 宋令失神间忽见远处走来一人,他急忙快走几步到郑玉跟前,一把锤了他一下:“她岂是你能盯看的,就算她快死了也轮不到你发慈悲,小心挖你眼珠子下酒,走走走,继续巡逻。”推搡着他往前走。走出一段距离他俩回头,见来人也站在铁笼跟前,虽看不清神情,但这人长身玉立,玉钗束发,身在军营未着将衣却锦衣玉服,宋令虽已在军中待了数月,却是一次也未有机会得见军中首将。此时此刻,宋令心下已对此人身份猜出了七八分。 为何他半夜三更来看她? 若是看她惨状,白日来看岂不更好? 好奇归好奇,他也不敢多做停留去听墙角,拿出逃命的心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二日日上三竿,宋令被人拍醒,说三日停军修整结束,继续启程。 宋令得空跑去铁笼瞧看,已有人在那儿将铁笼往马车上搬运,里面熙熙囔囔装满了面色茫然灰败毫无生气的军妓,似乎并未见到郑离。 不知郑离是死是活,人在何处,宋令失望而归。 吴三冷不丁跳出来拍拍他肩膀:“宋令,我瞧你每次见到亡国公主都一脸痴迷,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宋令瞪他一眼,继续赶路。 吴三浑不在意道:“宋令啊宋令,那种美人也是你能想的,低贱如你我之流,就算想为她送命都得排队八辈子才能等着机会。” 吴三见宋令已恼,便不再挑拨他,而是神秘兮兮凑近他低声道:“我听说昨夜她不仅被释,将军还深夜着军医为她接腕,看来已重获宠爱……,也是,如此绝色,疼爱还来不及,安肯相害?” 宋令闻言,一时怔愣。吴三见状,摇摇头,撇撇嘴,同情的拍拍他肩膀走了。 又行军月余,原本他们会原路返回,由潼关入未晋。 可潼关今年秋收不济,征兵赋税又高,导致饿死的流民太多,流民饥不择食,时有食人现象发生,进而爆发腹泻疫情,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的感染。 他们只得舍近求远,绕行章郡而回,潼关是智氏封地,而章郡乃是未晋另一公卿魏氏封地。 魏氏公卿家主乃魏宝卷,封地面积虽不及智氏之广,排未晋第二,但胜在富饶,又与邻卿陈氏一向交好,两大公卿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不容小觑。 时返军借道而行。 魏氏主城乃是州城梁泽,并非章郡。 但章郡作为州郡来说,名声远超梁泽。它位于魏陈封地交界处,虽属魏氏,因内有一名山唤作崇吾山,被济水环绕,进山需坐船而往。青山绿水出人杰,山顶有一名动天下的学堂名唤上庠书院,东西两堂坐落于崇吾山两座山顶,魏陈世家子女无不师从这里,甚至多有未晋其他公卿子弟或他国求学之士趋之若鹜。 时魏公第二子魏鸾恰巧在此书院习书,闻智氏大军借道此处,便前来督军接洽。 正常而言,两大公卿即使面上和睦,也不免互相忌惮,尤其是大军临境。 所以魏氏虽允许智氏借路,却只留一小路进出章郡,限流而入,车马每日不超一万,过郡速去,不可停留。所以智氏二十万大军,全部经过,少说也得二十余日。 停军整顿又无作战压力,军中士兵顿时闲散起来。 聚则生财,散则生乱,军中为防生乱,于军中挑出百名壮汉,设军中擂台,每日要各个营房挑选三人,以三抵一而战,胜则月奉加倍,败则罚奉三月,这规定实在是……,明显是只许胜不许败啊。 郑玉入营后被安排在锱锺营,离宋令营房不远,俩人时有偶遇,互相装作不识,却会私下相约僻静之地一叙。 宋令终于找到可信之人,可以发泄自己对军中各种不平的满腹牢骚。 宋令十分郁闷道:“抽签结果,我们伙房营,第三日对抗骑兵营秦奋,若是抽中个好对付的,大家一定踊跃出战,现在可是赫赫有名的秦奋,他是骑兵营统领秦胜的侄子,力大无穷,谁都不愿意白扔三个月俸禄,都恨不得推荐别人参加。最后实在是无人自荐,只能又求助于抽签。“ 宋令仰天长叹:“我真是最最厌恶抽签,好事儿从未有我,坏事儿却一次也落不下。” 他又问郑玉:“你们呢?” 郑玉回道:“锱锺营比较重要,不参加此次擂台。” 宋令羡慕至极,赌气般一蹬腿:“苍天啊!” 苍天没有回应他,自然也不会饶过他。 擂台日如约而至。 如今因已是盛夏之际,章郡又地势偏南,气候偏暖,他们一行人都着薄装,作势待发。 虽然心有余,力不足,但装腔作势总要有的,因着今日观景台多了一队人马,乃是魏公第二子魏鸾。 他来督军受邀观战。 所以今日上台之人都被提前点拨:“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打出智氏军营的水平,打出百折不挠的精神,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别日输了扣三月俸禄,今日若是输了,扣半年俸禄!” 宋令听毕,一阵眩晕,若是今日输了,他从军以来的粮饷可就都扣没了。 白干!岂有此理! 宋令从未像今日这般气势如虹,他左右看看,不幸中签的吴三和黄龙脸上同样也出现了肃杀之气,看来以前畏畏缩缩如他们之流,并非不英勇,只因钱没给到位或是扣到位。 宋令一行今日乃是首发出战。 他未上擂台之前往擂台之上的观景台望去,见到两人云淡风轻的正在谈话,左首之人必是智离无疑。那天夜里没太看清他的长相,今日才有机会得见真容。 果然如同军中传言,仪表堂堂,剑眉星眸,挺鼻薄唇,任谁见了也会惊呼一句将军好英姿。虽然不可否认他真的很有才华,年纪轻轻便可以独领大军踏平郑国,行军打仗杀伐决断尽由他翻云覆雨,只是他太恃才傲物不可一世,宋令不喜,十分不喜。 他左首下座竟坐着郑离,郑离神情十分淡漠,好似今日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看台上的一尊摆设而已。 宋令又窥了一眼智离右侧齐坐之人,不看则已一看惊为天人。这人身为男子,容颜也委实太过美丽,面如傅粉,唇若抹朱,那双眼睛更是生的极美,细长微挑,看人之时眼波流转,极有风情,他面上含笑,腰细膀宽,虽懒懒一坐却是一身风流之态。 宋令听父亲说,宋国宫中曾有一舞姬,名唤文姬,有盖世之颜,天人之姿,伯父曾向祖父求娶,但伯母善妒,是以伯父收的妾不少却除伯母外皆一无所出。文姬因担忧自己姿颜太盛惹伯母忌惮,怕嫁给伯父活不过三日,反求父亲娶之;是以父亲在同情心驱使之下也同向祖父求娶文姬,以上乃是父亲对当年之事的一家之言; 然母亲讲述时却颇有不同,母亲言伯父看中文姬而伯母善妒不假,可父亲性情温和更得祖父欢喜,文姬复又勾引父亲,父亲定力不足也向祖父同求文姬;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太大,便在本就不和的伯父和父亲之间又加上一笔恩怨。 反观集伯父父亲喜爱于一身的文姬,祖父杀也不是留也不是,让两个儿子谁娶了都不是,甚至子求父娶更是不合适。适逢魏公魏宝卷初袭公爵,各方小国也贺礼不断,祖父便趁此由头将文姬当做贺礼送了魏宝卷。 以文姬之颜,不出所料在魏地颇得宠爱,第二年便诞下一子,唤作魏鸾。 今日得见,他一定是遗传了他母亲的天资神颜。宋令叹曰:若是父亲当年真娶了文姬,也许就成了他的后母,也就没有魏鸾其人了。不过再往深处一想,文姬若是跟了父亲,母亲还有机会和父亲生他姐弟二人吗? 果然,命运这个东西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昔日舞姬之子如今观景台上睥睨天下,而他,竟流落至此。 随着战鼓擂动将宋令从杂乱思绪中拽回,对面秦奋跃上擂台高喝一声:“哈!” 输人绝不输阵,他们三人跑上擂台齐声撕心裂肺回了一声:“呀!” 声音太大,震的对面秦奋皱眉后退一步还堵住了耳朵。 擂台上不使兵器,讲究赤手空拳,谁先跌落台下便算输。 宋令身板弱小,在今日擂台上,一味躲藏观感不佳,极有可能事后会倒贴一年俸禄,他心底已有御敌良策。 甫一开战,宋令便首当其冲,正面迎敌而去,秦奋岔开双腿,颇有气势的站定,宋令跑到跟前却虚晃一招,身子一倒从他胯|下滑到了他身后,不待秦奋回身,他已跃起来右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腰上,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嘴也没闲着,照着他脖子就狠狠一口咬下去。 秦奋疼得“嗷”的一嗓子,声音比刚刚那声气势如虹的“哈!”可大多了。 擂台之下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宋令当然知道有多疼,他是下了死口的,虽然自知如此行径实在卑鄙至极,但以他三人的三脚猫功夫也就群殴个街边商贩,遇到有真本事的,一时三刻都坚持不了就得被揍下擂台。 吴三和黄龙也已奔至跟前,原本按照宋□□他二人理应是一人抱住秦奋一条大腿,只要秦奋裤子不太厚,就也死命咬下去,三人成虎,今日他们不打死秦奋,咬死他! 但吴三和黄龙被下面之人的倒嘘之声影响胆量,终是扭扭捏捏的未下口咬人,秦奋力大无穷,加之疼得发狂,一脚便踢开一个,又抬手去拽背上的宋令。宋令怕被他拽住自己头发,赶紧仰头躲开他的手臂,却被他一手薅住勒他脖子的衣袖,“呲啦”一声,整个手臂的衣袖都被他拽了下去。 然后宋令就被甩了出去,掉在了擂台之下,亏的擂台之下垫了柴火,绕是如此,他也被摔得是眼冒金星,还好护了自己的脸,不然少不得鼻青脸肿。 他跌跌呛呛爬了起来,看到擂台之上犹未解气的秦奋,正空手撕开刚刚扯下来的宋令衣袖泄愤。宋令站定,得意的伸开左手,对着擂台之上气的发狂的秦奋一吹,一把头发从他手中飘落。 输人没输阵,宋令觉得今日的擂台,他打的不亏,虽败犹荣。只是气愤吴三和黄龙二人,真没出息,不然胜负还真不一定! 此时站在下面人群中间的周云,不经意间见到了宋令被撕掉衣袖裸露在外的手臂,于小臂蜿蜒向上有一道红色刺青,图似不死鸟,看的他内心一惊。去年公子曾在醉霄楼拍下一副画,画中女子十分放浪不羁,她身着红衣坐卧于高桌之上,一手执壶,仰头豪饮,虽只有侧颜,但衣袖因高抬执酒滑落于肘,臂腕同样位置也有一道十分相像的刺青,此女乃是盛齐踏西侯之女宋惜。 他不敢延误,即刻从侧后方登上观景台,俯身在魏鸾耳边低语。 魏鸾听毕神色未变,看着宋令的神情却幽深难测起来。 此时的宋令对将要改变的命运浑然不觉,他只觉得胳膊凉飕飕的,哇,露臂甚是不惯,赶紧归营换装。 第3章 露馅 输人没输阵,宋令得意归营,自是不知魏鸾听毕周云之言,便直接于观景台上向智离讨取一人,便是刚刚打擂不讲擂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之人。 智离并不好奇魏鸾如何会对这样不值一提之人感兴趣,只挥手着人去办。 宋令前脚刚回营房,后脚命令就跟来了:收拾家当,即刻追随魏公子,不得有误。 就这样简单一个命令,宋令就和军营无关了。 宋令自潼关而起被征兵令强征从军以后,不是没想过逃跑,而是以他的能力,跑的了跑不了单说,就算跑的了能活下来么,看看郑玉,若不是幸运之至遇到他这样见义勇为不图回报的活菩萨,能不能活下来也真不一定。 宋令整理包袱的时候,吴三和黄龙满是羡慕之意,吴三问黄龙:“你咬秦奋了吗?”黄龙摇头。吴三也遗憾的一拍大腿:“我说呢,我也没咬,咱俩要真跟宋令一样豁出去脸面,今日就也能被贵人看中飞黄腾达了。” 宋令也不管这是夸他居多还是损他居多,反正他心情不错,本来他还在为将来随大军回了未晋到底何去何从而迷茫,现如今兵荒马乱的,卸甲归田的可能性极小,他仍旧留在军营等待下次出征的悲惨画面正在眼前缓缓展开。 如今戛然而止。 所以人还是得行善,老天会眷顾的,苍天给他关上了一扇窗,却为他打开了一扇门。 宋令嘻嘻笑着对两人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就此去也,此去经年,有缘再见!” 留下悔不当初的二人随传唤的甲兵扬长而去。 宋令出得营地,见一人牵着两匹马立于路旁,见他出来,扔给他一个缰绳,宋令堪堪接住,那人问:“会骑马吗?” 宋令点点头,他在雀州跟哥哥学过骑术,打仗要求的骑术那是肯定远远不及,行路倒是不在话下。 那人翻身利落上马:“我乃公子护卫周云,跟我走即可。”一拉缰绳,胯|下俊马抬蹄长啸一声,如利剑出鞘一般疾驰而去。 宋令赶忙手脚并用爬上马背,脚勾马鞍,勒紧缰绳,哒哒哒跟上去了。 以宋令的马速这都没跟丢感觉十分幸运,行了大概两个时辰左右,终于到达章郡城门下,等候在那里的周云见他到得跟前,人未下马,手持令牌便一路畅行而过。 进城后周云放缓马速,宋令才有机会与他同行搭话。此时正是傍晚时候,行人匆匆,小商小贩也在收摊之前沿街叫卖的更加起劲,章郡仅仅是魏地一个小城,竟也颇为热闹繁华。 宋令好久没体会过如此真实的烟火之气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周云笑道:“周大哥,章郡真是地道呀!周大哥哪里人?” 周云并不似他这般热络,只淡淡回道:“梁泽。” 宋令一脸向往之情:“梁泽那可是魏都呀,肯定比之章郡又更加繁华,有朝一日我也想去看看。” 堂前燕 第3节 周云闻言脸上似有意外之色,但他只顾赶路,并未搭话。 又行了大概半个时辰,周云带他拐进一个僻静的巷子,这条巷子路面极为干净,一看便知经常打扫,再走没多远到达一处宅子。 周云下马敲门,里面的人开门见到是他,便赶紧唤人,跑过来两个小厮接过他和周云手中的缰绳将马牵走了。 他进门之后随周云身后一路向前,进了第一进院落,有一个仆役匆匆跑来在周云耳边低语了什么,周云冲他点头,便带她继续向后边院落走去。 宋令紧随周云,自是不敢细看周遭环境,就悄悄大致扫了一遍,这里至少是个四进院落,在第三进时周云带他右拐进了一个拱门,停到一间门前,抬手敲门,立于门外恭敬道:“公子,人到了。” 在得到里面应允后,周云对宋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宋令平静一下心神,整理一下头绪,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推门进来之前宋令已经发现这屋子不是待客厅堂,但他并未起疑,就觉得自己一个虾兵蟹将天降大福得魏鸾青睐,自是不会高堂接待,偏堂侧屋实属正常。 可一进门他便发现,这,好像,应该,是寝室呀。 魏鸾,哦,不,公子大人正坐在寝屋外间圆桌旁品茶,见他进来,撂下茶杯,对身后侍立的两名侍女道:“去,把他衣服扒了。” 两名侍女得令便冲他而来。 什么叫五雷轰顶,他这到底是进了何处妖魔鬼怪之处啊,他伸手大喊一声:“慢着!” 然后急忙跪地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魏鸾起身踱步至他跟前,蹲下,一手挑起他的下巴:“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男是女。” 宋令瞪大眼睛急道:“公子何出此言啊,太荒谬了,我若是女的,怎会在军营呢?” 魏鸾抽手起身对侍女说:“继续!” 宋令慌忙抱住魏鸾大腿求道:“公子,我虽然长相清秀,但我真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我被公子挑中满怀热情为您尽忠尽孝而来,公子何要折辱于我?” 这一番感天动地的告白,魏鸾不仅一丝一毫不为所动,还一脚将他蹬开,淡淡吩咐道:“继续!” 宋令眼见不可遮掩,跪地疾呼:“公子,是女的,是女的,我确实是女的。” 三连呼下承认了事实。 魏鸾听她承认,悠悠回身坐下:“不像,还是验过保险。” 宋令解下头上纶巾,一抽头上木钗,黑发如海藻般倾泻下来,她又抹了抹脸:“公子,这脸个把月没洗了,洗洗的话真能看出确实是个女的。” 魏鸾凉凉看她一眼,并未答话。 宋令在军营混了这么久,早就懂得察言观色,见有机可缓,连忙道:“公子既然笃定我是女子,何必验身多此一举呢,只是我在军营半年多都未有一人起疑,公子因何竟如此火眼金睛看出我是女子的?” 怎么会不好奇,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连同吃同住的伙房营兄弟都认不出,为何他竟能一眼认出来。 魏鸾冲她勾勾手,示意她近身说话。 她就连滚带爬过去,仰头凑近去听。 魏鸾俯身在她耳边说:“我……,不告诉你。” 宋令真是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样式儿的人。 宋令尴尬一笑:“公子又逗我。” 侍女给魏鸾斟茶的功夫,他问她:“说说吧,你为何会在智营?” 宋令自然是未听出他言中你字的深意,只知此时需趁机溜须拍马:“公子问的太好了,这个秘密藏在我心中,谁也不能透露真是憋死我了,在军营时我吃不香睡不好,连做梦都不敢说梦话,生怕被别人知道……” “省去废话。” “是是,我本宋国人,国亡流落盛齐,后女扮男装跟家人来未晋行商,不成想潼关流民如此之多,将我和家人挤丢,因我通关文蝶在家人身上,丢了文蝶,被抓住就强行充军了。” 她说的基本属实,除了跟家人来未晋行商外。 “哦?行的什么商?” “盛齐南地特产雀茶。” “被抓后为何不明示女子身份,反而甘愿去从军。” 也是,他一个世家子弟怎么会懂得如今的人间疾苦呢:“公子有所不知,我本也是和您同样的想法,大不了承认自己是女子,但当时潼关太乱,和我一起被抓住的男男女女数人,男的适龄的都从军,女的都被卖入烟花之地了,我岂敢认呢?” “你是亡宋哪里人?” “丰都。” “国亡后去了何地?” “雀州。” “雀州,雀州……”他手指敲打着桌面,重复了两遍雀州名字。 宋令试探的问道:“怎么,公子,您也在雀州有亲戚?” 魏鸾啪嗒停了手,斜蔑她一眼,不疾不徐道:“我在丰都还有呢。” 是的,您姥姥在丰都。宋令在心底道。 魏鸾忽的起身,对她说:“行了,也累了一天了,你,”宋令听毕抬头望着魏鸾,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纯良无害诚意满满,“……先洗洗吧。” 宋令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起身离开,宋令也忙站起来打算跟上,魏鸾的一个侍女按住宋令:“这是姑娘的房间,姑娘何去?” 魏鸾迈向门外的脚顿了一顿,未回头走掉了。 宋令闻言连忙躬身大声说:“恭送公子!” 魏鸾的两个侍女却并未同去,反而来扶她起身,还对她说道:“姑娘,公子并未有这多礼节,我是莺莺。” “我是燕燕。” 宋令左右看看俩人疑惑问道:“莺莺姐姐,燕燕姐姐为何还不跟随公子离去?” 莺莺笑道:“姑娘说笑呢,我俩本就是公子唤来伺候您的。” 直到洗过用过膳,被伺候着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宋令依然觉得跟做梦一样。 虽然刚刚换了三盆洗澡水才洗干净,虽然莺莺燕燕嘴上没说,但捂嘴偷笑的表情她都感受到了,虽然她面上佯装无事,但作为一个女人,心中也确实感觉十分丢人,丢大发了。 她蒙住头,心中忽然好多好多疑惑? 最大的疑惑便是,魏鸾为何笃定她是女子,她身上有何特征能让他一眼便认出是女子? 一想到身上,她忽然想起今日擂台,衣袖!她猛的掀开棉被坐起来,拉上右臂水袖,看到一只火红的不死鸟栩栩如生。 宋国国主嫡亲子孙,男于臂肩刺凤,寓意凤凰展翅;女于腕背刺不死鸟,寓意涅盘重生;此乃宋宫秘闻,知晓的人应当不多。 魏鸾母亲文姬在宫中待过,虽为宋宫秘闻,却也从未刻意隐瞒遮掩,她听过或看过当不奇怪。 “那他应该是知晓我的身份了。”宋令喃喃低语。 那他为何将她留下呢? 宋令翻来覆去,只想到一种解释:魏鸾母亲曾经是她父亲的仆;如今反而仆的儿子成了主,主子的女儿如她,成了仆。这么一想,似乎还挺有成就感及优越感哩。 她的存在,会给他多大的自我满足。就这么日日瞅着她,都会有种:哇,人生,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喜悦之感。 曾经你的父让我的母高攀不起,如今我便对你不屑一顾。 对,就是这个理。 第4章 书童 宋令本还有些提心吊胆,第二日魏鸾会不会继续追问她宋宫旧事或者亡国之后的事情。结果莺莺一早就带了衣物来说:“宋姑娘,公子说了,为魏氏办事儿,还是男装便利许多。” 魏鸾的种种做法,还真是挺让人摸不透的。但男装确实和宋令不谋而合,她仍有顾虑在身。 早膳还未用毕,周云已在门外敲门:“公子今日回上庠书院,请宋姑娘随行。” 宋令忙胡乱扒拉几口饭,跳起来打开门:“来了。” 一开门周云见她微微一愣:“宋姑娘,你的脸。” 她摸了一把脸颊,笑问道:“是不是非常清爽,以前抹的跟个乞丐一样,今日洗干净一看,是否惊艳到周大哥了?正所谓,吾家少年初长成,容颜俊俏恰如花。”伴随着最后一字她还应景的如同戏班子唱戏一般在耳边挽了个手花,就差一声“呔~”了。 宋令嫂嫂曾道:若她不是生在公侯之家,真应该把她卖去戏班子,她声音清而不脆,五官清俊端正,唱个青衣不一定出彩,唱个小生正合适。 周云见此实在是不知如何回答,各种各样的男男女女他见过不少,像她这样的,真没见过。 随周云出得门,门口已停了一辆带厢马车,另有仆役牵着马等着,其中一匹马上有一年轻男子昂首坐于马上,气宇轩昂,相当有气势,周云对宋令道:“此乃周雨。” 宋令忙拱手打招呼:“周兄,我乃宋令,你是周大哥的弟弟?” 周雨微皱眉,正要回答。 周云先道:“宋姑娘误会了,我们自入魏府,便更名改姓,周姓是魏府侍卫赐姓。” 宋令连连点头,心思却跑远了,当个侍卫还要更名改姓,那她叫什么比较好呢?周令?周风?周雷?……好像周雷比较有气势。 正想间,听到门外人一起恭敬喊了句:“公子!”宋令抬眼见一人从门中走出来,她也忙佯装恭敬低头。 周云快步走到马车那里,撩起门帘,魏鸾一撩长袍,登上车厢钻进马车,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好不潇洒好不风流。 每次见到魏鸾,宋令心中总要惊艳一番,她活到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俊美之人,不光如此,此人身上真是有种说不清的风流,道不尽的优雅。 落帘之后,宋令也接过仆役手中缰绳,爬上了马背。 刚坐定,忽见身侧车厢挑起窗帘,她侧脸看去,正见魏鸾挑帘看她,这?难道是刚刚才记起她的存在? 她这一见到魏鸾挑帘,立马展开宋氏无敌笑颜,可惜她甫一露出大白牙,魏鸾就“刷”一下把帘子放下了。 她笑容尴尬在脸上,转而对周云道:“今日天气真好啊。” 周云抬眼看看天,道:“要下雨了,尽快赶路吧。” 周雨“噗嗤!”一声,笑了。 宋令见她自己受到了一致嘲笑,也识趣的闭嘴了。 一路无话。 他们一行人先走陆路半个时辰到达济水岸旁一个小小驿站,又改乘船走水路。 宋令立在船尾,本想和船夫或者周云周雨搭搭话,共赏碧水赏青山顺便一起聊聊天,但看魏鸾负手站于船头,他不语,宋令也不敢多言,就只能老实待着。 堂前燕 第4节 这种安静的时刻,只有船桨划过水面的流水声,宋令有一丁点儿怀念军营的时候,他们无所顾忌,侃侃而谈,虽然大部分时间宋令都十分嫌弃吴三等人荤素不忌,恶心巴拉。 然后宋令想到了郑玉,因她二人有着相似的命运,也因为她曾救过他,所以她顺其自然的便将他引为知己,如果他也可以如她这般幸运,被贵人相中,脱离军营,那该多好。 她暗暗在心底为他祈祷:希望能吧。 船在水中行了又有半多个时辰,便靠了岸。他们一行人复又开始爬山。 看那三人爬山如履平地,而她乃正宗军营出身,虽然身感疲惫但绝对不可露怯,暗暗咬着牙不落于周云周雨之后。 上到半山腰,她后悔开始爬的时候太卖命,体力消耗太快,她有点儿跟不上了,慢慢的就落的越来越远。 心中开始腹诽:怪不得上庠书院闻名天下,费如此大的力气才能入学,首先诚意和耐力是过关了。 周云回头看她越来越慢,便停身等她,待她走近,周云伸出手:“宋姑娘,你拉着我的衣袖吧。” 宋令像看到救星般一把拉住他的手:“多谢周大哥!” 周云却如同她是烫手山芋一般一下子将手抽回,脸微微一晒:“宋姑娘,男女有别。” 宋令闻言一愣,忽的反应过来,对呀,她是女子啊,扮男人太久了,忘了。 她连忙解释:“周兄,误会误会,我一时不察自己如今是女子身份,真不是想沾周大哥便宜啊,真的。” 周云被她说的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复又伸出手,宋令这次学聪明了,乖乖拉住他的衣袖。 有了周云帮助,宋令速度又快了许多,走了一段,发现魏鸾和周雨正坐在台阶上等她们。 魏鸾见她俩相携同来,神色颇有些意味不明。 周雨看她体力如此不济,面上露出了不屑之意。 宋令觉得这应该是他也累了,找个由头歇歇脚。但作为下人应该有为主子开脱的自觉,应该体会到让公子大人等她这么一个小人物实在太不合适了,所以连忙陪笑道:“公子,我体力不济,以后定当多加锻炼,不拖大家后腿。” 魏鸾起身说道:“如此甚好,以后就每日上下山两次权当练习吧。” 周雨勾嘴幸灾乐祸般一笑,也快速起身跟上了。 宋令捏紧周云衣袖,哭丧着脸看他,周云也耸耸肩,虽表同情但无可奈何,技不如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果然还未登顶就开始下起了雨,周雨撑伞为魏鸾遮雨,周云递给宋令一把油纸伞,宋令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忙道:“这点儿小雨不打紧的,我们行军打仗,遇下雨下雪下冰雹如家常便饭般,冒雨而行太正常不过,何须纸伞哩,周大哥自己撑吧。” 周云面上微浮讶异之色,而后答道:“宋姑娘所言即是。”也收了伞,继续登山。 宋令一看周云陪她淋雨,觉得大为不妥:“周大哥锦衣玉禄,不要跟我一个糙汉一般,你快快把伞打上,着凉了该是我的不是了。” 周云笑道:“宋姑娘说笑了,你一女子都淋雨而行,我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不如你呢。” 宋令刚要答话,抬头见前方魏鸾止步,回头凉凉望他俩一眼。 呀! 刚刚周云和他的对话说者无心,若是听者有意的话,颇有内涵公子大人之嫌。这周云是魏鸾心腹,自是没事儿。她还未得主上信任,很容易失去媚上的良机啊。 她忙从周云手中抢过纸伞:“周大哥,借我一用!” 一把撑开,快走两步到魏鸾跟前,对周雨说道:“雨兄,你累了吧,我来给公子撑伞吧,你歇歇,和周大哥共用一把吧。” 周雨颇看不惯她的狗腿行径,出言讥讽:“你?跟得上公子速度吗?” 宋令正色保证:“能!一定能!公子行我行,公子停我停,公子飞我都能长出翅膀跟着飞飞飞!” 好吧,人至贱则无敌,周雨为她不打草稿就能如此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花式拍马屁水平叹为观止,见公子也没出言反对,就移开纸伞退到一旁。 宋令抢了亲近魏鸾的美差,自然得好好表现,对魏鸾狗腿道:“公子慢行,小心脚下滑溜哈。” 也不知道这马屁魏鸾受不受用,也没给她任何有益的反馈,只深深看她一眼,继续登山了。 又走了没多久,到达一处平地,就见一拱桥,横于断崖两侧,桥的那边有一巍峨建筑,在眼前展开。 立于山顶,向西南望去,有另一条石阶蜿蜒而去,直到对面山顶,有一栋一模一样的建筑,那里想必便是女子书院。 在山顶建成如此庞大建筑群,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啊?宋令在内心叹道。 过桥便有书院杂役来迎,周云周雨未做停留便已抱拳和魏鸾作别而去,宋令后来才知此处无论你身居何位,入院都只能带一书童。 独留她一人,宋令内心还挺开心。 剩她一人便是有了近身接触的良机,别看她现下只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书童,可伺候主子的必然不能小觑,如同宫中伺候皇帝的贴身太监,就连丞相大人都不敢轻易把他得罪呢。 大有前途的书童宋令入院后先随魏鸾到了他的寝室,宋令从未当过书童,不知书童除了研墨陪读还需要伺候起居吗?比如更换湿衣? 魏鸾想是见她浑身湿透,便未让她伺候更衣,唤来一名杂役带她去安顿房间更换干衣,晚膳后过来伺候。 她的房间需穿行几个院子和窄廊才能到达的后院偏房,和柴房毗邻,里面有好几个床榻,看来是与其他公子的书童共用一间。 她趁人都未归,赶紧换下湿衣。 一切弄妥当以后,她便坐在房檐下赏雨发呆,山中空气混合着泥土和绿草的芬香,清新之至,多久没有如此清闲惬意的时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书童们陆续而归,见多了一个不认识之人,其中一人问道:“你是何人?” 宋令起身答道:“我乃魏公子的书童宋令。” 问话之人闻言,左右看看其他人,忽的一起笑了起来,仍是起初问话之人说道:“魏公子果真换了书童,这周月莫不是被我们吓跑了哈哈。” 宋令初初被他们笑得一头雾水。 没过多久便懂得其中门道了。 这未晋尚男风由来已久,最最闻名的当属未晋先帝田让曾因宠幸男宠歧婴终身未娶未育,甚至临终前下诏将皇位让于歧婴。因诏书太过咳然悚人,被未晋公卿连一帮老臣联合反对,最后于田氏亲族中选中当今皇帝田弥。也是由于田弥在朝堂毫无根基又加上性格温和,致使他在位这十几年,五大公卿势利日渐强大,早已到了架空未晋朝堂的程度。 言归正传,这上庠书院虽只让书童进入,先不论学堂本意如何,未晋好男风自古有之,而入院学习多清苦,书院学子又都是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哪怕私下并无此好,时间久了也难免会忍不住。所以这一屋几人竟有一半以上看着男身女相,宋令混在其中还挺和谐。 但宋令又不免多想,难道是魏鸾不喜男风才带她来,会不会对她? ……不能吧,不能吧。 她又忐忑起来,她可不想出了军营又沦为别人暖床的侍俾,这样的话还不如待在智营,等候其他良机。 忽的想起昨日魏鸾见到她时,仍旧是邋遢的模样,那他做此决定之时绝无此意。 这样一想,她又放下心来。 想来这问题便在这周月身上了,魏鸾的心腹侍卫,宋令见过周云周雨,皆一表人才,想来这周月也定是不差。周月作为魏鸾侍卫,若是有同好自然无事,若是钢铁直男,他应是极难忍受这帮看似书童实则八卦且娘炮的室友,后来的了解证实了她的猜测,周月自入院仅在这屋中呆了两日就再也不归了。 宋令觉得魏鸾很会挑人,像她曾在盛齐宫中待过,颇懂女人心,又在军营待过,跟男人相处也不在话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只需几句良言善语,很快便和这里人打成一片了。 和新友们一起热闹用完晚膳,宋令新来乍到对书院地理环境不甚熟悉,反正都要去,大家复又提议相携一起去往学子们的寝室。 是以魏公子坐于窗前读书之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抬眸看到几人叽叽喳喳边走边聊天,似多年好友一般,其中笑得最开心之人,不用做第二人之想。 宋令看到窗前的魏鸾,对同行之人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又跟大家挥手,不出声用口语道别,然后轻快的迈上台阶,走到窗前,对魏鸾笑道:“公子,今日晚膳用的可还习惯?” 这乍一听,还以为她是主他成了客。 魏鸾答非所问:“你这待的如何?”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待的不是很好,是极好。 果然宋令一脸兴奋答道:“不错不错,吃的饱睡得暖,周围兄弟还都不像军中那般粗糙,一个个细皮嫩肉滴,观之可亲,相处起来更是愉悦。” 魏鸾道:“那恭喜了。” 宋令嘿嘿一乐:“公子又说笑,这都是托您的福呀。” 魏鸾目光平静的看着她:“托我何福?” 宋令一听便知此乃天赐良机,忙道:“公子知我一个女子,于军中终是隐患,可军营又不是我能说走便走的地方,公子选中我,乃是救我于水火之中,如此大恩大德宋令一定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魏鸾神情淡淡言道:“甫一见面,便于面上如此交心,你心底能有你嘴上一半的诚意我便知足了。” 宋令赶忙伸出一只手立于耳旁:“我发誓,宋令一定不负公子再造恩情,我对公子的感激之情当永不改变。” 也不知这番真情告白打动他的心了没? 反正他不置一词反而复又低头读起了书,头也不抬对她吩咐道:“进来研墨。” 研墨宋令还真的十分在行,多年以前她也常常在萧昭文读书阅文时揽此差事。 所以她干脆的得令,一溜烟就钻进了房间。 第5章 打斗 悠闲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不知不觉间宋令已来了山中半月有余。 魏鸾虽贵为魏府公子,却并不难伺候,学堂内管吃管住管浣洗衣物,她的工作便只剩下每日早起伺候穿衣,晚膳后伺候笔墨,睡前伺候铺被,宽衣;太阳足的时候把他的书拿出来在院中石阶上晒晒,偶尔拿掸子掸掸屋中落尘,便也无其他事情了。 要非说有何不同之处,便是他的书极多。每次晒书,竟是别人家的几倍,宋令翻了翻,多出的书籍虽然也有不少诗词歌赋,历史传记等高雅文学,但大多数都是宫闱秘闻,春闺笔记,闲话本子,好吧,还真不知该夸他爱读书还是不务正业。 在这个后院,她有许多时间与其他书童待在一起八卦逗趣,她跟着闹腾几天觉得翻来覆去就书院那几个世家子弟的风流韵事,也实在没太多意思。 书院日子比之军营清闲安逸多了,宋令觉得这么一直安逸下去倒也不赖。不过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何况这里都是半大小子,能有几个正经家伙,没过几日就有热闹瞧了。 这一日有一书童冲进院内,大声呼喊:“西面水边有两个年轻女子在洗脚!” 好家伙,此言犹如一声惊雷在后院炸开,大家边跟着来人一起急急往外跑边问哪里来的女子! 来人气喘吁吁回到:“应是西院女子学员,偷瞧去的都给我安静点儿!” 人群呼啦啦应和。 宋令观此情景真是满头黑线:“只是洗脚,又不是洗澡,何须如此疯狂耶?” 心中虽这么想,凑热闹的心理作用下,她竟跑的比别人都快。 到达目的地,悄悄依着指示放轻步子,猫在一巨石后面偷偷瞧。 果然见两个穿书院女服的青绿衫女子,并排坐在湖边石阶上,鞋袜丢在一边,脚泡在水中,正轻声说着什么。 因为位置原因,见不到正脸,只能见到二人侧脸白皙,黑发油亮,应是大家闺秀无疑。 这里是东西院中间的湖,平时人极少,想来这二人应是书院中好姐妹,避人来此地说悄悄话。 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一个书童瞧见了,继而引来了十几个书童外加宋令躲在这里窥看。 宋令也不知道看的啥,凑热闹心里作祟吧,有意思的并不是看到什么,而是大家伙聚在一起偷看这件事情,反正看的十分挺津津有味。 听不清二人说的什么,两人声音很小,他们又不敢离太近,有人压低声音问:“今日天热,一会儿她俩会不会洗澡?” 宋令瞥了一眼说话之人,颇有望眼欲穿之意,她心中暗啐了一句:流氓! 堂前燕 第5节 正看的带劲儿,她后衣领子不知被谁揪住,被一把拎到一边,已经占好的绝佳观看位置就这么嗖的没了。 嗬!老娘跑那么快,占的这么地道的好地儿谁敢把她挤出来!宋令刚欲发作,待看清鸠占鹊巢之人,竟是魏鸾,一下子便泄了气焰。 不光他来了,院中其他王孙公子竟来了一大波。 此情此景之下,她自己哪里还有看美人的福份,只能就此打摩起前面人群来。 当下便觉得这画面十分可笑,这些公子们,家中貌美姬妾何其多,今日竟为了观人洗脚,还不是洗澡,兴奋成这副浪荡模样。 这还真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不过再想想似乎也能够理解,书院如同军营,常年累月难见年轻女子,是以有个妙龄少女出现,即便仅仅是个侧影,也是个能让一众小子们久旱逢甘露般的存在。 这时,一个公子提议道:“谁悄悄下去,往河里推那两姑娘一把,赏银二十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也就能使人推人,果然立时有书童应了,悄悄摸索下去了。 宋令心道,这帮坏痞子。 正想着,忽觉有人揩了一把她的屁股。 哪个混蛋找揍!她弹跳起来,回身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反被一人握住手腕一拧,她痛的“哎吆!”一声。 宋令这一声还真搅黄了不少人的眼福,立时听到湖边女声传来:“谁在那里!” 观看的人群骚乱起来,其中一个公子对下面急声喊道:“这都下去了怎么还往回跑了,你个怂王八羔子!” 那边乱了套了,这边一人笑嘻嘻道:“松开,松开。书院何时来了个这么俊俏的小书童,谁家的?” 她揉着手腕,这才看清握住她手腕之人是白真,那摸她之人定是白陵无疑了,白陵是未晋公卿白氏第三子,断袖之癖已是人尽皆知之事。如今看来,他自己也是毫不遮掩。 他的书童白真,与宋令不住同一院内,只看别人远远指过,反而属于书院之中少有的比较英气的书童,今日看来,果然是有点些功夫的。 宋令内心一阵反感,这人既是龙阳之好,也跑来凑这个热闹作何? 魏鸾淡淡道:“我的。” 白陵“哦”了声:“魏二的啊,这小书童我看着甚是喜爱,何不顺手让与我?” 老天爷,智离顺手把她送给了魏鸾,难道魏鸾又要顺手送给白陵吗?别吓她! 宋令赶紧对魏鸾投以求助无辜外加可怜的目光。 不想他却看也未看她便回道:“不让。” 白陵反而调笑道:“一个书童而已,我又岂是夺你所好之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 宋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此人何其骚气,竟还要与魏鸾共享书童。 还好魏鸾压根没有理会他,又回身瞧河边女子去了。 明明这白陵就讨了个无趣,竟也不知难而退,还欲说什么。这时有公子大声喊:“姑娘别走啊~” 又有其他人跟着嚷嚷:“别走,别走~……”继而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宋令默默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这里尤有一群别样风骚的人群。 魏鸾眼见也是无甚可看了,举步离开。 白陵竟也不死心跟了上来,待四下人稀,他复问道:“魏二,今日听余启说,你要与他族亲余婉儿议亲?” 咦?这个八卦他们院内还未传开,应是最新的,宋令连忙竖起耳朵听着。 魏鸾淡淡回道:“与你何干!” 白陵挑眉故意道:“那余婉儿可是嫡女,能看上你这庶出吗?我不如也要父亲去求娶,看她选你还是选我?” 魏鸾闻言还未回话,宋令一听不乐意了,吆喝,吆喝?看白陵架势,这是找茬来着? 宋令别的不行,嘴皮子不输人,这时候不跳出来表现护主心切让他晓得她也是有用之人,将更待何时? 宋令停步对他嗤笑一声:“英雄不问出处,白公子也别五十步笑百步,先不论你白氏才几座城池,魏氏几座城池;就单看脸,白公子你尚算过得去,可你再瞧瞧我家公子长的,再一比公子你,那长的便跟个癞……”魏鸾咳嗽了一声。 宋令忙改口:“如此大的相貌差距你还想跟我家公子争女人,除了争一口气,争到了能做什么?”你不是只喜欢男人嘛?当然最后一句话她未敢说出口,都是主子,也得留点儿脸面不是。 护主心切的白真,果然欲上前撕烂她的嘴。 宋令“呀”的一声躲到了魏鸾身后。 想来这龙阳之好人都内心十分强大,白陵竟全然不气:“哎~,我还真就争口气,凡是你魏二看中的女人,我就要抢过来,你又能如何?” 魏鸾回了句:“随你!”就离开了。 宋令紧紧跟随着他开了。 离得远些无人了,宋令颇有些不放心道:“公子,今日我可是把白公子得罪透透的了,他会不会暗地里害我?” 魏鸾道:“他不屑对你这种小人之事。” “那他今日看上了我,会不会来骚扰我?” 魏鸾回道:“他不喜女子。” “话虽这么说,他现在认为我是男子呀,要是对我用强,可如何是好呢?” “大可放心,他喜别人对他用强。” 宋令闻言先是不解,忽的明白过来何意,顺着这意思就秃噜了嘴皮子:“不像,不像,就他那样,明明他对公子你用强才更合理哩。” 今日白陵对魏鸾有些拿腔作调,很容易让人对他二人关系浮想联翩。是以她竟未察觉她此言已经将他二人凑做一双。 这一时不察,祸从口出的后果便是,魏鸾停步道:“上山时候让你每日上下山两趟,你可是一次也未实行过……” 宋令委屈巴巴道:“我每日伺候公子,忙活的紧呢,哪来的那闲工夫呢。” 他却道:“今日我看你闲的很,好的体力也是极重要的,才不会被白真那小子一咋呼就躲你主子后面去了。” 宋令一想,还真是,她虽然挺身而出斥责白陵,但也被白真压住了气势,按理来说她无话可说,不过她不想傻乎乎下山,又半是解释半是求情道:“公子,白真是有真功夫的,我体力再好,也就是挨揍的时候求饶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问题,锻炼什么的对我委实无甚用处,我还是留闲伺候公子才是正理哩,嘿嘿,是吧。” 他不为所动道:“你在军中待过理应清楚,便是输了,多坚持一时半刻便有一线生机,这样吧,我给你指个地儿,北山脚下有鱼腥草,采十支回来。” 还真是热脸贴到门板上,这人何其有心机,怕她偷懒敷衍,竟还得需要证明。 她本想继续求求情,抬眼看到前边不远处有几人,魏鸾对她摆摆手,悠哉悠哉的奔那几人方向去了。 她无可奈何,只能垂头丧气的去了。 走远了几步,隐约听到魏鸾对其中一人招呼道:“陈兄,来的迟了些……”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魏鸾。 一趟下来可把她累够呛,特意多采了几十枝,送到他屋中十支,他正在屋中读书,见她回来头也不抬又道:“南山脚济水边的莲蓬熟了,摘几个回来。” 宋令傻眼了,也不能这么耍人吧,她委屈巴巴道:“公子……,快到晚膳点了。” 他这才抬头看她,状似才发觉已到这个时辰了:“先去用膳吧,明日继续。” 然后拎起桌上的一个锦袋扔到她怀中,她慌忙接住,听他道:“送到护院房中,避开人交于管震,告诉他山脚下驿站给他留了一桶好酒。” 宋令暗自摸了摸,这锦袋之中必然是银子,作何用途她自然不能多问,领命去了。 第二日一早她伺候魏鸾更衣完毕后本打算回她屋中补觉,他还未忘记昨日之事:“这里没你事了,去采几支莲蓬吧。” 宋令内心腹诽不已,面上佯装乖巧听话的去了。 早膳未用,回来便觉得饥肠辘辘,先未去交莲蓬,溜到后厨找吃的。 这里的厨娘见他生的俊俏嘴又甜,塞给他一个馒头:“可怜儿见的,先垫垫肚子吧。” 宋令喜的连声道谢。 刚嚼了两口,一人跑进来道:“公子们在学堂打起来了!” 厨娘们呼啦啦围过来七嘴八舌问道:“谁跟谁打!”“可巧夫子们都不在!”“一个比一个金贵的身子,可千万别闹出事儿。” 宋令一听,也着急了。 今日梁泽柘碧寺主持一真禅师在章郡上台寺礼佛,书院夫子们昨儿就约了一起下山去上台寺听一真禅师讲经。 本来以为夫子们都下山了,公子们下了早课可以开心耍耍了,怎么还打起来了! 真会挑时候! “谁跟谁在打?有我们家魏公子吗?” 来人摇头:“我不知都有哪些公子,就见乱糟糟的好些人打作一团,可巧护院们趁夫子们不在也跑下山吃酒去了。” 宋令一听那还了得,魏鸾要是伤了一根头发,她得被剥一层皮,这时候她不去冲锋陷阵谁去! 当下馒头也不啃了,往怀里一揣,跑进厨房抄起大铁锅旁边炒菜的大铁铲子就冲了出去,全然不顾厨娘在后面喊:“铲子!哎吆!我的天呐!” 她举着铲子气势汹汹的冲进学堂,大吼着:“谁敢伤我家公子,拍不死你!” 本来闹闹哄哄打作一团的公子们,尤在你揪着他的头发,他拽着你的衣裳,尚有人骑在他人身上挥拳头,就这么忽的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宋令又急又怒扫视一圈,竟未看到魏鸾。一转头,瞧到魏鸾正与其他未参与群架的几个公子站在学堂一角,貌似在………观战。 见她如此冲进来,面上诧异一闪而过。 打群架中的一个公子骑在另外一人身上粗噶着声音问道:“你是哪边的!” 宋令一见到魏鸾,一口气憋在心里,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哪里还有刚才拼命的架势,立马放下铲子,换上一副恭敬嘴脸道:“哪边都不是!” 那公子喊到:“把铲子给我!我拍死这帮龟孙子!” 别说拍死一个,哪怕拍伤了一个,铲子没事儿,公子没事儿,她一定出事! 宋令闻言护住铲子:“使不得!使不得!厨房还等着它炒菜呢!” 被要铲子的公子骑在身下之人趁他说话一把将他拉倒,好家伙,……又是噼里啪啦一阵打斗。 宋令垂丧着头,拎着铲子走到魏鸾身后。 魏鸾回头瞟了她一眼道:“还知道带武器。”宋令抬头,竟见他脸上有些笑意。 她复又来了精神道:“我可担心死了,公子没事就好。” 见他未答便回身了。 她看着他背影觉得得此良机不易,需得趁他高兴央他把每日上下山给免了,就又在他身后道:“公子千万别因此嘉奖我,我有公子喜爱什么都不需要的。” 他答:“好。” “……” 堂前燕 第6节 不是,她就是客气一下,怎么他就如此不客气呢?既然他这么不客气,她也不能太客气了,便直奔主题道:“公子别罚我上山下山了,好不好?” 也不知他是未听到还是未听清,宋令屏息半晌没听到他回答。 今日良机,错过可就没有了,是以宋令尤不死心道:“公子,别让我爬山了,留着力气晚上公子读书时,我给公子扒莲蓬吃岂不更好?” 他答:“也好。” 宋令在他身后笑了,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害她白白内心嘀咕了许久,看来以后有功就得顺杆爬,要米要银要房要媳妇,绝不能傻含糊,便宜了主子们。 大事已定,她对这一帮子还依旧打个不停的公子哥们也没兴趣,便又在他身后低声说:“我得把铲子给人送回去,晚膳厨房还需指望它呢!公子好好待着,有人打你你就跑,可别跟着掺和!” 魏鸾尤在看热闹,对她微微挥了一下手。 宋令晚膳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今日是白氏家族的几个子弟跟陈氏家族的打了起来。 这上痒书院建在崇吾山,而崇吾山又是魏陈二氏分界之地,两大公卿为显和睦,共同建立了这所书院,两家士族子弟皆可来此读书,也能顺便培养两家子弟情谊。 随着书院名声日渐兴隆,越来越多其他世家子弟也慕名而来,甚至还有一些周边小国的王孙贵弟。白氏这一辈人丁兴旺,这些学子中,竟有十几个。 在学子们中间也讲究尊卑,本来这书院便是魏陈合建,历来魏氏陈氏子弟为尊,白氏这一次仗着人多,一直在书院横行霸道,惹了陈氏嫡子陈穆不快,一直心怀不忿。 今日夫子们不在,陈穆和白陵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白氏子弟一看也撸袖子打算助阵,白陵未有如此底气之前,陈穆向来以老大自居,巴结他的人何其多,当即也有不少人加入混战。 是以越打人越多,公子们打架,手下的书童只敢在一边帮声谁也不敢出力去帮忙。 宋令今日还真是第一个冒头的愣头青。 被屋中书童们一致的赞美:无知者果真无畏啊。 听说这一战陈穆占了上风,把白氏几个子弟修理的连连求饶,巩固了自己书院老大的位置。 虽然这次混战魏鸾置身事外,但宋令却感到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护院们下山吃酒的银子莫不是昨日她送的吧? 那今日看似是白陈交恶,实际便是陈魏合伙,一明一暗,欺负那可怜见儿的白氏。 阿弥陀佛,看破不说破,才是一个识时务下人的良好修养,点到即止,不能细想不能深究。 第6章 秘密 虽不用浪费力气下山上山白费力气瞎蹦哒,她也自知以后需少在公子堆里露脸,说多错多,行多错多,一个人才最是自在。 万事不担忧,她自在如风。 自在如风的宋令,溜溜哒哒在山里转悠了几日,在后山山腰寻到一处窝风的地段,找一洼地,铺上细草,每日躺在草上,软软呼呼的,哼着小曲,赏着山景,呼吸着山间空气,如今夏末秋初,山中鸟鸣蛙吠,除了正午阳光太烈,身处其中,如置天宫。有时候还偷拿一本魏鸾的私藏密书,好读便读,不好读用来盖脸,这种生活真真好不轻松好不滋润好不惬意。 这一日她用山中泉水洗完头发,躺在自己的神仙小窝上,晾晒头发。中午的日头有些烈,她脸上盖着一本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有多久,她被奇怪的声音吵醒。醒后她并未急于出声,而是静静倾听声音来源。 这一听不打紧,差点儿把她心跳给吓出来。 好像就在她身旁不远处,有一对男女在幽会。 于是,她更不敢出声了。 这里离上庠男子书院近,自是不会有女子出现,那这女子肯定便是对面山上的女子。 或是皇亲贵胄,或是伴读侍女。 从女子书院走到这里少说也得半个时辰,为了幽会而花费来回一个多时辰,也不怕被人发现露馅,想来这女子对这男子或者对这份情感正是着迷不已的阶段。 不待她想太多,便有异样声音传过来。 宋令听得动静后,一个激灵从耳朵到脸刷一下子便红了个透透的,这可跟军营听周围人讨论哪个军妓大不相同,军中那帮人是兽行,是发泄。 可这俩人,这俩人…… 哎呀呀,晴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再情到浓时不能自禁,也该看看场合啊,如何不能收敛一下呢,好歹这种幽会也该找个遮掩的地方呀,虽说这里也很隐蔽,到底也是露天。这让宋令给羞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立即消失。 那女子声音虽动情仍不忘问道:“你会娶我吗?” 宋令心中替男子答道:放心,你我都已做出这种事儿了,我要还不娶你,岂不禽兽不如! 但她并未听到男子回答。 女子复又问:“再过几个月我便要嫁给你哥哥了,你,嗯,别……” 什么?!老天!这竟是小叔子和未过门的嫂子?! 爱情真的有这么美好吗,可以让人摒弃世俗,抛却伦理,不顾道德! 紧接着男人的话彻底推翻了宋令的爱情之断,男的低声说道:“等你成了我的嫂子,我们这般偷起情来岂不更刺激有趣?” 晴天霹雳!宋令听到了什么? 这声音,这声音,是魏鸾啊。 宋令此刻头皮都发麻了,实在是太咋舌了。 这,这,这得多变态,才会干出如此勾当,不光现在给他哥戴上绿帽,还打算一直让他哥戴下去。 她紧接着意识到,这要是被魏鸾发现她正在听墙角,绝对完蛋了。 可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这不她今日洗头未干便睡着了,可能有些着凉,也可能是她好日子过太久老天爷又想起来得继续收拾收拾她,她紧张之下忽然没绷住一个喷嚏脱口而出。 连她脸上的书都被震掉了。 “完蛋了!” 这是她惊慌失措下又抄起书一把盖在脸上后内心的唯一想法。 显然不远处还有一个同她此刻一般惊慌失措的女子,宋令听到急切的一声惊呼。 时间忽然变得如此漫长,她想忽略周围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以及……,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有人用脚把她脸上的书踢开时,她还尚有侥幸的想,若是现在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假装刚睡着还来不来得及。 “宋,令,为何你会在此处!”她佯装闭着眼听到眼前之人咬牙切齿的问道。 她缓缓睁开眼,见到魏鸾立在跟前,衣衫不整,因被她撞破了好事儿而目含怒容,她慌忙跃了起来,脑中虽然闪过了无数借口,到嘴边却成了委屈巴巴的:“公子,此地,真的是我先来的。” 言毕,她想缝住自己的嘴,这,不就是说她都听到了吗。 魏鸾用手示意她速滚。 她赶紧转身,还未开逃,冷不丁被人从背后蹬了一脚,她被踢的一头栽了下去,顺势沿着山坡咕噜咕噜滚远了。 宋令内心那个恨啊,这人真够狠辣,这一脚明显是想趁机杀人灭口。 多亏此地坡缓,她好不容易就势爬了起来,即使是摔得鼻青脸肿,也是头也不敢回望的赶紧逃命去了。 她跑回书院第一反应是匆忙收拾好包裹,收拾完了后正准备跑又犹豫了,而后如热锅蚂蚁般在屋中踱步。 走还是留。 走的话,便是魏府逃奴,章郡肯定是不能待了,魏氏其他城也不能去了,但她身无分文,如何走的出这魏氏封地?偷偷翻山去陈地?万一被抓下场岂不更惨? 留?今日撞破这样的丑闻,魏鸾会留她性命吗?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多少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越是危急时刻越是应该镇定。 她若是选择负荆请罪,是不是会有一线生机? 她又深吸一口气,坐下思索了片刻,如今进退皆是死局,何不赌一把,毕竟杀人这事儿也怪麻烦的。 她想清楚之后,便又放下包袱,想好话术,只剩负荆请罪的时间需得拿捏妥当,去太早他还在气头,去太晚想清楚怎么处理掉她了当然更不行。 她把时间选在了晚膳之后,一入夜,人的情绪不如白日躁动,更容易产生同情之心。 宋令特意多扒拉了两碗饭,吃太多看的同屋其他人啧啧称奇,问她是不是今日摔跟头摔得头都一起摔坏了,怎么看起来不知饥饱了呢? 她心中腹诽:你们懂个屁,她万一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必是死后连个给她烧纸的人都没有,走之前怎么也得做个饱死鬼。 晚膳后,宋令便大义凛然的去见魏鸾了,到了果然未见到他在窗前老位置读书,她谨慎的敲门,唯唯诺诺轻声道:“公子?” 有人走过来给他开门,已经决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她,在门一开,她头未抬门未进便直接跪地高呼:“公子,我错了!” “宋姑娘!” 闻言她抬头,发现开门的竟是周云,一脸意外的看着她进门就行如此大礼。 哎?她歪头一看,魏鸾正坐在圆桌之旁按太阳穴,似乎不胜其烦。 而周雨站在一边,见她这副德行也是颇感意外,这又是打算唱哪一出? 这一看周云周雨皆在此地她更有危机意识了,难道是喊了来处置她的。 她赶紧起身小跑几步到魏鸾身旁,伏地又拜:“公子,我今日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我真的睡着了。” 魏鸾放下手对周云周雨道:“你二人即刻携信回梁泽,一路要快,我随后便回。” 周云周雨得令去了。 然后好像才注意到跪地的她:“你……” 宋令忙一脸悲切的望着他:“回去收拾一下,明早随我下山。” 宋令心想我早就收拾好了,但这话绝对不能再无脑脱口而说了,只点头如捣蒜般,得令起身,风一般的卷回屋了。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轻易过去了。 宋令这时才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还不是小事儿。 夜里宋令早已想好,下山之后必会有人接应,所以明日一早下山,是她与魏鸾独处的最后时机。 需得好好把握,将这事圆过去心中才能真正踏实。 第二日她低眉顺眼的伺候他更衣用膳,问他有何随身物品携带。 他回道:“什么也不带。” 有钱人活的果真是潇洒。 二人出了书院牌楼,已有一人侯在那里,见到魏鸾,抱拳一拜:“周月见过公子,周云周雨已回梁泽,我留下接应公子。” 这人便是周月吗?果然齐风霁月一般的男子,人如其名。 宋令占了周月书童之名,周月也抢了她这一路唯一能够和魏鸾独处的好时机。 宋令心中忐忑不已。 下山之路三人无话,宋令也一改之前话多的毛病,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堂前燕 第7节 到得半山腰,周月询问:“公子,喝水吗?” 魏鸾点头,宋令见状忙拿出水囊快走了几步,把水囊盖子拔开抢先周月一步递到他手中。 本来欲上前的周月见此,倒是十分识趣,退了一步。 魏鸾接过喝了一口,递还给她。 宋令接下水囊之时,终还是忍不住道:“公子,我觉得你不受世俗束缚,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十分的……,难能可贵。” 她实难寻觅夸他的恰当形容,因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便是此人无耻之至,阴暗至极。 魏鸾虽未答言,但他一定知道她在说什么。 宋令又道:“公子对我有再造恩情,我是绝不会负公子的。” 周月奇异的看她一眼。 宋令此言是为了表达自己就算窥得了什么秘密,也是和他穿一条裤衩的人,绝对不会做出对他不利之事。 魏鸾瞟她一眼,举步下山了。 到得山脚下,已有车马接应,宋令随行不久,便知晓何事了。 智氏大军借道魏地而过,魏地做了提防,过魏地又经余氏之地永州,余氏见魏氏允路,也慨然开城郭为智氏放行。 不料余氏并未留心提防,智氏夜袭永州,一举夺城,复又直奔余氏都城东阳而来。 余氏大惊之下懊悔不及,一面遣人速报未晋皇帝,一面舍女向智离求和。 闻魏氏嫡子魏桓(头戴绿帽不自知那位)向父亲谏曰:“当联合陈氏,背后袭之,以遏其势,防他日作大,反危己身。” 魏宝卷从其谏,派人休书陈氏,陈氏与余氏因交界之地不明,常起争端,素有不和,闻智氏灭余,趁机也夺了交界城池,若是又联合余氏,岂不自打双脸,遂回魏氏曰:“智氏年幼,有勇无谋,何足为患,不如助之,共分余氏。” 魏宝卷复又然陈氏言,出兵夺余氏边郭掖州,魏桓闻言气曰:“此举乃与狼谋皮也。” 说回余氏如今四面楚歌,送女求荣,那女子之前曾和魏鸾议亲,只是还未及订亲,正是余氏嫡女余婉儿,余氏定是瞧到智离灭郑留了郑离在身边,定是好色之徒,便投其所好,将女献出。 智离见余氏之女送来,并未表态,反而问郑离:“是留是杀?” 郑离答曰:“望留之共侍将军。” 智离说:“那便杀了吧。” 可怜余婉儿承载着家族希望而去就如此简单的香消玉殒了。 都说战争残酷,身处乱世中的贵女,可能面对的一切会更加残酷,郑离如此,余婉儿亦如此。 而余氏另一个希望,未晋皇帝,显然更不靠谱。 未晋国土虽为天下第一,但五大公卿的权利却赛过皇室,未晋百姓尝私下嘀咕:未晋的公卿敢踩着皇帝的头撒尿。 皇权在未晋就是这么没有份量,形同虚设。 皇帝之言,服之当然,不服,也未有他法。 智氏已经一家独大久矣,若是再吞并余氏,当有祸国之患,未晋皇帝连夜下诏:卿们乃国之栋梁,当一致对外,安肯相害耶?当速速停战,以和为重。 智离拿到诏书,举剑挑诏曰:“非我欲害余氏,乃余氏入梦害我,不除我安敢眠乎?”然后扔起诏书,一劈为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余氏眼见这边也希望落空,也自知不是智氏对手,又提出以子为质求和。 智离冷笑:“打的过便打,打不过便降,不愿降自可以逃命去,逃不掉死便是了,何必送子给我多此一举。” 余氏闻言,俯首纳降。 余氏疆土,一城归魏氏一城归陈氏,其余城郭皆归智氏,遂余氏灭而智氏更强。 宋令随魏鸾回到梁泽不久,便尘埃落定,智氏取余氏如迅雷一般,仅仅用了三十日。 不厚道的讲,她也沾了这事儿的光,魏鸾因此事急往家赶,哪里有机会收拾她。 第7章 星火 智离灭余之迅猛,能在灭郑凯旋而归的路上,都未尝修整而出就一举而出灭余,古所未闻,而他的抱负,当不止于此,只是不知道下一个又轮到谁。 不过盛极也未必一定便是福,如今五大公卿尚余四个,智氏如此狂妄,其他几个又岂能坐以待毙。 魏陈两氏本就亲和,见智氏灭余如此轻易,也感觉不妙了,于是迅速抱团。决定将原定于年后的两家子女的婚事,年前落实,以免夜长梦多。 该婚礼的男主角便是魏鸾长兄魏桓,女主角便是陈氏嫡女陈姜。 是的,该婚礼的男主角便是被弟弟戴上绿帽还蒙在鼓里的傻哥哥,女主角便是本以为魏鸾用了心而她许了身到头来魏鸾只是和她走走肾的傻女人。 宋令心中始终悬着一块大石头。 有些事不知道还好,知而不宣真是抓心挠肝。 这魏鸾定是等着人家女儿嫁过来再续情缘呢,看他每日仍气定神闲如没事儿人一般,自是不会去搅黄亲事。而女方那边,若是不从,魏陈失和影响大局;从了,唉,从了便又是一段不幸的孽缘。 不从,家人不放过她;从了,所有人都不会放过她。 言归正传,宋令觉得自己不应该为别人之事操闲心,她随魏鸾别了书院,下了山,这归梁泽一路,她因心怀胆怯,对魏鸾的态度比之从前更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妥妥贴贴,无比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她对他的所作所为,哪怕他亲娘文姬来了,都到不了这份儿上。 提到他亲娘,又有一件让宋令颇为遗憾的事,她原本以为此行能一睹文姬那曾让伯父和父亲同求的绝世之颜,她见过郑离,不晓得以文姬当年之颜能否一较高低。 可未料到魏府之大,超出想象,甚至连当初宋国皇宫都不及,不算府兵,光仆人杂役竟有三千以上,一院之人可能一生都未有机会和其他院内之人相识。 她自己去见是绝不可能了,魏鸾身处西院,本以为一个庶子而已,未想到排场也是极大。应是因魏府当家主母多年以前就吃斋念佛一心悟道,家中主事皆由最受宠的文姬接手料理,所以生来是庶子的名分却享受的是嫡子的待遇。西院的人丁众多,不说丫鬟婆子仆役多少人,光他屋中伺候的丫鬟就将近十人,贴身伺候的几个看着又机灵又漂亮。传言未晋公卿家世大到令人咋舌还真不虚。 自回魏府,随魏鸾住府中西院,按理来说她住所被安排在侍卫院子旁,若没有主子召见或者她主动去见,理应都没甚机会见到魏鸾,坏就坏在这一路献殷勤献过了头,可能是把他伺候的太妥帖了,清静没几日就收到西院管家孙大娘的安排,仍旧是她每日去研墨陪读。 本来她入府便是以男装示人,大家也都当西院又多了个侍卫。 放着漂亮俏丽的丫鬟们不用,却让一个俊俏的小侍卫陪读研墨,这一个小侍卫还是曾经被带着去书院陪读,回家了还依然不离不弃的带在身边。 不消一日,西院的风言风语就吹了起来。 咱家二公子何时这样过,这不是同性之爱这是什么。况历来二公子无此喜好,这新入府的脔宠本事的很,竟是改了公子的取向。 只有宋令心里清楚,屁呀,他的取向她不清楚,但是,他俩之间一丢丢暧昧之意都没有。 两人独处时间虽十分多,宋令观魏鸾读书喜静,她陪读研墨之时极少多言,是以二人独处之时反而无话时候居多。即使有话讲,也未尝有几句真心之言。 人活一世,谁不爱听好话,谁不喜欢身边有个人花样繁多的夸他,巧的很,夸人乃宋令拿手好戏。 只是这个结果她也始料未及,犹记得刚入章郡,她还有两个可爱的丫鬟莺莺燕燕伺候呢,本以为入了魏府,不图如周大哥他们那般院子里有几个丫头仆役伺候,总该她自己能够清闲些了吧,可为何自己溜须拍马了这多时日,地位反而每况愈下了呢? 要说宋令来到魏府,最大的收获莫过于,交到周云周雨周月周明这样的朋友。魏鸾自身人品在陈姜一事上暴露无遗,但不可否认,他识人的本事真的一流,他选的这几人,各个气质性情本事佳,说话办事干净利落。 这魏府内的保障若透了风漏了气,便不是一府之事了,所以在魏府的大部分时间不需他们贴身护卫着魏鸾。 闲来无事,他们几人便常常聚在一起。 其实是他们四人常聚,而她是偶然撞见四人私聚,硬挤进去占了位,并死皮赖脸要求以后聚会也需得喊上她一起。 因她清楚,这四人乃是魏鸾心腹,魏鸾的大小事务他们一清二楚,她打进他们圈子,便也离魏鸾心腹不远矣。 虽然其中周雨对她态度不算上佳,时常损之,还总会让她想起一人,萧昭业。 啊呸!萧昭业曾是她儿时的噩梦,她今时今日的境地,都源自于他,两厢对比,周雨可比他好太多太多了。 来了魏府大约月余,可巧遇到魏公生辰,正好在八月初一。 魏府请了戏班子在府中戏楼唱戏。从初一唱到十五,整整唱半个月。 对此宋令比较兴奋,以前在雀州,孙员外的老父过七十大寿时候,请戏班子在城内唱了三天。宋令天天都长在那里,如今犹记得那番快活热闹的景象。 周云四人反而对此无动于衷,周雨道:“年年如此,有何可高兴的。” 还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魏公生辰,府里迎来送往的宾客越来越多,除了皇帝和几大公卿差人来送礼问候,其他宾客也是数不数胜。魏公必是不能一一照应到,魏府除了魏桓嫡子,还有魏鸾和其弟魏湘皆是文姬所出,魏湘今年不过区区三岁,不出来捣乱就不错了,是以魏桓和魏鸾也十分忙碌。 生辰前几日掌灯时分去他屋中便见不到人了,后来又连去了两日仍旧不见人影,她索性也不再去了,反正近日他会特别忙碌,哪里有时间读书。 这又让宋令高兴坏了,每日不需要干活更不需要面对主子心情岂能不舒畅。 当然不面对不代表不会见到他。 第一日在大戏楼,宋令自是少不得见到他,不仅见到了魏鸾,还见到了她心心念念之人,便是与她家族渊源颇深的文姬。 这一日她早早就在人群中占了个靠前的位置,这几日多数时候是周云周明跟着魏鸾进进出出,周月周雨常常得闲。看戏就得有伴才好看,今日正巧周雨有闲,便被她拉来做伴。 她贴心的准备了好几包零嘴儿,周雨是四人之中年龄最小的,虽看起来是个大男人,却咋呼的紧,虽然俩人斗嘴最多,但他俩最能吃到一起玩儿到一起,好戏开场没多久,他二人已经把瓜子磕下去一半了…… 忽的周雨凑到她耳边道:“姬夫人来了。” 宋令一凛,忙往主看台望去。 因台下人多嘈杂,台上又在咿咿呀呀唱戏,两人所谈之事又不便大声来往,是以周雨仍旧俯在她耳边道:“她身后之人是世子,世子怀中抱的是小公子……” 宋令一边会意一边定睛看去。 文姬是姗姗来迟的,与魏桓一前一后到的,可能是来时偶遇,魏桓还帮忙抱着魏湘。 宋令离看台并不近,远远望去,文姬虽已年近四十,衣着身段却依然如二十多的小姑娘一般,甚是婀娜。若不是周雨告诉他这是姬夫人,那她与魏桓站在一起,加上怀中幼童,会让宋令误以为他是魏桓的一个妾室也说不定哩。 这魏湘明明和魏鸾才是同父同母,却和同父异母的魏桓更显亲厚;反观魏鸾,见他母亲弟弟出来,资态何其冷淡,都不似是一家人般,既未起身也未见任何回应。此情此景让宋令莫名觉得魏鸾似乎与他母亲有何不睦之处。 她踮起脚尖凑到周雨耳边问:“咱们公子跟他母亲关系不好吗……” 周雨回头对她嘀咕道:“你也发现了?我入府三年了,一直这样。” 宋令回道:“怎么回事儿呀?” 周雨摇头:“公子岂会跟我们说缘由。” 宋令又回道:“我看公子就是天生薄情淡漠之人。” 周雨回凑道她耳边威胁道:“你是不是找揍!” 宋令嗤嗤笑了,晃了晃他胳膊以表求饶,周雨哼了哼,不理会她。 二人又继续看戏,宋令讨好般的挑了一枚果脯递到他嘴边,周雨先是推拒了几下,在宋令坚持下,他颇有些敌不过她的姿态勉强吃下,此事算是过去了。 夜里戏还继续唱,白日里忙活一天的府中下人们此刻得闲了,可以带着家眷们去观赏。 虽每日戏文不一样,但同一日白里黑夜都同一出,宋令白日听了三遍,夜里也就不再去凑热闹了。 堂前燕 第8节 听周雨道今日府里家宴,少不得公子要去,周云周明也得闲了,几人要一起聚聚,宋令自然得掺和一脚。 这次私聚,几人已经十分熟络了,宋令忍不住问周月:“月兄,我在上庠书院时,室友曾言你当书童伴读,为何在房中仅住了两日就走了?” 周月似是不想回忆这段般答道:“别提了,这些人恁地像娘们,别扭死我了。” 宋令哈哈大笑:“月兄请你说话注意言辞,我也是娘们。” 周雨嗤笑:“我们五个坐一起,就属你最爷们,来,敬你爷们!” 周云和周明但笑不语。 宋令白了周雨一眼道:“你少编排我了。” 周云也搭腔:“周雨,嘴干就喝口酒,别总损宋姑娘。” 宋令感激的看一眼周云:“最护着我的还是周大哥啊,大哥,您跟我亲哥一样。” 周雨抚额道:“完了完了,马屁精又附体了。” 宋令不服气了:“拍马屁怎么了,拍马屁也是本事,拍的人有水平被拍的人也高兴,这就叫利人利己。” 周雨道:“你倒是利人利己了,可污了我们看客的眼,你看看平日里你对公子狗腿的样子,啧啧。” 宋令一听不乐意了,腾的站了起来:“你我同是为公子办事儿,我们各凭本事,你们功夫好自是凭身手得到公子青睐,我凭这一张嘴哄的公子高兴了,谁能说不叫本事?换句话讲,我若也与你们一样身手不凡,那我何须像现在这般点头哈腰,我这不是也没别的长处吗?我若挺胸做人,心口合一,把内心真实想法跟公子说出来,那我早死八百回了。” 周云忽然急道:“宋姑娘!” 宋令挥手一指周云:“别说话!听我说!” “说吧,听着呢!” 此言一出,在座的四人都站了起来,恭敬道:“公子!” 宋令用眼神谴责周云为何不提示她一下,周云低声解释:“公子让我噤声。” 完了完了,看来不是刚来…… 魏鸾坐在了周雨坐的位置上,正巧在宋令旁边,他转头问侍立一旁的周雨:“怎么?宋令在我跟前摇尾乞怜碍着你眼了?” 周雨低声道:“不敢!” 宋令听完内心略感不忿,摇尾乞怜,说的她像条狗一样。就算她是,也不愿意听到他直白的说出来,就像一个人知道自己丑也不想听到别人讲她丑一样。 魏鸾又道:“无事你们就都散了吧。” 得令后,宋令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魏鸾又道:“宋令留下。” 宋令复又低眉顺眼起来,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 待他四人走后,魏鸾对她道:“说吧,今日无论你说了什么,我都饶你无罪,你内心如何想我?” 宋令又不傻,秋后算账的人可多了去了,她忙道:“公子说笑了,我当然是非常想公子的好,这几日都未见着公子,那可真是一刻不见如隔三秋,半天不见,终身抱憾啊。” 魏鸾在宋令用过的杯中斟了一杯:“我没瞧出抱憾,倒瞧得你今日挺高兴的。” “哪里,一想到公子这几日辛苦繁忙,我也堪堪苦中作乐罢了。” “刚刚我听到的可不是此言。” “酒后戏言尔,那是为了人群中逞能显摆,公子岂能当真。”没想到魏鸾竟亲自为她斟酒,她正要抬手去接。 魏鸾却端起来一饮而尽:“我只知酒后吐真言。” 这?主仆有别,主怎么能用仆的杯子呢,实在有违身份,也罢,她这杯子一定是不能洗了,需得高高供起来。 因为这杯酒她态度更恭敬了:“那是别人,我跟别人不一样。” 魏鸾看来今日心情确实不佳,重重的放下了酒杯,“咚!”一声,吓得宋令一哆嗦,刚找回来的机灵劲儿又抖没了。 “宋令啊宋令,为何你的脸皮如此之厚?我真不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每日对我说的那些忠君之言,可有一句真心实意?” 宋令心想这厮真是难伺候的紧啊,她如此用心奉承他,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没得,竟又嫌弃她真心不够,真心是什么,不也都是虚的吗? 内心无限腹诽,面上一片惶恐:“自然都是真的,我只是想把对公子的钦佩敬仰爱戴之情时时挂在嘴边,公子若是不喜欢,我以后少说便是了。” 魏鸾又去拿酒壶,宋令赶紧伸手去帮,结果一下子握在了他的手上,四目相对,魏鸾盯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起来,宋令一下子缩回手,反被魏鸾眼疾手快反握住,启唇斥责道:“宋令,你竟敢摸我?” 宋令冷汗直冒:“没,没,是不小心碰到的。” 魏鸾十分不讲理道:“我观你就是故意为之,定是存了勾引我之意,竟还找借口!” 冤枉呀! 是,他魏鸾出身高贵又风华绝代,只要是个正常女人,天天跟这样一名男子相处岂能不动心,尤其宋令又适龄少女,若是没个邪念上头,确实十分不合常理。 宋令自然是个合常理之人,也常常觉得公子真是好看,这好看之人必然会让人生出想要亲近之意,此乃人之常情。 比如鲜花和牛粪,世人自是都爱鲜花胜过牛粪,只是鲜花再美,它若淬了毒,便还不如那牛粪哩。 自从经历上庠后山事件,宋令再看他,便不再是一个纯粹的美男子,就像淬了毒的鲜花那般,表面再美,内里也是一个复杂难辨又带着十分阴暗面的危险男人。这样的人,心思极难捉摸,躲都来不及,还勾引,保不齐她被卖了还笑呵呵帮他数钱哩,这种引火烧身之事,不如杀了她吧。 不过若说勾引他,宋令不承认,但说起勾引人,宋令还是颇有些心得体会在身的。 大略说来,她当初也算是差不离将萧昭文勾引到手了,不过……,唉!应了那句古话,福之祸之所倚,她曾以为傍上萧昭文便能高枕无忧,不成想反而竟因此所累无家可归流落他乡。 罢了罢了,硬要提起此事她必是又会悔不当初。 宋令觉得此刻他定是醉了,才会说些奇怪言语,与他辩解无果,不如以进为退,隧伸手轻轻覆住他握她的手的手背:“今夜公子大人的手太白太嫩晃到我的眼,我才忍不住触摸了一下,确实滑溜,实属公子肤白皮美,我才难已自禁,绝非刻意勾引。” 魏鸾闻言却将她手一把甩开,站了起来,抚额道:“不知捡点,无趣至极!” 甩甩衣袖走了。 独留宋令一阵风中凌乱。 恶人先告状是他,翻脸不认人还是他,莫说今夜她因抢着为他斟酒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就算她就存心摸他,来回摸,使劲摸,也不及他对陈姜所作所为十分之一,他跟她比,到底谁才不知检点! 第8章 重逢 第二日她一推门,小家丁王常就跑来对她道:“令哥哥,孙大娘说公子的读书研墨等一切事宜皆另有安排了。” “啊?那我做什么?” 王常道:“不晓得,孙大娘没说,孙大娘还说这剩下的几日不许你去戏台子那里瞧戏,免得碍着公子眼。”说完又跑远了。 宋令闻言,深吸一口气,才控制住想骂人的冲动。 好吧,随遇而安,随遇而安。 只是,她就这样失业了? 虽然听起来也算是她求仁得仁吧,但仔细想来好像稍微不是个滋味呢。 这人吧,就是不知足,左也不对右也不对,让她伺候她嫌烦,不让她伺候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本来都已经迈进权利的中心了,不管魏鸾对她态度如何,反正她一天伺候着魏鸾,她在西院的地位就是一人之下百十人之上,这一下子跌落云端,还有点儿不知如何自处了。 不用想,今日魏鸾这口令一下来,府里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是如何失宠的呢? 她一肚子牢骚亟待发泄,跑去找周云周雨,俩人刚练完剑,周云正在擦剑,周雨还在思考着刚才的失误,对着空气比划。 她问:“月兄明兄呢?看戏去了吗?” 周雨见她来了,挽了个剑花收了剑,接过旁边仆役的毛巾擦了擦汗。 “你就知道看戏,周月陪着周明去下聘礼了,我俩也想陪着,周明说阵仗太大,别吓着女方那边。” 宋令一下子嗅到八卦的味道,什么心腹排挤早就抛到一边,赶紧搬起板凳往周雨身边凑凑:“快快,讲讲。” 周雨翻个白眼:“你就听这个来劲。” 宋令对着周云的仆役说:“有瓜子儿吗?” 那仆役极有眼力见儿:“小的这就去拿。” 宋令笑嘻嘻对无奈摇头的周云道:“周大哥,明兄订的哪家姑娘。” “跟你说了哪家,你能认识?”周雨道。 她冲他啧了一声,又转头期待的看着周云。 周云也收了剑说:“城南金家小姐,今日去下聘选吉时,现在马上入冬了,应该在年后就该办了。” “那小姐怎么样?” 周雨道:“谁知道,我们都没见过。” “其他呢?” “她祖父官不小,曾任梁泽州尹,就是死的太早,他父亲荫了小官,没甚大出息。” 话糙理不糙,虽然周明只是魏府侍卫,没有在身的一官半职,但作为魏府公子心腹又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自然是个香饽饽。 “你听听你的口气,狂的你,怎恁地嫌贫爱富哩?” “嘿,我怎么狂了,给周明说的姑娘家比金家家世好的多了去了,别说她就一个前州尹孙女,还有湖里现任州尹女儿过来惦记呢?” “那人家怎么选了孙女没选女儿呢?那娶了王孙贵女的有的是,也没见他们快活到哪儿去,这两人和亲,最重要的是感情,其他都次要。” 周雨嗤一句:“你皆因一无所有,以后不好议亲,自我安慰罢了。而且大男人志在四方,哪里来的这么多情啊爱啊,娶个媳妇本家好,长的耐看又听话,能生养便得了,情情爱爱恁的烦人。” 周云却面露讶异之色:“宋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 听听,这两人之言真一前一后高低立现,宋令懒得对牛弹琴,对周云笑曰:“哪里哪里,无脑言论罢了,不过想来这金家小姐应该极得明兄之心了。” 周雨也忍不住道:“可不是,周明连房子都买了,娶媳妇的心已经按耐不住了。” 宋令也斜瞄他一眼:“你这志在四方的大男儿,看起来比谁都八卦。” 周雨哼一声,抢过刚端来的瓜子儿盘放自己跟前了。 宋令伸手去够,被他照手背一巴掌给呼走了。 周云笑笑,抓了一把递给她。 宋令边磕边问:“那你们,是不是陆续都得成亲了?” 周云道:“我还不急。” 堂前燕 第9节 周雨也说:“我才十七。” 宋令认真说:“十七不小了,老伙计,我爹十七已经生了我哥了。” 周雨说:“你怎么不看看你,你也不小了,真是咸吃鸭蛋瞎操心。” 宋令说:“谁说我不小,我小着哩,我今年才刚刚及笄。” 周雨说:“哦,那没看出来,你显老。” 懒得理他,转而问周云:“周大哥多大?” 周雨抢先答:“十九了,跟公子一般大。” 宋令说:“那得抓紧了,虽说好男不愁娶,好女也得先下手啊。” 周雨难得附和:“我也这么劝他的,人家刘媒婆都盯了他两年多了,西院的门槛都给踏破两个了,他都不给人透个缝,今年人都转来盯我了。” 周云道:“我还是喜欢独来独往。” 周雨悄悄跟宋令说:“口是心非,他就是看不上那些闺中姑娘,嫌弃人家太文静,他就想找个侠女,就那种闹腾的,以前有个……” “周雨!”周云明显不悦了。 周雨耸了一下肩膀:“不说了,继续练剑了。” 别啊,正听到紧张处呢。 宋令又一脸期待的转而望着周云,他假装未觉,站起来对周雨道:“再陪你练会儿。” 好吧,宋令在心底叹,人心底都有个小秘密不愿意跟外人说道,周云如此,她亦如此。 本以为智离此次凯旋,应回智氏封地都城甘陵,却未料他过甘陵不入,直奔未晋皇城晋阳,虽智氏封地离未晋都城最近,不足百里,但几大公卿向来不大军入京,以免引其他公卿疑心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嫌,显然智离最不怕将野心昭告天下。 明目张胆去了,未晋皇帝有多惊慌应能猜测,未过月余,帝意便下达几大封地,广邀三大公卿来京过年同乐。 这真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去了,鸿门宴。 不去,趁机发难,挥兵取你都不带商量的。 这没有两月便到年底了,还弄的人心惶惶的。 陈氏和一直低调的白氏谁去不知道。 魏府年前张灯结彩,已经定了腊月十六迎娶新人了,此去晋阳一来一回至少月余,快马加鞭也赶不及这喜事儿了,所以魏桓和老子魏宝卷自是不会去的。 就剩下魏鸾能担此重任了。 这点儿上,宋令还是稍稍同情他的,此一去,弄好了也就全身而退,弄不好就成了案板上的肉。 而周明也因为成亲在即,与周月共同留守魏府,前几日宋令还在感慨男人成亲太早有利有弊,弊端就是魏鸾明显更重用周云周雨一些。 没成想今日就叹,成亲真好,成亲能保命啊。 但宋令十分想不明白的是,她都已经被坐冷板凳好久好久了,怎么去当肉盾倒想起她来了呢? 她实在是不想去啊。说是进京贺春,但此行魏鸾却调了五千魏军随行。 言曰:兵荒马乱,无兵傍身,不敢多行。 这意思便是她主子都自知此去凶多吉少,他们此行哪里是去跨年,明明就是去跨槛儿,她便更不想去了。可这去不去怎么是她能够说了算的,人在魏府身不由己,泄气的收拾细软,择日出发。 这一路,魏鸾虽带宋令随行,却也未给她安排差事。 宋令也因此行对魏鸾态度微妙起来,以前吧,她的生死捏在他手里,她自然对他无比恭敬,如今他俩的生死都要捏在别人手里了,虽说她的生死依然还在他手中,可他这地位一降,这莫名的她就误以为自己地位陡然升了一样。对他也不似从前束手束脚点头哈腰言听计从卑躬屈膝强颜欢笑了。 通俗来说,就是宋令不上赶着攀交情强行拉扯感情,两人相安无事竟也无甚交流。 这次进京,有军队随行,走走歇歇的,行军速度自然慢了许多。反正一路无聊,闲着也是闲着,宋令便趁机央周云教她点儿功夫,以前在魏府到底也算有所庇护,宋令自是没有热忱学什么劳什子功夫。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有备才能无患。 周云也很是很爽快道:“比较简单的防身功夫有龙拳和虎拳,龙拳灵活,但攻击力不强;虎拳动作生硬,却拳拳到位,适合强攻。宋姑娘想学哪个?” 宋令回道:“我对功夫不甚了解,不过听着龙拳是不是更适合我?周大哥觉得呢?” 周云道:“不错,我也与宋姑娘有相同看法,宋姑娘力量自是比不过男人,攻击不到位反而吃亏,不如龙拳,灵活且重防守,攻不过可自保而退。” 宋令开心道:“太适合我了,就学它了。对了,周大哥,我还想学点穴,可否也一并教我呢?” 周云略一思索道:“宋姑娘,不是我不想教,点穴不比打拳,需将人体穴位背熟,我们学的时候都是用木偶和真人练习的,空口教学,实在很难指导。” 宋令想了想周云的话,略有遗憾,转头看到不远处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休憩的周雨,忽的心生一计,对周云笑道:“周大哥,有办法了。”随后踮起脚尖附在周云耳边如此这般一阵嘀咕。 周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周雨……” 宋令一拍周云肩膀:“山人自有妙计。” 宋令让军中后勤给她扯了一块白布,缝了一个简单的长衫。卷好找到周雨,十分狗腿道:“那个,哥……” 周雨一阵恶寒:“别喊哥,我慎得慌,有屁快放。” 宋令也不恼,笑嘻嘻道:“我托人给你做了件衣裳,你快试试,合身吗?” 周雨有点儿不相信:“你会这么好?不会里面藏了毒针吧。”待看到衣服颜色,脸立马垮了下来:“我就知道,你这是让我穿孝衣呢你,咒谁呢!” 宋令难得耐心:“哎呀,我这不是想学点穴吗,你穿上白衣给我当个靶子,到时候周大哥会在白衣上用毛笔标出穴位图,这不是一目了然么?” 周雨翻个白眼:“你学点穴,凭什么我当靶子,快省省,哪凉快去哪儿!” 宋令又求道:“雨兄,周兄,好大哥。” 周雨抱剑不为所动:“别来这套!” 宋令一看油盐不进呐,还好准备了方案二,她说:“行吧,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便也答应为你做一件事!” 周雨哼了一声:“就你?你能为我做什么事?” 宋令一挑眉:“你别瞧不起人啊,孟尝君还是靠鸡鸣狗盗逃出生天呢?你就这么能,没有求人的时候?” “没有求你的时候。” 宋令“嘿!”一声:“你现在没有保不齐以后没有啊,你今日帮了我,我欠你的一件事便先赊着,等你想起来再兑现,又不费你大事儿,又能帮到我,何乐而不为呢?” 周云这时也凑过来帮腔:“是啊,反正也闲着,帮帮宋姑娘又何必如此推拒。” 周雨说:“你俩合伙算计我!” 周云道:“来句痛快话,帮不帮吧?” 宋令只嘿嘿瞅着他笑。 周雨闭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气,向宋令伸出手:“拿来!” 宋令赶紧狗腿递上:“我感觉这身衣服只有雨兄的风姿卓然才可以配得上,穿上那这一路哎呀,那一定得迷倒万千少女啊。” “闭嘴!” “宋、令!他娘的,你这是衣服吗!” 宋令每日跟着周云周雨二人同吃同喝同乐兼学本事,虽然每日打闹斗嘴不断,三人的关系却更盛从前。 反观魏鸾,行军时待在车厢内读书,扎寨休息时待在帐内读书,就连出来晒个太阳也拿本书。 正在打拳的宋令对他颇有些看不惯,男人嘛,就该像周云周雨周月周明这样,会些功夫,既可以自保又可以护着别人还有强身健体之效,像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出门还需得别人护着,比个女人都不如,长的再好看又有何用。整日死读书读死书,就只能成为一个好看的臭、书、呆、子。 也许是她心底腹诽的声音太大,他忽然抬头向她看来,也不知道她脸上鄙夷之情有没有及时隐藏,心虚的赶紧转身继续对着空气比划那套龙拳,顺便还尴尬的喊了喊“哈!嘿!”用以展示她自己刚刚其实很用心的再打拳,绝对没有走神。 这一路风餐露宿虽说不易,倒是也无甚意外发生。 终于在腊月十三到了晋阳,因晋阳乃未晋都城,各大公卿皆有府邸,五千魏军只许入城一千,其余四千驻扎于城外,待节后再归。 魏氏是首个到晋阳的,不知是不是算是给足智离面子,魏鸾一入晋阳当天,智离便开宴席迎接。 魏鸾让周云周雨随席,虽然也让她去了,但只让她在后院跟仆役们一起解决晚饭。 反正她去了宴席,满桌美食美酒美人都只能干看着眼馋,没她的份儿,还不如和其余人同吃喝,最起码不用饿肚子。 她跟仆役们一起进了后院,后厨一阵阵让人胃口大开的香气迎鼻而入,直达五脏六腑,肚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咕咕叫了起来;只是人声嘈杂,她肚子再抗议也没人注意到这边有一个亟待要饭的。 正有人指挥着丫鬟们来来往往往穿梭不停的往席面上端各种果蔬点心,宋令看到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从眼前飘然经过。 她咽了咽口水。 宋国和西番毗邻,儿时经常能吃到西番特产葡萄,葡萄跨西境而来,自然价格十分高昂,非达官贵族难觅一粒。所以后来,就再也没机会能品尝到了。多少年了,始终忘不了那个味道,何时能有幸再吃一粒呢? 正在望着远去的美食发呆时候,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惊喜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他俩找了一处静僻环境,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任何潜在危险后,才相视着对方,一起笑了起来。 “郑玉,你如何在这?” 郑玉见到她也十分开心:“智离需要补充家丁,在军中挑人,蔡勇就把我推荐过来了。” “他是想趁机把你这个烫手山芋撇出去。” “这正好也是我所愿,我今日一听府中宴请魏氏,便来此处碰碰运气,果真遇到了你,你呢,魏氏待你如何?” 宋令点头:“挺好的,比军营自由了许多,吃穿用度从不缺我,开始一直未给我月俸,还是我去找了西院管家后,隔了许多日才给我的。” 郑玉又笑:“你还是那么爱财。” 宋令说:“哪里,你出来便知道了,哪儿都需要钱。” 俩人热络的说完这几句,又相视而笑,一时无话。宋令发现半年未见,郑玉的身材更高了,渐渐要脱去少年的稚气,越发挺拔玉立起来。 宋令犹豫了一下,再开口有点儿结巴:“那个……,我有一事一直想有机会告知与你……” 郑玉望着她的眼神清澈明亮:“说吧。” 宋令十分快速的说道:“其实我不是男儿身,在军中时我不方便告知于你,离开的又太匆忙未能和你一别,如今,你我又有缘相遇,既是挚友,当及时告知于你。” 郑玉又笑了,看着她的眼神如水一般轻柔:“我猜到了。” 宋令“啊”了一声:“如何猜到的?” 郑玉道:“起初我只是怀疑,第一次见你,我在你身后用木棍胁迫你,便见到你有耳洞……” 宋令摸摸耳朵:“男子也有打耳洞的啊?” 郑玉道:“所以我只是怀疑,然后又发现你没有喉结……” 宋令摸摸脖子:“少年都没有啊,你也没有。” 堂前燕 第10节 郑玉道:“我有,只是还未明显,你是一点儿都没有。” “那你就断定我是女的?” 他摇头:“我只是有所怀疑,并未确认,直至你刚刚亲口承认,我才确认。” 她颔首道:“怪不得你说不意外呢。” 郑玉忽的认真道:“无论你是男是女,皆是我此生可以命相托的挚友。” 她闻言一阵感动:“你也是!” 两人又寒暄两句,郑玉忽道:“宋令,现下我实不能与你待太久,需得回去了。” 宋令忙道:“那你赶紧去忙。” 郑玉道:“晋阳的夜市十分繁华,我明日休憩,可否与我一起去逛逛夜市?” 宋令喜道:“求之不得!” 郑玉笑道:“明日傍晚,上阳街小春楼门前,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第9章 欠钱 第二日宋令开心去赴约,为了这次约定她把存了很久的钱袋子也带上了,里面有她在军营半年多的月俸和在魏府的月俸,魏府一个月的月俸竟有军营的三倍之多。所以她现在肯定是比郑玉有钱。 还未出得门,周雨便来寻她,见她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样子,贼贼一笑:“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 “公子今夜带咱们去听风楼听唱曲儿的呀,晋阳的曲儿可是一绝。” 是嘛?这?听曲儿的诱惑确实不小,她也确实十分心动。 不过……,有约在先,还是算了。 宋令说:“我不去了。” “不去?为何?” 这种好事儿都不去,周雨觉得十分意外。 “肚子不舒服,去街上开两幅药,回来煎服就睡了。” 周雨听完,难得关心道:“怎么会肚子疼,府内有大夫,我去喊来给你号号脉。” 宋令一看他转身就要走,忙拉住:“哎呀,别,这是我们女子都会有的小毛病,喊什么大夫!” 周雨听完一愣,将将反应一会儿才道:“我怎么忘……” 继而脸一红:“女的就是事儿多!那我跟公子回你不舒服,早些歇息了。” 宋令摆摆手,赶紧把瘟神送走了。 见他消失在院内,宋令急忙溜出门,因为距离约定时间还尚早,她便寻了一家成衣铺子,进去买了身女装。 铺子的老板娘十分会做生意,不停的夸赞她亭亭玉立,还帮她挽了个时下晋阳流行的发髻,顺便推荐了她不少珠钗。宋令囊中羞涩,只能克服女人天性对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爱不释手的本能,选了个样式简单大方,实际是最便宜的。 自离开雀州,已经足足有一年多没穿过女装了,如今在谁也不认识的晋阳,可以放心的换身女装,自在的和友人一起夜游,多么希望能一直拥有如此轻松随意的生活。 出了成衣铺子,天色已不早,一路打听着上阳街小春楼。 快到得目的地,便见到一人于暮色中站在小春楼门外,长身玉立,虽一身布衣,却不掩风采。 郑玉也于人群中看到了她,本来冷淡无波的神情在见到她时露出一抹笑颜,宋令觉得天边最美的晚霞也不过如此。 宋令快跑几步到他跟前:“等很久了吧?” 郑玉未答反问:“你……” 宋令有点儿得意的转了一下圈:“怎么样怎么样?花了我两个月俸禄呢?晋阳的物价高的咋舌!” 郑玉笑着说:“极美!” 宋令站定,挑挑眉:“还有呢?” 郑玉问:“还有什么?” 宋令道:“我花了这么多银子就换来一句极美?你不得夸赞我几百字让我心里觉得这银子没白花吗?” 郑玉笑道:“是我才疏学浅了。” 宋令摆摆手表示放他一马:“我们下一步去哪儿?” 郑玉指指小春楼牌匾:“我听人道这里除了有几道晋阳名吃做的十分地道,而且还善做各国名吃。” 宋令眼前一亮:“包括旧宋?” 郑玉含笑点头。 “好呀好呀。”宋令开心的往里望了望,顿时犹豫起来:“一看就感觉很贵的样子,咱俩攒的钱加起来够吃一顿吗?” 郑玉笑道:“放心吧,若你我军营的一个月的月俸都吃不起这小春楼一顿饭,那这未晋便该变天了。” 进的门去,便有跑堂伙计迎上来,他们每日见得达官贵人太多了,估计是见他们衣着便猜出身份应是不高,仍笑着问道:“客官,是大堂还是雅间,可有预订?” 竟然还可以预订雅间?晋阳之人还真是很会享受。 郑玉刚要开口,宋令抢先道:“大堂吧,大堂热闹。” 宋令一是怕郑玉碍于曾经身份,打肿脸充胖子;二是怕他未入世不知人间疾苦,不知柴米油盐贵。 伙计说:“好嘞,二位随我这边走,小心碰着。” 郑玉入座后对她道:“等以后有钱了,当请你吃世间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 她笑道:“那是自然,我可记住了,你不能食言。” 两人点了几道宋国老菜和店内特色菜肴后便又聊起近况。 宋令先说了自己的情况,离开军营她也算马不停蹄,书院,梁泽魏府,晋阳,不成想她已经走过如此多的地方了。 郑玉道:“我也如你一样,军行多地,还有灭余之役。” 宋令不胜唏嘘:“一个月。” 郑玉也道:“智离极善用兵,又狡诈多谋,我的家仇国恨,当难如登天。” 宋令劝道:“逝者不可追,何不抛开一切是非恩怨,快意生活。” 郑玉道:“自灭国之后,我也自省了许多,也自知郑国国弱,父亲又愚钝,不识良才,于如今乱世之中极难生存,未晋不来灭郑也自会有别国觊觎,可智离其人如此狠辣,霸我国土屠我满族还占我姐姐,此仇不报,枉生为人。” 宋令听得鼻头一酸:“我虽与你一样,盛齐却未残害我的族人,智离他多行不义,又刚愎自用,恃才傲物,我相信他不会一直如此得意下去,你我乃至交好友,我怎么忍心看你被仇恨拖累,一生艰难。” 郑玉忽的握住她的手:“你别伤心,我会保护好自己,我有要报的仇未了,要救的的人未救,也有要还的恩情未……” 宋令本来感怀的眼睛都有些许湿润了,听他这么一说,虽然他并未把话说完,或许他说的还恩之人也不一定是她,可这二人莫名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可能这不自在之处便在于郑玉的双手,有些东西吧就是十分邪乎,宋令着男装,与男子勾肩搭背都不会觉得不自在,这换了女装,被人一握手,怎么还不自在了涅? 郑玉也忽的松开了她的手,两人俱是紧张的同时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多亏店小二吆喝着端上来了菜肴,宋令忙道:“快些用膳吧。” 郑玉轻轻“嗯”了一声。 宋令刚举起筷子准备夹菜,不期然见到对面走进来三人,她连忙支愣起胳膊挡住脸。 郑玉见她怪异,忙道:“怎么了?”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那三人被伙计引到楼上,她才鬼鬼祟祟的回头张望,确定安全后嘘了一口气对郑玉道:“魏鸾也来了,本来他今日大发慈悲要带我们几个去听风楼听曲呢,我骗周雨身体不舒服,哦,周雨是谁你也不认得是吧,是魏鸾侍卫,除了他还有周云……” 见他轻笑着目不转睛盯着滔滔不绝的她,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太多了,赶紧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他身前碟子里:“边吃边聊。” 她也夹了一筷子,还未送入口中,又觉得不放心,喊跑堂伙计过来问:“伙计,听风楼在哪儿?” “姑娘一看就是外地人吧,听风楼不就咱对过吗?” 宋令听毕放下心来,如此看来,应是凑巧遇到。 伙计估计是误会了什么,小声对她道:“姑娘,这听风楼可是一座难求,姑娘若是实在爱听曲,我认识里面管事儿的,可以便宜点儿把你带进去,虽然无座,可关系不铁,外人还带不进去呢……” 宋令回神赶紧止住伙计的推荐,对他道:“随便问问,我不爱听曲儿。” 伙计估计也没少碰壁,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抬手道:“行嘞,姑娘若有其他事儿再喊小的。” 宋令转头对郑玉道:“快吃吧,该凉了。” 郑玉“嗯”了声:“你也是。” 宋令夹起刚刚未吃进嘴里的食物,一尝,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对郑玉点了一下头,郑玉笑问:“如何?” 宋玉咽下食物道:“就是这个味道!家虽然不在了,尝到这个味道,就像回家了一样。” 郑玉给她夹菜:“那多吃一点儿。” “你也吃,别总照看我。” 二人又聊起了宋国风土人情,还有魏府交的几个朋友,一顿饭吃的美味又开心。 不过,这种美好的心情持续到结账的时候戛然而止。 “什么?!二十三两白银!” 伙计耐心解释道:“姑娘,本店特色菜肴自是好吃不贵,点的几个拢共也就三两,就是旧宋的菜肴,物以稀为贵,你瞧宋国都亡国多久了,这雇个旧宋师傅也十分不易呢,这也是看您坐大堂,已经给您算最公道最便宜了,这几个菜进了雅间少说也得一百两银子起,您说是不是?” 宋令傻眼了,她军营月俸六百文,两个月不吃不喝才一两白银,买完衣服和珠钗她浑身上下一共还余五两。 她看着郑玉,郑玉神情比她还低落道:“我只有三两。” 他俩加起来都差的远呢? 伙计问:“要不您二位看看,谁留下再吃点儿,剩下一个去取钱?” 取钱?去哪儿取这么多银子?筹钱还差不多。 宋令悲哀的叹口气,对郑玉道:“我们公子在楼上,哪怕他见死不救,周云周雨也断不会的,我上去走一遭。” 郑玉拉住她道:“可会为难?不如我回智府想想办法。” 堂前燕 第11节 宋令想这可不行,他能有何办法,除了私联郑离,这太危险了。 宋令故作轻松道:“有现成的,何需麻烦,等我便是了。” 伙计在旁提醒道:“二位可有结果?” 宋令问:“伙计领我雅间寻一人吧,就是不久之前来贵店,还是你给领上去的呢,这么乍一看资仪还挺美的一名男子。” 伙计皱眉思索:“今日雅间人不多……”,忽的来了印象:“三人一起来的?” 宋令点头。 宋令随伙计寻到了雅间外,她敲敲门,听到周雨在里面道:“进!” 她满脸堆笑开门,门内三人,一人正在斟酒,乃是周雨,一人正在夹菜,乃是周云,一人坐首座,正是魏鸾,见到她,俱是一愣,菜也掉了,酒也溢了,首座之人的神情也颇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洒了一身酒的周雨腾的站起来:“宋令,你莫不是生病脑子糊涂了吧,怎么还穿上女装了?” 宋令这才意识到,今日女装,怪不得三人如此讶异! 宋令笑道:“有何奇怪,我本来就是女子啊。” 周雨顿了一顿道:“……从未见你穿过女装,忽然这样,好生怪异。” “那是你一直把我当兄弟,你要是把我当女的,就不怪异了。” 魏鸾却打断她二人谈话:“你来何事?” 瞧,这就是没一句废话的人,也不问她为何身体不舒服却女装出现在这里。 宋令立马哭丧着脸道:“我欠钱了,公子,借我十五两白银吧。” 周雨问:“欠谁了?欠你买衣服这家了?” 宋令刚要顺水推舟答是。 冷不丁门外有人道:“她和楼下公子一起欠本店的饭钱,一共二十三两。” 周雨一听先是一愣,而后嗖一下跑出门,扒着栏杆往下望了望,一直守在门外的伙计还贴心的给指了指方位。 周雨看毕回头问宋令:“你今日骗我们不舒服,竟是和其他男人来此地吃饭?” 宋令心里哀叹一声:都漏了馅儿了。 周雨又问:“孤男寡女,你俩来此做什么?” 宋令心想:我爹都没你管这么宽。 嘴上却说:“吃饭啊,我与他乃军中好友,偶然遇到,真道有缘,便来此一叙。” 周雨哼道:“偶遇?叙旧?竟需你如此大费周章,不仅撒谎,还换上了女装,宋令,你?!” 他像一下子明白什么事儿一样,忽然抬手指着她。 宋令赶紧把他手指扒拉下来,拦住他的口无遮拦胡思乱想:“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且别胡言乱语。” 周雨对周云道:“你听听你听听,我是不是没听错,她是不是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是不是说她有这个心思,是不是!” 宋令道:“你为何如此激动,我俩真是军中好友,出生入死的兄弟,并无你口中的私情,再说,即使有朝一日我俩互生情谊,男未婚女未嫁的,也未尝不可。” 周雨被她一噎,气到:“我激动什么?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私相私订!” “我俩俱无父无母,也没钱请媒婆。” 周雨气的:“你!” 魏鸾却起身走至她跟前,冷淡问道:“你借多少银子?” 宋令立马换了一副讨好神情:“回公子,十五两。” “不借!”言毕,一甩衣袖,走了。 周雨不待她张口便跟着来了句:“我也,不借!”,一梗脖子,走了。 宋令求助的看着周云,周云“唉!”了一声,在怀中拿出钱袋扔给她,想对她说什么,张张嘴,最终只摇了一下头,也走了。 第10章 夜宴 多亏周云的钱袋,宋令才得以付清账款,和郑玉出了小春楼,夜色初上,街上反而更热闹了,各色小吃摊子也支了起来,临近春节,商贩们似乎卖的更起劲,已经此起彼伏吆喝了起来。 未晋不愧是最富有的王国,不像盛齐有宵禁令,酉时一过,便不许出街,当然这个制度不适用于达官贵胄相关人等。 未晋便不同了,晋阳的夜市竟如此繁华热闹,好似外面的乱世与它无关,这里人们都过得祥和知足一般。 宋令从未逛过夜市,见市起意,想要好好转一转。她极喜欢这种平和热闹的市井气息,在雀州那几年混在其中快活的不行,母亲常道她不似个姑娘家,以后怎么嫁的出去。父亲却十分纵容,常道:“我这前半生多身不由己,而我们又在笼中关了多年,现在能够随心所欲,自在行事,何须拘束。”所以,只要不作恶,任她如何胡闹玩耍,父亲都浑不在意。 想到这里,她忽然很想父亲,母亲,哥哥和嫂嫂了,想她们那个温暖的小家了。 她知这一生或许再无机会相见,所以从不敢去想,今日尝到了家乡菜,又被这繁华夜市引得竟心中难过起来。 郑玉见她刚刚还好好的,不知怎地又低落起来,忙问怎么了? 宋令道:“你说晋阳的人看着如此安稳幸福,你我有朝一日也会如此吗?” 郑玉看着前方默然不语。 宋令想,唉!她这是问的什么话啊,她明知郑玉比她更惨,理应她宽慰他,怎么她自己倒先多愁善感起来。人生本来便是起起伏伏,如同她父亲和魏鸾之母文姬一样,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何须为将来之事担忧,开心过好当下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她深吸一口气对郑玉道:“那我自问自答,我会的,你自然也会的。” 郑玉轻声问:“我知如你一般一定会的,你怎会晓得我也会?” 宋令心道:因为你有我啊。 嘴上却道:“因为我会算命啊,看郑公子你的面相便可知,以后必会觅得心仪姑娘,相携一生,儿孙满堂!” 郑玉目光灼灼盯着她:“托先生吉言,若有一朝一日实现了,定当重金酬谢。” 宋令笑了。 二人继续在夜市逛了起来。 宋令见到好多稀奇玩意儿,一会儿惊一会儿喜一会儿又称奇,手舞足蹈,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女人的天性暴露无遗。 也不知逛了多久,被一声高喝“宋令!”惊住。 他俩回头,便见到周雨抱剑站于魏鸾身旁:“曲儿都听完了,你竟然还在外面瞎晃荡!” 宋令脸色一暗,对郑玉低声道:“我该回了。” 郑玉忙道:“我三日后仍休沐,你我还是小春楼前约见。” 宋令点头作别。 走到跟前,她先对魏鸾问好:“公子,曲儿好听么?” 魏鸾却冷着一张脸,看也未看她,更不用说搭理她。 她自知理亏,转而掏出钱袋递给周云:“周大哥,我一共用了十六两,我每月月俸发了都还你二两,你若是催债我就只能去借高利贷了。” 周云接过钱袋道:“区区小钱,何足挂齿,今夜玩的可开心?” 宋令感受到有一个有钱还够义气的朋友是多么的重要了,脸上笑意挡都挡不住:“多亏周大哥,我才能玩的这么开心,不然我就得见官了。” 周雨“哼”一声:“你这么开心是因为大哥还是因为你的至交好友啊?” 宋令难得好脾气好耐心,拍拍周云肩膀,又拍拍一脸嫌弃她的周雨肩膀,开心道:“因为你们所有人啊,有你们真好。” 周雨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嘿嘿,真的,真的,她的心情真好啊。 当然她的好心情只持续到第二日。 一大早,晋阳魏府内的管家秦大娘便敲门,待她开门,秦大娘略有不便对她道:“宋姑娘,公子吩咐了,从今日起,你不得踏出魏府半步,如有违背,杖责处置。” 宋令傻眼了。 魏鸾如何这等小气! 她就这样被睚眦必报的小人魏鸾关了禁闭。 她去找周云诉苦,周云劝道:“你就好好听公子的话吧,陈氏的陈公已至晋阳,明日宫中设宴,公子应会带你一起,你也可以顺便出去放放风。” “陈氏竟是陈公亲至么?这种形势下,他还敢亲自入晋阳,陈公当真勇气可嘉!” 果然如周云所料,魏鸾差人告诉她随行宫中,男装。 宋令决定去宫中时候要趁机好好讨好一下魏鸾,好把她这门禁给解了。 后日便是和郑玉约定之日,再不解禁,便该爽约了。 所以宋令再见到魏鸾之时,一脸讨好之意,无限殷勤之态,魏鸾却对她的刻意讨好视而不见,对她态度极为冷淡,连眼神都不曾给一个。 哎呀呀,生气了,就撒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谎,何必如此耶? 被讨好之人不给回应,她这耍猴给谁看呢,也只能老实呆着了。 周雨用口型对她道:“活,该!” 车马行了大概半个时辰,便到宫门之前。 落马停车检查了片刻,才进了第一道宫门。 随着慢慢进入,未晋皇宫便如一张巍峨古老的画卷般,在他们眼前徐徐的展开。 宋令不喜欢皇宫,这与她自小的经历有关,一进宫门便觉得十分不自在。 周云察觉到她的异常,低声询问:“宋姑娘,你怎么了?” 宋令抬眼感激的看他一眼,摇了一下头,表示无事。 魏鸾却忽道:“今夜宴会上的美食,你们皆可任选一样,赏与你们。” 前边带路的几个小太监们闻言但笑不语,定是觉得头一遭遇到主子进宫吃饭还打包的,一看便是没见过世面的。 但那又如何,丢人也是丢魏鸾的人,再往上数,丢人也是丢魏府的人,反正丢不着他们。 是以周雨大喜:“真的?我得好好想想。” 吃货一枚。 堂前燕 第12节 宋令也立马来了精神,什么不适都抛去九霄云外:“公子,葡萄,葡萄,我要葡萄。”连说三遍表达了她对葡萄的饥渴之心。 “酸不溜丢,有何好吃,我要晋枣。”周雨对她的选择颇为鄙视。 “那不是未晋特产,街上随处可见么?”宋令更是十分瞧不起他的出息。 “宫中的与外面的能比吗?”周雨不服气。 领路的公公忍不住回头道:“确实不能比,宫中的大,甜,脆!” 周雨得意的冲她一挑眉。 宋令也被说馋了,对周雨道:“那等公子给你带出来,我也尝尝,嘿嘿嘿。” 周雨拒绝:“你,外面买去吧,随处可见。”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跟他主子魏鸾这点十分相似,都是记仇之人。 他说不给,没说不能抢呢,哼哼。 她转头问周云:“周大哥,你呢?” 周云笑道:“我没有,宋姑娘若还有其他想吃的,可以把我那份让给你。” 宋令眼前一亮,瞧瞧人和人的差距:“那我便不推辞了,公子,周大哥要今夜宴席最贵的。” 前边领路公公停步,回头道:“魏公子,今夜宴席最贵的当属黄金肉,一人只有一碟。” 宋令问:“何为黄金肉?” “乃精选蟹肉烹制后裹以金箔。” 宋令一听就觉得这道菜太硬了,不喜,遂道:“公子,我不爱蟹肉,等开席了我在您边上瞅着,瞅好了告诉您。” 魏鸾凉凉看她一眼。 这是终于肯正眼瞧她了,有进步,她立马改口笑道:“公子,我替周大哥瞅着,瞅好了告诉您。” 魏鸾未答,眼中却微微浮上了一抹笑意,宋令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捕捉到了,可是绝不能错过这天赐良机:“公子,您笑了吧,是笑了吧?” 魏鸾道:“没有。” 宋令说:“我都看到了,公子,您就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以后事无巨细,我一定如实禀报,只等公子允许了再行动。” 魏鸾对她的保证应是还算满意:“甚好。” “嘿嘿,公子,那我是不是不用禁闭了,可以出魏府玩耍了?” 周云一直都不遗余力帮她:“何须追问,公子今日带你出府就是解禁了。” 宋令何其聪明,赶紧趁机道:“谢公子!” 周雨道:“你下不为例。” 宋令连带对周雨都好脾气起来:“遵命,雨大侠。” 一行人入了席面,太子及两位皇子早已入座等候,见魏鸾到,起身寒暄。 这四大公卿的地位在未晋有多高,看这排座便就知晓了,陈公坐左首第一位便也罢了,这智离虽年轻……但不能得罪,右首第一将将说得过去,这魏鸾,一个魏府庶子,竟也坐在了未晋太子之前的位子。 周云昨日曾对她道,去智府之时公子肯定不便带她入席,去宫中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唉!这未晋的皇室,未免也忒憋屈了些。 虽智离年龄不大,甫一入场,便受尽恭维。犹如众星捧月般,连太子皇子凑过去问安也都恭称智公而非智卿。 陈公笑意昂昂进来之时,魏鸾眸光微闪后便恢复正常。 宋令心想:乖乖,能不心虚吗,这可是你哥的岳丈,也是你偷情对象的爹! 这个破事儿可不得藏的深一些。 魏陈交好,智离不会轻犯,若是魏陈失和,俱危矣,这点就连宋令都看得到,魏鸾不会看不到吧? 魏鸾先起身对陈公躬身一拜,陈公道:“贤侄何须见外。” 魏鸾回身,智离已然被众人拥着入座,他又对智离躬身一拜,虽两人年纪差不离,但智离位列公卿,魏鸾虽是魏府公子,却连嫡子都不算,自然地位和智离就差了许多。 智离这厢与借道魏地时的态度又有所不同,那时有求于人,自是与人为善,现下今非昔比,是以十分冷淡的颔首算做回应。 魏鸾和周云都面色不改,泰然处之,周雨却面有愤色。 此时,未晋皇帝姗姗来迟。 一众人等,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除陈公和智离外,皆都跪拜恭迎,陈公好歹还堪堪站了起来,智离却是坐着一动未动。 估计今夜在场如宋令一般十分没见识之人,都有幸开了眼了。 一个人可以狂到何等程度,竟是连帝王的脸面一点儿也不给。 皇帝就似没见到一般说:“众卿平身,今日就当家宴相聚,不必拘泥礼节。” 大家坐定后,皇帝先问:“陈卿近来身体可一直安好?” 陈公道:“托陛下惦记,甚好。” 皇帝道:“如此便好,朕近日总觉得后背酸胀,不能善眠,许是年纪大了,添毛病了。” 陈公仍客气道:“陛下比臣还年轻几岁,正当壮年,不必忧心。” 皇帝转而问智离:“智卿近几日如何?” 智离回道:“尚可。” 皇帝也略略尴尬,又问道:“智卿如今还在丁忧期,本不宜饮酒,但今日不同往日,自是可小酌怡情。” 智离举杯:“谢陛下。” 宫中大太监喊:“歌舞,起吧。” 一群婷婷袅袅的舞姬身着宫廷霓衣赤足登场,歌舞升平的这一刻便也就随着起来了…… 菜也陆续上来了。 周云周雨皆站在魏鸾身后右侧,宋令一人站于左侧,为的就是方便观察今夜饕餮盛宴,好选出最爱的一道。 估摸着,今夜宴席之中只有她一门心思在美食上面,其余人都被舞池吸引了目光。 一曲刚毕,新曲已起。 一人身着红衣女子在宴厅中央舞剑,一人于帝台之上,屏风之后匿于身形吹箫。 舞剑女子姿仪皆美,随箫声灵动而舞,时快时慢,剑随身动,人剑合一,如游龙惊凤,又如凤凰展翅,一时,连注意力原本在菜肴上的宋令都被吸引的看痴了。 曲毕,陈公赞了句:“好!” 红衣女子站定,双手握剑潇洒一揖,竟登上了帝台。 皇帝也面露笑意:“此曲乃凤仪所作,吹箫者也是她。” 言毕,屏风被缓缓移去,一女子款款走出,给大家道了万福。 诺大的宴席竟是一时噤声。 田凤仪名动天下自不是因为她是皇家贵女,而是因为她是未晋最出名的才女,三岁能诗六岁能文九岁便能作曲。 而她身在宫墙内,却从未露得真容,也未有画像流出,是以人都道,才女多貌丑,田凤仪必是丑的不敢见人。 民间有书坊整理她的诗句出版过《有凤来仪壹》;《有凤来仪贰》;因是小书坊私印,成本低廉,是以扉页画的那只凤体型十分粗糙,便更添其貌丑传闻。 这未晋皇帝此次还真是下了一手好棋,露面之前保护的极好,也造势造的极到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就这样藏着掖着都已名动天下,今日忽然让田凤仪真容现身宫宴不说,还有宫廷画手绘制夜宴图,明日田凤仪的惊人之姿必将伴随着才情精绝天下,再无人能与之比肩。 这皇室权势已然穷途末路了,可田凤仪这才貌仍旧制霸天下呀。 可能是因腹有诗书气自华,她气质卓然不同却又我见犹怜,刚刚惊艳众人的红衣女子站在她身后,竟丝毫不掩她的风采,真的宋令若是男的,也必会为之怦然心动。 皇帝叹道:“转眼间凤仪也到了议婚年纪了,我纵是想留也是难留住了。” 果不其然,各国皇室之间,君臣之间保持友好的最佳方式仍是通婚。 今夜三大公卿皆在,皇帝安排田凤仪如此出现,自然是想钓条大鱼。 这大鱼是谁嘛,倒是也不难猜,宋令去看大鱼的表情。 他虽嘴角含着笑,表情却难以参详。 能眼睛不眨就杀掉余婉儿,也能留被自己灭族之后郑离在身边的人,实在很难猜透他的心思。 看来这条大鱼到底能不能上钩也只待日后验证了。 田凤仪入坐,端坐于帝台之上皇帝下首,仪态极美却也不动声色的一一观察着宴会中人。 显然她对智离极感兴趣,望向他了许多次,智离却似觉未觉般独饮独酌,端的一副甚是高傲之姿。 她视线转到魏鸾时,应是有被惊艳到,确实,前面这副好皮囊,谁第一次见不惊艳。美人的注视总是格外的让人在意,果然魏鸾也精准的抬眸回望,两人对视,美人嫣然一笑,魏鸾也隔空遥举了一下手中酒杯。 她不笑的时候弱不禁风,这璀璨一笑竟有种艳阳高照百花齐放的感觉,当真是后宫三千粉黛失颜色,不仅仅是太美了,而是太美好了,不笑时尚不及郑离,这一笑,竟与清冷若仙的郑离难分伯仲,甚而略高一筹。 宋令在心中叹道:单看脸的话,真,好一对璧人。 她瞟了一眼身边的周雨,待见到他的表情,宋令好像发现了不得的事儿了,伸手戳了戳他。 他才猛地回神,面上一红。 这位大哥,太明显了,他已被田凤仪这惊艳一笑将魂给勾走了,犹记得上个月来晋阳途中,他们跟她讲起未晋第一才女田凤仪时候,周雨还是极尽嘲讽的言语:“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这是既无德又无颜,可悲可叹可怜的紧啊。” 是啊,可悲可怜可叹的紧啊,只怪你打脸来的太快。 第11章 隐患 舞女也观赏了,精绝才女也瞻仰了,宴席上众人的推杯换盏和勾心斗角宋令不关心也不在乎,心思又回到饭菜之上,煎三色鮓和八珍脍不知道选哪个?看着水晶虾饺也极美味,宋令悄悄咽了下口水。 不知是不是咽口水动静太大,魏鸾忽然微侧头瞟她一眼,并用筷子点了一下水晶虾饺,宋令机灵劲儿一下子便妥当就位,立马会意,这是问她这个如何? 宋令微俯身摇头,他又点了一下羊舍签,宋令仍是摇头,又点了荔枝白腰子,还是摇头,魏鸾作势要拿筷子敲她头,她连忙手指了一下煎三色鮓。 魏鸾伸手,便有小公公跑过来,将葡萄,晋枣,煎三色鮓用油质包了,宋令心安理得的接过,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抱在怀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内心对自己讲:她行的端坐的正,只要公子大人在皇宫打包不嫌丢人,那丢人就是别人的事儿。 一旦好物在怀,剩下的时间便难熬起来,一直挨到宴席结束,宋令内心当然是恨不得拉着魏鸾周云周雨一起飞腾出去。 出了皇宫,宋令再也顾不得主仆关系,直接便打开油纸包,取出一枚葡萄塞嘴里,不忘递给周雨一颗晋枣,周云一块炸物,开始分赃。 堂前燕 第13节 然后连葡萄皮和核都吞了后望着魏鸾喜笑颜开。 周雨问:“你怎么不吐皮?” 宋令道:“人生还有几次能吃到如此甜美的葡萄,自然连皮也要好好珍惜着吃掉。” 周雨佩服的对她竖了竖大拇指,立马凑到她手中油纸里抢食。 看来今日宫中美人太多,魏鸾饱了眼福之后心情也大好,竟一反常态对她道:“明日便来我屋中研墨吧。” 这都多少个月了,她竟也有王者归来的一日,这可是个好事儿!回头得赶紧问问秦大娘这月钱给不给涨,宋令缩回和周雨争抢食物的手,大声答道:“遵命!” 第二日宫中夜宴图便不慎流出。 一夜之间,竟有数十份夜宴图流传在宫外,虽都非原版且画中皇帝未描帝颜,但既有未晋公卿及皇子公主一众,自是价值不菲,是以一画难求,还引得各色画手争相仿画。 周云周雨二人竟是第一时间得了一张,拿来给魏鸾欣赏。 宋令因着一早被秦大娘喊起来,昨日明明只说让研墨的,现下又让她去伺候更衣。 刚进了魏鸾的门,便赶巧不如凑巧的也一并欣赏了这副画作。 除皇帝外,每个人的姿态神情还真刻画的栩栩如生。田凤仪作为画中绝对女主角,自是稳坐全画酌墨第一,美而不妖,静而不懦,虽不及她本人,确也画出神韵。而大鱼智离酌墨第二,独握杯盏,傲慢疏离,气质之上也很接近。 不愧宫中画手,手艺一流。 等等,稍稍浏览之下,她看到了什么? 她抬头看魏鸾和周雨,两人俱是看到了。 画中竟有他们几人。 按理除魏鸾外,他们三人乃是侍从,理应几笔略过,可画师不知怎的似乎格外钟爱他们这一隅,画的极为细致。 画中宋令腰微弯,面含笑,凑近魏鸾,一手扶膝,一手指菜;而魏鸾正筷指菜肴回看于她,旁边立着的周云周雨竟也望着她们一脸笑意……,还有更惊奇的是,画中魏鸾看向她的表情不仅带笑还有……,怎么说呢,好像有种宠着她惯着她的感觉。 宋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画师真会凭空捏造,印象之中,公子大人绝对,从未用过如此眼神看过她。 画中他们四人其乐融融,似世外桃源般,与这夜宴中其余人等,整体气氛还真是格格不入。 宋令叹道:“画师眼中这四人是平静祥和的象征,这便是画师心中所想,与民之所向吧。” 周雨“嚯!”了一声:“画中四人?说的好像这不是你一样。” 宋令道:“你懂什么?这真不是我,也不是你们,这只是画师心目中的人物,借了我们的形象去体现而已。” 周云笑道:“宋姑娘,有时你的想法十分怪异却又听来十分有理。” 周雨道:“她这嘴皮子厉害的,没理都能给鼓捣成有理。” 宋令当成一种称赞,对周雨抱拳道:“多谢夸奖。” 周云转而问魏鸾:“公子,依你之见,这智离会求娶公主吗?” 宋令先瞄周雨表情,果然闻言他面上一暗。 她心中叹曰:对谁生情不好,对田凤仪,她的才情她的仪容即使是生为小家碧玉,也绝非池中之物,也不是如你我之流可以肖想之人,若是又有公主身份加持,定是要成为那改变格局扰动朝堂的一把宝剑。 魏鸾仍是在看这副画,漫不经心道:“静待好戏便可。” 好戏?田凤仪这么美,难道他就不想加入乱局,也入戏搅和一番? 不过趁他心情好,宋令觉得此时不求外出更待何时? “公子,下午我可以外出吗?” 他头都未抬便回道:“不可。” “公子,我不是解禁了吗?” 周雨问:“你外出何事?” 嗨!这魏鸾都没问你问什么?有你何事! 宋令道:“也没甚大事,不就是蔡胡吗……” 周雨问道:“蔡胡又是谁……” “……就,还是我那个军中好友嘛……” 周雨自己感情受挫,也见不到别人好,叫道:“你姑娘家,私约男人,成何体统?” 宋令刚要反驳,便听魏鸾冷冷叫她名字:“宋令!” “啊?” “你敢出府!” 宋令还想说什么,周云提手做了一个抹脖子动作,瞄了一眼魏鸾,表情甚是寒冷,她忙噤声了。 唉,郑玉呀郑玉,她今日是不得不失约了。 自那日宋令请命出府会友被拒后,魏鸾对宋令态度又不善起来,见此她心内也有些不忿:她自觉入府以来,诚心诚意侍奉左右,从未有任何逾越之嫌,也未有对他不敬之意,为何他对她总是忽冷忽热,还动不动就爱搭不理呢? 实在是很没道理。 想当他的心腹太难了,宋令十分有挫败感,带着这些情绪,宋令决定秦大娘不来喊她,她再也不丢丢跑去伺候了。 白氏始终未来京,起初大家以为白氏路途遥远,是以最慢到京;如今近在年根儿,却仍未现身也未有动静,想来是不吃也不怕智离这套。 智离不知是喜是忧。 喜得是得了智氏又有理由对白氏开刀了,忧的是白氏最远,这一行,若不走潼关必又要借道魏陈,有了余氏前车之鉴,这次借道,会容易吗? 还有几日便过年了,四千魏军扔驻扎于城外,魏鸾带周云周雨出晋阳督军直至三十才归。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宋令十分欢脱亦十分忙碌,年根底下,魏府也热闹的忙碌起来,采购年货自有秦大娘安排,但选对联,贴窗花,扫房,祭灶,爆竹……,一样也不能少。 是以魏鸾归府时,宋令正趴在房顶吊灯笼,她先见到周云周雨骑马在前,马轿在后,魏府杂役见状一溜烟跑去迎接。 宋令赶紧收回灯笼,把头伏低,决定就当没看到。 周云周雨下马,把马缰扔给杂役,周雨问:“宋令呢?为何公子归府不来迎?” 杂役道:“刚刚还在门口晃悠,这会儿没见着。” 周雨道:“她是不是以晃悠之名偷偷溜出府去了?好大的胆子,公子不是不让她出府吗?” 宋令心中愤愤的:“周雨你个多嘴鬼。” 周云道:“你别乱说。” 周雨却说:“大哥,她就是被你给惯的,公子回府都不露脸了,越发的没大没小了,再不揍一顿明儿就该上房揭瓦去了。” 宋令嘿了一声,抄起一片瓦片就冲周雨砸了过去,周雨一个闪身避开,正巧砸在刚从马车下地的魏鸾脚下,哗啦一声。 魏鸾抬眼一看,宋令扶着灯笼委屈道:“公子,我上来挂灯笼呢……” 周雨抱拳幸灾乐祸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不需等明日,今儿她就上房揭瓦了。” 宋令回道:“周雨,哪天你若落我手里……”她把手腕掰的嘎嘣响。 周雨哼道:“还不滚下来跟公子请罪。” 宋令道:“此事起因皆因你在这里乱嚼舌根,你以为公子跟你一样不明事理吗?” 不明事理的魏鸾回头道:“把她拎下来。” 周雨嘿嘿一乐,正待跃上来。 周云却一挡,先飞跃了上来。 揽着她就跳入了院内。 宋令问:“周大哥,刚刚要是周雨上来会不会一脚把我从房顶上踢下去?” 周雨也已迈进门,闻言道:“你还挺了解我嘛!我一脚能将你踢回你老家!”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公子踢我一脚也就罢了,你凭什么……” 宋令话还未毕就惊觉失言,果然,魏鸾闻言脚下一顿,不知是不是宋令的错觉,这当下空气也霎时凝固,听得他一字一顿道:“把她给我再扔屋顶上去!” “是!” …… 宋令趴在房顶可怜兮兮道:“公子,我真错了!” 魏鸾头也不回走掉了。 有两个杂役跑过来,体贴入微的把梯|子也搬走了。 周雨哈哈大笑:“好好晾晒着,今晚有腊肉吃了!” 周云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宋令抱着臂弯坐在房顶看着魏府的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既而炊烟起,菜香四溢…… 没想到,大年三十,她竟然要一个人饿着肚子孤零零的在这冷飕飕的屋顶上度过。 正感怀呢,见到熟悉的两人穿过右侧门廊走过来。 宋令越发装的可怜巴巴的瞅着他俩。 俩人到得跟前,一跃也上了屋顶,宋令先指责罪魁祸首:“都怪你!” 周雨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你自己说话得罪公子了么!” “还不是被你气晕头了!” “还是怪你自己没脑子,不过我可太好奇了,公子为何踢你一脚?” 宋令问:“你真想知道?” 周雨一脸期待的忙点头。 宋令勾勾手指头,周雨立马乖乖凑过来,宋令贴到它耳边,大吼一声:“滚!” 震的周雨一下子弹了起来,揉着耳朵叫道:“疯婆子!你要把老子吼聋了!” 宋令心情舒畅极了,美美的拍拍手,打开周云拎的食盒,就开吃起来。 周雨仍旧问:“哎~,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件事儿未做。” 宋令边吃边回道:“你不是说没有求着我的时候吗?” “我是思来又想去,确实是没有,今日我可太好奇公子为何踢你了,若是你能把来龙去脉告诉我,便算作抵消了。” 堂前燕 第14节 宋令回道:“好,成交!” 周雨眼前一亮,又哈巴的凑了过来。 宋令继续不紧不慢的吃。 周雨急了:“边吃边说不行吗?” 宋令回道:“我只说要告诉你,没说今儿要告诉你呐?” “那什么时候?” 宋令想了想,咂咂嘴:“不好说,要是我死的比你早呢,我就死前给你留个条;要是你死的比我早呢,我就烧给你吧。” “宋,令!” 周云绷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府内院子里开始燃放爆竹了,平常不让随意跑动的杂役长工的孩子,大大小小的十几个,也欢脱的在院内围着爆竹又跑又闹,大人怕爆竹误伤到孩子,又吼又叫,一时爆竹声,大人孩子吵闹声,混在一处,热闹无比。 宋令看着如此烟火气的画面,心中涌起一种感动,本来以为会是个无比凄凉的过年夜,没想到过得也是十分有滋有味。 周雨看着下面热闹的人群说:“每到过年时节我都有些想念家中的父母和兄妹……” 宋令奇道:“不是进了魏府就改姓了吗?你还有家人呢。” 周雨道:“我自然有家人,没家人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嗯,像! 周云解释道:“我们都有本家,只是进了魏府便难有机会再回家罢了。” 宋令了然,既然成了魏府公子近卫,必得时时在他周围护着,哪里再有自己的空闲。 宋令也叹:“我也想我的父母和兄嫂了。” 言毕三人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是一阵沉默。 一样的过年,不一样的身份,一样的思乡情怯。 刘管家在院中对并排而坐的三人喊到:“差不多便下来吧,宋姑娘也下来吧,早点儿歇着,子时还要起来陪公子祭祖呢!” 三人相视一笑,宋令先站了起来,抖抖衣服上的灰尘:“回屋,睡觉!” 第12章 羞辱 子时便被秦大娘挖起来,宋令迷迷瞪瞪发现,她抱了好几身衣服过来,秦大娘说:“公子走之前吩咐给你做的,昨日将做好了,我都忙晕了头,忘记给你送来了,新年要穿新衣,差点儿误事儿。” 宋令摸着料子比上次自己买的可好太多了,不错不错,一翻发现其中竟有两套女装,眼看秦大娘要出门,宋令问:“秦大娘,我今儿可以穿女装吗?” 秦大娘头也不回道:“祖宗,今儿不行,今儿你得跟公子进宫的。”便又急匆匆走了。 虽然不在魏府本家,但晋阳魏府也是供奉了魏氏祖上牌位的,每年都是这里的管事祭祀,今年魏鸾在,自然就由他挑头了。 宋令收拾妥当便急匆匆的跑到祠堂院中,人几乎已到齐,周云已经立在牌位前燃香了。 宋令连忙悄悄混入人群。 周云蘸了蘸灯油点了三支香,轻轻呼了一下,递给魏鸾。 魏鸾接过,双手合在掌间,在额头轻触三下,递还给刘管家,管家插在香炉内。 魏鸾一撩下摆,便跪下了。 后面人也赶紧跟着齐刷刷跪下了。 三跪九叩之后才算完成第一任家主的祭祀。 依次往后,每个家主都要按此流程走一遍。 宋令也不知道跟着磕了多少头,本来此时理应是睡的最深沉之时,她家过年上供都是哥哥陪着父亲,她从未陪同过,是以磕着磕着她竟打起了瞌睡。 别人都磕完起身了,她还跪着呢,多亏旁边人提醒她才恍然回神,昨日刚得罪魏鸾,今日得小心做事,以免加重她的不是。 祭祖完毕后,魏鸾也到了该入宫时候了,按照未晋惯例,凌晨入宫,一整日都要待在宫中,但可以带家眷。 可他孤家寡人呢。 于是就让周云和宋令随行。 周雨觉得受到了背叛,为何留他一人在魏府过年,带周云他能理解,舍他带宋令是为何? 是以愚蠢如他不趁机补个回笼觉,反而十分不甘心的问:“公子,为何不带我同行?” 魏鸾道:“从今日起到你成亲,我都不再带你进宫。” 周雨:“……” 宋令和周云对视一眼,两人都会意,他们主子也看出周雨那点儿藏不住的小心思了。 初一的宫宴,因为可携带家眷,比上次热闹了不是一点点,妃子公主们也都出席了,大臣们的妻儿妾女也来了,与其说是宫宴,不如说是攀关系,拉家常,顺便带子女们相亲的绝佳机会。 是以今日魏鸾十分忙碌,虽他不是嫡子,但嫡子魏桓已娶正妻,就算想给他做妾也都看不到摸不着的。魏鸾虽是庶子,可魏氏不也没别人适婚了嘛,此人少说也是俊美无涛,正妻之位还空虚。若是捞到正妻之位,实在也算大美事一桩。是以不少皇亲国戚大臣轮番过来问候,还不忘介绍一下自己携带的适龄闺女,名曰请安,实则是上前露露脸,给他相相。 当然也有不少胆肥的盯上智离这块肉的,毕竟他既无正妻,又袭公爵,还敢自居公卿之首,攀上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但越肥的肉就越难啃,以他整日里傲慢疏离的姿态,残虐的性格,这心里得何须强大才敢撸他的须。 何况今日他竟还带了郑离前来。 这倒也不难理解,谁身边有这样一位倾城绝色也都想时时带出来亮个相,显摆一番。 田凤仪未出现之前,郑离仅仅是往那儿一坐,便已吸引绝大多数目光追随。 或惊疑或眼馋或嫉妒…… 自古美人配英雄,她安静的坐在智离一侧,间或给智离杯中续酒,竟是完全看不出这二人是有滔天巨仇的样子。 宋令心中仍是叹气,人活一世,哪怕曾让上苍垂爱,带来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这日子又何其容易啊。 今日宋令也得幸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灭郑第一谋士,柳维。 不过是觉得他明明坐在智离身后,每每看向郑离的目光却颇为躲闪……,宋令便悄悄问周云:“智公右侧之人是谁?” 周云依言看去,低声回道:“谋士柳维。” 那宋令便晓得了,灭郑功臣,他见郑离不心虚,还有谁心虚! 哦,对,还有智离,他理应最心虚。 宋令和周云这次也有了自己的小桌,在魏鸾身后,上有酒水蔬果,虽品相种类不及魏鸾的,但也管饱。 是以不用像上次那般饿着肚子还需得讨食吃,就是略略可惜,她的桌上没有葡萄。 魏鸾桌上有,但她不愿开口讨要,一是他面前来客,送走这位又迎来那位,毫无间隙可寻;二是她仍唏嘘昨日之事,这几日还是能躲他多远就多远吧。 今日气氛委实轻松,理应说说笑笑,但没了周雨在此插科打诨,宋令也不需热络气氛,就拖着下巴吃食观舞,顺便偷听各家大人如何自夸自家闺女。 直到田凤仪款款而来,一相对比,满堂莺燕,颜色尽失,她先行至智离跟前,万福后,上次舞剑的红衣侍女跪地奉上玉盘,盘内一蓝底香囊,绣有一凤仙花。 田凤仪微微笑道:“智公,凤仪昨日亲上灵山福音寺为君祈福,求得平安福一只,望今年智公仍如去年一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做我未晋的战神将军。” 智离抬眼注视了她片刻。 田凤仪仍是款款的望着他,绕是被美人如此注视,他神色也未见有异,当真坏痞子总是定力十足。 他伸手去取香囊,却微微一偏握住了红衣女子手腕。 略一用力,红衣女子便坐入他怀中,智离对田凤仪道:“上次舞剑我便看中你这侍女了,不如就此送我罢。” 在场之人俱是一愣。 绕是知书达礼如田凤仪,遇到这种情况也有些无措:“智公说笑,青青是我从小便带在身边的侍……” 智离冷冷打断她:“让与不让,何须多言。” 田凤仪言语被打断之后,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绕是如此受惊,很快便镇定下来,微微一笑:“智公求女,何不亲自问问青青。” 智离冷笑一声:“一个侍女,焉配我亲问!你端的清高无比!我若使你今夜也来一同服侍我,你也需得乖乖就范。” 这? ……虽是事实,说出口却是令人难堪不已,这明显已是在羞辱田凤仪了。 明明田凤仪表现的颇有些心仪于他,这大年初一还真是见了鬼了,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了。 每次见智离总能刷新宋令的认知,君子求女,以诚待之,如他这般,无异禽兽! 若是此时有人为田凤仪出头,宋令一定首当其冲得为其喝彩。可事实上,绕是田凤仪红了眼圈,也竟无一人英雄救美。 一时热闹的宴厅静悄悄的,最怕忽然的窒息,极度压抑。就连正与陈公闲话的皇帝也都面露尴尬之色,却不曾一言。 宋令曾闻萧昭文对太傅徐政道:“田弥其人,有小谋无大勇更无根基,未晋十年内气数必尽。” 犹记得,她听到后还暗暗记在心底回去复述给了父亲,父亲却对她道:“以后万不可再将太子之言对外道,哪怕是说于我,在这宫中听到也当未听到,看到也当未看到,时时刻刻谨言慎行。” 如今,五年已过,田弥真如萧昭文所言,愈发的唯唯诺诺,残酷的世道,就是如此的现实,宋令内心悲哀叹道。 不幸中的万幸,便是周雨不在。如他那般冲动的性格,保不齐就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了。真若和智离起了冲突,明年这时候他们的坟头都该长草了。 怕、怕、怕。 宋令瞥了一眼前面的魏鸾,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也颇为钦佩他今日的英明决断。 不过,若是此刻他肯为田凤仪说一两句公道话,应也不是太难。 节前夜宴田凤仪对他那嫣然一笑,颠倒众生,把周雨那个二愣子弄的五迷三道的,若他还未超脱了众生之外,此时此刻他一句话,胜过平日千万句,搞不好就把美人心勾搭到手了。 今日傻啦吧唧的,竟也是未出一言。 “公主乃千金之躯,岂容你随意亵渎!” 一声愤慨,犹如惊雷,炸开在宴厅之内。 谁?是谁?竟敢如此大声仗义执言? 宴会之人齐刷刷向这人望去,他在人群一角中站了起来,看年纪不过二十有余,着青色布衣,立于御史身后。 智离还未开口,他身后侍卫已经敏捷出手,将人拎至他跟前,一脚踹跪于地下。 御史也已惊慌跪地道:“此人乃我门客宋和,宋至四代孙,他满口胡言,绝非我意!” 堂前燕 第15节 宋令一惊,这人是宋祖四代孙,而她是五代孙,这应是哪个落魄旧宋皇亲,虽她完全不识此人,应是已出五服,可到底也是她叔辈。 智离将怀中女子推开,女子踉跄的跑到田凤仪身后跪地请罪,智离起身行至宋和跟前,俯身问道:“你可是心仪公主?” 宋和愤道:“公主资才秀远,世上哪个男子不倾心。” 智离起身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我便做个好人,成全你俩吧。” 田凤仪闻言一惊。 其余人等也皆是一愣。 智离回身吩咐道:“阉|了他,给公主当个内侍,成全他与公主日日作陪的美梦。” ……宋和只不过仗义执言一句,何以如此歹毒! 宋和闻言又惊又愤又无能为力,竟是一句话也说不来。 宋令一急之下便要起身,周云急拉住她:“宋姑娘!” “且慢!” 魏鸾却忽的出声了。 宋令一见魏鸾出声,松了一口气,他这反射弧也太长了些,不知是不是宋和的勇气也赐与了他力量。 智离转身向魏鸾望去:“魏兄何意?” 魏鸾起身拱手道:“智公,宋和亡国之人,犹如丧家之犬,赶出未晋,自生自灭岂不更好?公主到底是个女子,何必如此惩罚于她,且今日初一,不宜见血,何不怜香惜玉?” 陈公见此也出言劝道:“魏贤侄所言有理啊,今日初一,就别见血了,赶出去罢了。” 两大世家皆有人开口了,智离怎么也需得给一个面子:“既然陈公都说话了,我不给面子岂非不近人情,那便依陈公之言扔出去罢,不过,需得在此地扒光了再扔出去!” 这人,怎么能够这么坏呢?!这跟阉|了他比又能好多少。 魏鸾笑道:“智公这心思端的太不正了,莫不是想让今日席里的姑娘们惊吓得四处奔逃。”而后对压住宋和的侍卫冷声道:“还等什么,赶紧扔出去。” 智离未再多说什么,宋和被人拖下去了。 田凤仪眼圈微红,微微做个福,款款离去了,这背影仍是十分动人。 红衣女子也起身急急跟着离去了。 反观智离,闹出这么大动静,却不紧不慢的拿起郑离刚续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切的发生都让宋令气愤不已,直至周云又喊她一声“宋姑娘?”才回神。 周云低声道:“此事与你我不相干,不如饮酒痛快,宫中的酒不错,要尝尝吗?” 宋令紧张的情绪一松懈,便登时后悔起来,刚刚实在太冲动,若不是周云及时提醒,任她冲动多言,当惹来祸事,她忙调整心态回道:“自然得尝尝。” 智离这出戏一落幕,本来虎视眈眈智公这块肥羊的都偃旗息鼓了,且不言身边已有个倾城女子坐着,惊世才貌如田凤仪这般,理应被人捧在手心好好呵护尤不足之人,都踢到了铁板,谁还敢轻上前自取其辱。 是以,魏鸾这块香饽饽便更香了。 第13章 思变 这宫中一日,被圈在这里,除了吃喝便是玩乐。 年纪大些的自然聚在一起聊聊世道,叹叹家常,各家公子小姐们更活波一些,有些本来私下便相熟的,便凑在一起把酒对诗,抚琴作画,公子才艺多小姐多才艺。 有人几次相邀香饽饽加入,更有许多小姐对他暗送秋波,秋波收没收到咱也不敢问,但这相邀他却每每拒绝。 他摆这个姿态莫不是觉得:四大公卿谁都想攀附,也却是没那么容易? 宋令自知今日宫中诸多不便,所以一整日酒水不敢多饮,挺到天黑,已感觉十分迫切。 忙唤一个小太监询问,去茅房怎么走。 小太监道:“随我来吧,我领公子过去。” 小太监自然是给她带到了男厕附近,指了指方向,便告辞而归了。 宫中茅厕都是一人一间,所以男女倒也没甚介意的,她还在里面吹起了口哨,这是军营里人人都会的技能,宋令为此也练了许久,才精于此道。 身体舒畅以后,她走出了茅厕。 伸了伸懒腰,舒展了一下在宴会之上憋了许久的关节,吹着口哨,慢悠悠溜达着往回走。 没走多远,感觉身后有人,不待她回头,便被人点了定穴。 登时立住一动不能动。 宋令急道:“侠客,饶命饶命,这是皇宫,大侠若来去不便,我自可为你指路……” 冷不丁又被点了哑穴,宋令这次是真害怕了,她想效仿上次郑玉那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奈何无法施展了…… 眼前一黑,她惊觉被软布蒙住了双眼。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之人不紧不慢的将布条打了结。 宋令紧张的想是不是打算掳走她,又怕她知悉路线,不然为何蒙她双眼,到底要把她掳到那里去,若是此刻身着女装,卖给牙子也便罢了,他身着男装……,不对不对,即便是女子,深夜进宫掳人,何必做如此费力的事情? 一时胡思乱想了许多,却无一能够理清楚现下局面。 那人缓缓从她身后绕到身前,宋令感觉此人身量高了她不少,在她身前一站,便有无形的压迫感袭来,让她更害怕了,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为何没有如她所想般将她弄走,为何做贼还如此不急不缓? 不容她多想,已被人挑起了下巴,紧接着嘴唇一凉,好像有软软的唇覆住了她的…… 老天! 这是什么情况! 宋令先是懵住了,而后懊悔,她先是紧闭双唇,被这人一捏下巴,便身不由己松开了,因此便城池尽失。 此人口中有浓郁的酒香,应是刚刚宴席之人,想来便是她女扮男装太过清秀,被宴厅之上有龙阳之癖的人盯上了,眼下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这可如何是好! 她正焦急之际,忽的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 她忽的脑子“嗡”的一声,血流直冲大脑:是他! 刚刚她离开时候他尤在,说明他是在她之后出来的,到底是尾随而来还是碰巧遇到,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这一刻忽的让她忽觉得大千世界变得太不真实,他是主,她是仆,平日里从未表现出对她有特别情分,况且他明明就身处云端,离她遥不可及,怎么就突然下凡了,竟还来亲她。 若说起她今日身份,能得他如此青睐,那理应欢天喜地,可她此时毫无喜状,只涌上来难以名状的羞愤,刚刚宴席之上,莫不是见到倾国倾城如郑离,我见犹怜如田凤仪,皆是看得到摸不着,才让他如此不挑时机不看地点,不然何以如此羞辱她? 但她无法表达她的愤恨之意,被点了穴道纵有千般本事也无法自救,只能呆呆站着任他予取予求。 他吻技极高,想都不需细想,必是经验十足,这一吻细腻绵长,吻到后来,宋令不觉被吻的头脑发昏,神志溃散,若不是被点了哑穴,保不齐就他愿意干啥就干啥吧…… 直到他唇离开了她,她才大口呼吸,冰凉的冷空气窜入肺里,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啊,呸!若不是被点了哑穴,她自然会大吼出声,岂能乖乖被这厮沾了便宜。 冷不丁他唇又贴上来,她忙要闭嘴,口中却被他渡入一个东西。 他在她唇上轻咬一下,才算真正放了她。 这是何物?滑滑的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想来他现下也不可能害她性命,所以她含在嘴里一咬:……葡萄?! 她感觉到他慢步走到她身后,解了她穴道,虽穴道已解,她绷直的身体丝毫不敢松懈。 若是她此刻拽下来眼带,及时回头,一定还能抓住这个登徒浪子。 但她不敢轻动,她只觉得若是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以后她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他? 她静静的立在那里许久,身后走路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她才拉下眼带,又呆呆的站了一会儿。 看看手中,竟是手帕,本想直接逝于地,她又展开一看,在手帕一角赫然绣着一魏字。 她想了又想,最后仍是揣入怀中,漫无目的往前走,找了处安静的石阶,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脑子仍是一团乱麻,难理清楚。 “宋姑娘!” 她听到喊声抬头,见周云立在眼前:“你许久未归,我便来寻你,你在这里坐着做什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宋令摸了摸仍然滚烫的脸:“我,喝酒上头了,出来吹吹风,不期然走到这里歇歇脚。” 周云关心道:“外面太冷,夜里风寒,回去吧。” 一听,宋令也确实感觉到冷意,便起了身。 她忽然想起重要的一事:“周大哥,公子可会会武功?” 若不会,如何会点穴? 周云道:“你竟不知世子会武功?如今兵荒马乱的,世家子弟皆尚武,公子也自是不例外,他自幼习武,武功当在我和周明之上。” 进了宴厅,依然喧哗热闹,不知几时能休。 宋令下意识先去看罪魁祸首,没成想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仍在自饮自酌,好不惬意好不潇洒好不风流。 宋令一边愤恨着低下了头一边脸又像着了火一样烧了起来,她内心恨恨的:你倒是沾了便宜,今夜宴席中向他抛来橄榄枝的美人何其多,为何偏偏选中她! 子时一过,他们便可尽数归家了。 是以热闹了一天,大都面有疲色。 宋令一直垂着头,也不看他,也不出声,完全失去往日的活波劲儿,一路都无话。 周云只当她宫中憋了一整天累了,关心了两句便由她去了。 宋令回府后一夜辗转反侧,第二日清早顾不得魏鸾给她的禁足令,便跑出府,一路跑到智府。 她知道智府除了正门还有几个侧门供货车杂役进出。 她见一侧门正有杂役在运货,便向立在一边监看的管家模样之人打听:“先生,蔡胡可在?” 那人问:“你是何人,找他何事?” 宋令道:“我是他同乡好友,家中有急事需找他帮忙。” 若无急事谁会大过年一清早来寻人,那人便唤一个正在搬木箱的杂役:“你去喊一下蔡胡。” 杂役应声放下木箱去了。 宋令抱拳道:“谢先生。” 那人不以为意,继续立在那里督促不停。 堂前燕 第16节 过了大约一刻钟,郑玉匆匆跑了出来。 见到宋令,面上一喜,跟那人说了几句,那人摆摆手。 郑玉走到她跟前道:“走吧,我向吴管事告了假,今日可以与你走一走。” 宋令闷头和他一起往前走。 大年初二,送祖宗,走亲访友拜年,但现在时候尚早,是以街上人还稀少,因为过年,街上没有任何店铺开门,是以冷冷清清,唯有偶尔响起的爆竹声增添一丝年味儿。 宋令并未开口,郑玉也不问她为何一大早匆匆来寻他,也不问为何约定好了又失约。 二人溜达到一处僻静的小河边,找了个石阶坐了下来,河里的水仍有冰碴子未化开,宋令盯了半晌道:“你说魏鸾会看上我吗?” 郑玉轻声问:“可是他做了什么?” 宋令虽羞于将昨夜之事说出口,但她一口气说了很多:“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或许是他一时兴起,也或许是他觉得他不可能看上我,又或许他觉得好像看上我了,又不相信自己看上我了,也非常排斥看上我了,我就怕他很快便认为他确实是看上我了……,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皆因他昨夜蒙上她双眼的怪异行为,除了变态怪癖之外,宋令反复思索了一宿,只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为何否定自己看上你?” “他是主我是仆,应是觉得我身份低下吧。” “你看上他了吗?” 宋令急道:“我疯了吗?” 郑玉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看上你也没甚奇怪的。” “不行,他若是真的看上我了,我便危险了。” “他若求你,你拒绝便是,他魏府公子,当不至于强求,强求侍女,颜面何在。” 宋令摇头:“你不了解他,他虽人模人样,但心思很难猜,尤其……” 宋令又想起了书院后山之事。 她思索后艰难开口:“他有一个秘密,被我偶然发现,现藏在心中,是怕说出来会有性命之忧,是以谁都未提过,今日告诉你,你帮我分析分析。” 郑玉点头。 宋令便把后山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郑玉。 郑玉眉头越皱越深:“若是他如此说,又加上如今他哥和陈姜已成亲,他做出这事应不是出于喜爱陈姜,莫非是报复?” 宋令点头:“与我分析的一样,若他报复的是陈氏,选择了陈姜,就殃及了他哥哥……” “他报复的是魏桓……” 宋令默认。 “你与他已相处半年多,可有他和魏桓不睦的蛛丝马迹?” 宋令摇头:“在魏府之时我从未听下人议论过两人有何不睦之处。” 郑玉道:“魏桓为嫡长子,魏鸾莫非觊觎魏府之主?” 宋令皱眉:“无论何种理由,他选择如此方式,你不觉得他内心也是变态之至么?” 郑玉道:“所以你才怕他如斯。” 宋令点头:“若是一般世家公子,求而不得,颜面仍留,若是他,我委实不敢轻言。” “若他强求,你当如何?” 宋令低声道:“我不知道,自然是先温言相拒,再百般推诿,但我害怕如我一般浮萍,无根无基无地可去,蚍蜉难撼大树。” “若离开未晋呢?” “这是上策,可我一无通关文蝶,二无一技傍身,更是身无分文,于这乱世之中,如何生存?” 郑玉沉吟道:“你若是有了足够的盘缠,其他皆好说。” 宋令急道:“你不可去私联郑离,以免暴露你自己。” 郑玉却说:“勿需多虑,我自会小心行事,只是姐姐手头也不一定会有许多银两。” 宋令说:“自那日夜游被魏鸾撞见,他就一直不许我私自出府,起初我并不知缘由,若今日溜出府被他发现,以后出府将会更难。” 郑玉说:“无论你何时出府,立即差街上跑腿的,给我送信,就在此地等我便可。” 宋令“嗯”了声:“你我已出来许久,都不便久留,尽快回吧。” 郑玉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有我在,你且宽心,再和魏鸾周旋一些时日,我会尽快安排你脱身。” 宋令闻言安心了许多。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军营中需要她保护的少年已经可以为她掌舵护航了。 是以,人真应需向善,不知道哪一日种下的因,就因此悄悄开了花,结了果。 第14章 误解 回到魏府门前,见到周雨已在等她:“公子不是禁止你出府吗?” 宋令抱怨道:“真是怪了,你和周云可以随意进出,我为何总是不可?” 周雨却道:“你如何和我们比,我们追随公子多年,已然心腹,你来自盛齐,万一是个间隙呢?” 宋令瞪大双目:“好啊,周雨,你竟怀疑我!” 周雨气到:“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怎会怀疑你!我只是提醒你,因你身份特殊,更应注意,以免引公子疑心。”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若疑我,自放我离去,免两生埋怨。” 周雨道:“好啊,门吏已将你一大早便出府之事告知公子,公子让我等你,今儿一早周月也来了,他伺候公子可比你细致多了,正好就多你一个了,你若真有胆量,自去请辞。” 宋令一时语塞。 见她不言,周雨“哼”了一声,但见她平日言行举止,量她也无此胆量。 宋令磨磨蹭蹭随周雨到了魏鸾门外,她心中自有她的别扭之处,周雨却当她害怕责罚。 周雨在门外说:“公子,人回来了。” 宋令不待里面之人回答,便“哎吆”一声,佯装道:“肚子好疼!”就要开溜。 周雨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和周雨同时抬眸望去,魏鸾站在门口,脸色阴郁的看着她。 周雨道:“公子,还需去唤府中大夫吗,我觉得她肚子疼是装的。” 宋令内心头一次如此肯定:上辈子,她与周雨一定有仇。 魏鸾却沉声对周雨道:“你先下去吧。” 周雨拱手一拜,走了。 魏鸾进屋后,头也不回对她道:“把门关上!” 磨磨蹭蹭刚踏进门的宋令一个激灵,转身抓住门框大声道:“公子,不可!” 魏鸾回身看着她,面色越发阴沉。 她摸了摸门框道:“公子,开着吧,白日需得通风换气,夜里睡着才舒服。” “关上!”魏鸾命令道。 她只得听令,慢慢的,缓缓的,一点一点的关,可再慢,一道门也不可能从早上关到晚上。 她望着门外:周雨走了,周月呢,不是说来了吗,还有周云呢,去哪里了?魏鸾日理万机,哪怕随便来个什么人也行啊? 宋令祭祖的时候打了瞌睡,是以魏府的祖宗们在这片土地上是不会理会她的请愿的。 所以无人打扰,门关上了。 “去了哪里?” “东街小河边。” “见了何人?” “我军中好友,蔡胡。” “你喜欢他?” 这下宋令犹豫了,到底该如何回答。 若是没有昨夜之事,随便怎么回答皆可。 或者若是昨日只是他临时起意或者他是个好相与之人,她便答喜欢,彻底与他划清男女界限。 可倘若昨夜是他蓄意而为呢?她若此时答了喜欢,会不会殃及到郑玉。如今他二人谋划出走,是以不能将他暴露。 宋令需得稍稍试探一下,犹豫后便答道:“公子说笑了,您日理万机,是干大事之人,我喜欢谁这种蝇头小事儿,何必劳烦公子惦记?” “宋令,你喜欢一个人如此轻易,这情分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宋令闻言,内心起了波澜,他为何如此讲她,她就算喜欢郑玉,那也是因两人是生死之交,又在军中相识相知而生的情谊,他又岂会懂得?况玩弄准嫂嫂情感于鼓掌之中的他,又怎配空口妄断她的感情? 是以宋令抛却本来想答的话语转而回辩道:“我若喜欢一人,自会全心全意,绝不会如公子所言,心猿意马,朝秦暮楚。” 魏鸾却阴声道:“何须与我装,你不是有汪海林这个旧人吗?” 宋令惊到:“你如何认识汪海林?!” 魏鸾脸色更显阴沉:“何不问问你自己!” 宋令对他的态度和回答一头雾水,汪海林确和她家有过交集,但若说到相识,她可没这么倒霉。 汪海林乃盛齐花名在外的采花贼,可魏鸾远在未晋,是如何得知的,难道汪海林已经出名到未晋了,还是近来流窜到未晋作案了? 三年前嫂嫂的贴身婢女灵儿回乡省亲被汪海林所辱,哥哥去报官了多次,直到灵儿想不开寻了短见,官府也未抓到人。官府说:这个贼已经猖狂多年了,你抓他他就跑,出了雀州我们也没辙。 是以宋令只得解释道:“汪海林岂能是我的旧人,是我的仇人还差不多。他……” “别与我提他!”魏鸾忽然厌烦的打断她,似是厌极了此人。 提起他的是你,不能提他的也是你,弄的她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真的是,恁地难伺候! 堂前燕 第17节 宋令不解的问道:“公子,难道……”汪海林也侮辱你周围的人了? 但她出口半句又觉得不妥,作为一个下人,还是不要询问主子身旁之事,尤其还是这种事情。 看着他盯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狠厉,她从未见他如此生气过,就连当初她在书院撞破他与陈姜之事也并未惹他到此程度。 当时他可是对她动了杀意的,今日这样,岂不更甚那日。 宋令实在不知何故,但也知此刻大事不妙! 她绝不能继续任由此气氛发展下去,慌忙转移话题道:“公子,我早膳还没用呢,可以回院中吃早膳吗?” “……” 未听到回答,她又低声问:“溜出去是我不对,我若自罚不吃早饭,午饭可以吃吗?” “……” 仍是未听到回答,她又轻声道:“公子,我最近觉得自己正长个儿哩,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晚饭说什么也得让我吃了吧?” 魏鸾闻言气道:“宋令!你真是无心之人!” 宋令心中绝不认可这种评价,她心善着呢,在雀州好多人都喊她宋小善人哩。 不过谁让他老大,他最牛,他又不知因何生着她的气,自然他此刻说什么都不能反驳。 见她不回,终于听到他厌弃对她道:“滚吧!” 她如蒙大赦,这两字听起来竟如奖赏般,她按耐住喜悦的心情回道:“公子,那我滚了!” 魏鸾竟是被她气的无语了,宋令怀疑,若这不是他的屋子,被气跑的一定是他。 见他生气,她内心反而愉悦了是怎么回事儿。 出门正碰到周云,他似有急报,对她略点头便进了门。 宋令听到他对魏鸾道:“公子,有人来报,公主刚刚进了智府,应是去赔不是去了。” 宋令闻言不免担忧,若是田凤仪刚刚去了智府,当和郑玉恰巧碰上,随后又摇摇头,郑玉走侧门,应该碰不上,就算碰上了,两人也没甚仇怨,是以不必忧心。 所以她宽下心来,去找周月耍耍。 未想到没见着周月,见着的还是周雨那个碎嘴皮子:“周月跟我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连大哥都没见着。” “啊,大过年的,为何如此匆忙!是魏府出什么事情了吗?”周月也真是辛苦,想来连跨年都在路上。 “我哪里知道,不过好生奇怪,周月竟特意嘱咐我以后对你好点儿。” 宋令一听,心中涌上一股感动,她竟不知周月如此把她当朋友:“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你瞧瞧周月的觉悟,再看看你!” 周雨嗤了她一声:“对你这样,你都想造反了,再好,你还不得上天。” 晚间便有消息进了魏府:智公新得一姬妾,邀大家夜里入智府作乐。 这公侯世家还真是夜夜笙歌不假,这姬妾莫不是那日红衣女子青青吧,自她入未晋以来,各种不平已见得太多,是以见怪不怪了,但内心仍是一叹。 这次入智府,魏鸾竟罕见的让宋令随行,仍是不带周雨。 只因周雨向来看不惯智离对魏鸾态度傲慢,兼又侮辱田凤仪在先,去智府不带这个炸药包是对的,不然到时候爆炸的是他,体无完肤的是她们。 不过,今夜可是作乐宴席,这……,昨夜不好的回忆让宋令陡然精神起来了:“周大哥,我真的肚子疼,你可否回公子一声,我大概是去不了了。” 周云回道:“你好好休息,那我便回公子一声。” 过了没多久,一个仆役跑来:“宋姑娘,公子刚刚让人去唤了易大夫,说要让你去他屋里瞧病呢,公子说要是易大夫瞧不出你的毛病,就把这个庸医赶出府去,你快些的吧,别耽搁了……” 宋令精神抖擞的站在魏鸾门口笑道:“公子,我都准备利索了,何时出发?” 周云惊疑道:“你不是……” 宋令摆摆手:“哎呀,别提了,去了趟茅房,好了!应是被屎给憋的。” 周云面露窘色,并未答言,宋令知道是被她无状的言语给惊到了,那又何妨,她就是故意以此恶心一下主子的。 魏鸾沉着脸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出门了。 今日仍是府中马车接送,魏鸾如往常一般上了马车,宋令也如往常一般,准备爬上去坐于车厢外。 未想到魏鸾却忽的掀开车帘对她道:“你跑着去吧。” 宋令呆呆的“啊?”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委屈道:“公子,我拉肚子哩,哪里跟得上马车,黑灯瞎火的,还不得跑丢呀。” 魏鸾眉头一皱,终是未说什么,刷一下又把帘落下了。 驾车的周云对她使使眼色,她赶紧爬上马车,心中一阵腹诽:小心眼儿的臭男人。 到得智府,被仆役领着去了跟上次不一样的方向,便入了智府宴客大厅。 这潼关百姓饿死者有多少,这智府便有多奢靡,灯火通明,姬妾成群。 只是今夜宋令并未瞧到郑离陪在智离身侧。 只见新人哭,哪闻旧人笑,郑离不用陪智离,必是躲哪里笑去了吧,可喜可贺。 智离左右皆有美人再怀在抱,宋令在军中时候,人人提起智离皆是一脸钦佩,虽说他残暴不仁,宋令十分不耻,但到底也是杀伐决断的一代枭雄,是以虽对他十分不喜,但他的形象在宋令心中一直十分高大凛然。 今日竟也左拥右抱,颇有些孟浪之态,宋令见之称奇,不由得就想起了母亲暗地里骂萧氏那般:没有正儿八经的人,只有道貌岸然的鬼。 智离见魏鸾进来,只懒懒说了句:“魏二,坐。” 这来了智府,智离对魏鸾的态度越发随意了,竟也叫起了魏二。 宋令倒是在书院中听人大略提起过,智离两年前在上庠书院待过,时日不长,只因没几日他便随他父亲智超东征北伐去了。 莫不是二人在上痒书院有什么交集吧。 甫一入席,便有两个美人坐到了魏鸾身侧,一个斟酒,一个布菜,酒斟满了,菜布上了,人竟是一个不走,斟酒的将酒递于他嘴边,他就着美人的手喝下了,布菜的夹起一粒果仁也递于他嘴边,他揽过美人肩膀,反而胁迫美人自己半推半吃下了。 宋令观此厮放浪形骸模样,淡定对自己道:不稀奇,不稀奇,此乃作乐宴席。 智离道:“我今日新得的姬妾,魏二若是也感兴趣,今夜尽可留下一试。” 宴厅中有几人闻言竟是毫无意外之色,只有宋令惊到,她只知大户人家姬妾地位低下,竟不知是低到可以与别人共享的地步。 那,郑离?也会被如此对待吗?思及此处,她忽的心中一寒。 魏鸾调笑道:“怎敢夺智公之爱。” 智离回道:“今日一送过来,我便尝过了,不过尔尔,便有些腻了,若是魏二……”此时无言胜有言。 魏鸾亦十分不正经回道:“这方面不及智公英勇。” 智离呵呵一笑:“魏二最近改玩儿男人了便也不一样了,我倒瞧着宫中夜宴,你对你身后这个娈宠很不一般呐?” 宋令一凛,这是在说她? 此情此景此地,出风头绝非好事,她未敢抬头,反而将头耷拉的更低了。 又听智离继续说道:“记得两年前在书院,你还不尚男风,莫不是到底被白陵那个小东西拿下了?” “白陵是智公□□之臣,我岂敢染指。” “得闲时候宠幸过他几次,我都未上心,他倒也不必对我念念不忘,我倒是还记得你和陈穆都想钻那个卫道夫邢夫子他姑娘的被窝,到底谁成了?” 魏鸾轻佻回道:“他成没成不知道,我钻的时候没遇着过他。” 二人这一番你来我往,信息量实在太,太,太大了,宋令听得一阵又一阵晕眩,需得好好缓缓。 魏鸾却忽而又道:“近些时日确实颇中意男子不假,上次来智公府中,瞧到有个下人,颇为白净,见之便让人心生荡漾,叫蔡……” 宋令一惊,等不及反应她已大呼一声:“不可!”然后几步扑至魏鸾身边,将正与他你侬我侬互相依偎的美人挤到一边,反正今日是作乐,那便她也凑个份子吧,一把抱住魏鸾腰身道:“公子是我的!” 她这一套动作下来,想是十分出乎他人意外,怀中之人身体一僵。 便听得智离哈哈一笑:“这样的妙人,倒怪不得魏二喜爱,连我都觉得有几分可爱。” 宋令带着求饶和急切的目光仰头看他,魏鸾也低头看他,虽面上带笑,看她的神色却是十足的森冷。 宋令虽有所畏惧,也不退缩,今日绝不能让他提蔡胡,更不能让他魏鸾或者智离任何一人祸害郑玉。 魏鸾勾嘴一笑,这笑容在宋令看来却觉得十分冰冷:“若是智公真心喜爱,让与你倒也无妨。” 这权势果然还是不一样,白陵向他讨要她,他一口回绝,智离还没开口,他就主动奉上。 听得宋令更加畏惧,又把头埋进他怀中,更紧一些抱住他,打定主意,一会儿哪怕是力大无穷的秦奋出来扒拉她,她都坚决不松开手。 智离笑道:“倒也不是与你客气,如今这世间绝色女子任我随意取选,便也瞧不上这种黄毛小儿了,还是留给魏二你一人好好享用吧。” 被享用着的宋令内心舒了一口气,魏鸾和智离,当然是魏鸾,做新不如做旧啊。 虽说魏鸾把她送给智离,智离没收,但到底这个人也太不地道,看来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照周云周雨差远了,用得上便用,用不上就送,喝醉了便顺手抓来泄一通火。 所以危机解除,宋令整个扎在他怀中,鼻端都是他身上的气息,如何不想起昨夜之事,顿时不自在极了。她本欲坐直身体,只是不知何时魏鸾的胳膊已经揽在她身上,她一动,魏鸾便收紧,她一时竟没从他怀中起来。 宋令抬头低声对他道:“公子,这一个位置四个人坐,挤了点儿。” 给魏鸾斟酒的美人手抖了一下,放下酒壶,捂嘴笑了。 魏鸾低头看她一眼,甚为冷淡问道:“桌上的糕点,可有想吃的?” 这端的姿态甚高,嗯?竟许她吃食? “吃!”不吃才傻! 魏鸾举筷欲夹,宋令提醒他:“不要绿豆糕,要芙蓉糕。”昨日宫中吃过绿豆糕了。 他筷子一转夹起一块芙蓉糕,并未先递于她嘴边反而凑近她鼻端:“你先闻闻香不香。” 这人是不是有病,给就给,不给就不给,她又不是狗,吃之前还得嗅嗅。 宋令不情不愿闻了闻:“香!”然后张开血盆大口等待投食…… 魏鸾转头就把糕点夹给了斟酒之人,那美人会心一笑:“谢公子~” 小嘴一张,轻轻一咬,糕点没了。 魏鸾这才松开了她:“滚回去吧。” 宋令不想滚了,她想留下,胖揍这孙子! 第15章 探心 堂前燕 第18节 田凤仪若是知道青青入了魏府日子竟是如此不堪,那她自己的日子也定是不好过,但宋令自己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自从智府宴席之后,宋令就暗暗杠上魏鸾了,不去伺候他了。 真好,这厮竟也从未让人找过她。 晋阳魏府虽比不上梁泽魏府,但若是两人不刻意相见,想相遇也没那么容易。 又过几日,郑玉托人送信与她,信中言曰:上次相见之地,槐树下东南五步,地下一尺,纹银一百五十两,通关文蝶一个,防身匕首一把,现下最安全之地当属盛齐,若不急离开,见面细细商议,若走的突然,留信于原地告知去向。恐留把柄,当阅后即焚。 宋令烧信之时,想到郑玉还不知她与盛齐渊源,此生哪里都去得,唯盛齐再也去不得。 如今后路已留,只是她若不告而别,被定为逃奴,未晋其他属地也自不能再去,是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贸然离去。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宋令经智府夜宴后便已认定初一宫宴他一定是一时兴起,戏耍她一下罢了,她却当真还要和郑玉计划着逃跑,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倘若抛开这样的威胁,她确实还不想离开,一则她现下无地可去,二则这里吃得饱睡得好还有月俸。 但此次也确为她敲响了警钟,魏鸾对她有意绝非好事,对她无意则会将她随手送人,如此看来,跟着这个主子怎么着都捞不到什么好处。有朝一日当离开良机出现之时,她就要好好把握,为此,她需做好万全准备。 所以她又十分认真,十分刻苦的和周云学起了龙拳,若将来独自上路,有功夫傍身才是最稳妥的。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没过几日,魏府也便张罗着要办宴席,回请众人。 魏府宴席,除了宋令一个闲人,其余人等皆十分忙碌,布置厅堂,选定菜色,准备车马。 因魏府常年皆管事们居住,是以家丁居多,婆子次之,丫鬟实在是少的可怜。 魏鸾抵晋阳后,秦大娘倒是准备买几个体面些的丫头,伺候主子。 魏鸾反而并未同意。 周云对宋令道:“皆是此次府内有千余魏军,若招一些丫头入府,容易生乱。” 宋令一想也是。 只是那时不觉有何,如今要宴客,府里连个体面丫头都没有,实在过于寒酸。 所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脑子,动动脑子便能找到路子。 魏鸾竟让周雨带人去未晋歌坊姬厅,将舞女歌女青楼女连并伺候的贴身丫头一并雇佣来。 周雨临去前问宋令要不要一起同行。 这给大闲人宋令找了个差事,按理既可以出府打发无聊时间还可以为魏府出一份绵薄之力,何乐而不为呢? 宋令的想法是:何乐而为呢?闲着多好! “你要去的地方,带我便多了一个吧!” 周雨也难得面露难色:“我本想可以的话,你若能替我去,我便也不去了。” 嚯! 装! 信你才有鬼! 宋令回道:“我倒是也想去开开眼,不过,我如此风流美少年,就怕去时容易,离去难啊。” 周雨“哼”了一声:“你想太多了,你莫不是觉得那里的姑娘们一个赛一个漂亮,实怕对比之下你自惭形遂吧?” 宋令翻了一下白眼:“好走!不送!” 哐当,把门关了。 周雨又敲了两下门,哎哎喊了她两声,她皆没有回音,他便犹犹豫豫走了。 这是她最近唯一找上门的差事,她放弃了,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周云周雨各自忙活去了不提。 到了傍晚,宋令本以为这次夜宴魏鸾少不得让她也去蹭吃蹭喝。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吃一肚子好下水也是极为重要的。 结果在屋内等到肚子咕噜噜叫,竟也没人喊她。 她溜达出院子,溜达到后厨,还未进去,便见人来人往穿梭不停,她拉住一杂役问道:“宴席开始了吗?” “早就开了,都吃过一轮酒了。” 宋令这才真正的发觉,自智府宴席后,她是已被魏鸾彻底踢出权利的中心了。 这…… 倒也算不得坏事…… 就是损失了她的初吻。 哎,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她能在智营魏府溜一遭后全身而退,已是老天爷照顾有佳了,何需在乎这区区一吻呢? 再说,谁吃亏还不一定呢,毕竟魏鸾长的还是挺人模狗样的,吻技也超脱凡人,这么一合计,她沾光了不少哩。 果然人就该通透,想到这里,心情畅快不少:“孙大娘,这锅里的菜我能挑出点儿吃吗,好饿!” “哎呀,净添乱,……麻利点儿,……别老捡肉!” 宋令吃饱后,又回了自己屋子,也未点灯,她决定睡觉算了。 便一头栽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夜里特别静,便比白日里能听的更远,听到远处传来宴席中丝乐声,偶有笑声在空气中飘来。 唉!这难道便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那厢越是热闹繁华,便衬得她在此地越是孤单落寞。 她竟有些伤感呐,只是这伤感还未来得及持续那么一时半刻,她便呼呼睡了过去。 宋令是被敲门声喊醒的,她迷迷瞪瞪听到有人喊:“宋姑娘?” 谁啊,大晚上的,何其讨厌。 “大哥,应是睡了,她没口福,你我回屋喝几盅,把这些吃食吃了去吧。” 宋令一下子坐了起来,回了一句:“来了。” 她把灯点上,走过去打开门,便见着周云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糕点果蔬荤素皆有,见他开门,周云道:“今日太忙了,都忘记提前给你送些吃的过来了,现在的便有些凉了。” 宋令笑了:“我就知道,就属周大哥最疼我了,早前我已吃了一些,倒是还未觉得饿。” 周雨道:“大哥,我说了吧,就她,她要真饿了都能从狗嘴里抢出肉包子,还能饿着自个儿。” 宋令白他一眼,又对二人道:“外面冷,别傻站着了,快进来。” 两人对她也不甚见外,便进了门坐下。 宋令给他俩倒了茶问道:“都散了吗?” 周云回道:“嗯,都送走了。” 周雨却道:“哪里都,明明公子还留了一个舞姬和一个歌姬,送去了他屋内。” “公子留下这俩女子做什么?” 周雨鄙视她:“还能做什么?” 宋令复问:“那留一个便够了,如何还要留两个!” 周雨脸一红:“我哪里知道,你这么好奇,自己去问公子!” 宋令不知为何竟想起了宫中那一吻,进而又想起了书院后山的魏鸾和陈姜,她脸也跟着周雨一并红了,嘟囔道:“我不就因好奇多问了几句吗?你如何还恼了,好生不可理喻。” 周云笑道:“别理他,有什么想吃的,快吃一些。” 宋令“嗯”了声:“我知道这家宴你俩很辛苦,必是没时间吃东西,你俩也赶紧一起吃吧。” 周雨闻言,毫不客气拿起一个鸡腿:“一直等着你说呢,东拉西扯的打岔,饿死我了!” 周云无奈看了宋令一眼,笑了。 三人将一大盘食物吃尽后,周云周雨便起身告辞,回他们院中去了。 宋令也漱了漱口,继续回床睡回笼觉。 因刚刚已经睡了一觉被打断,又因吃了不少东西有些饱,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折腾好久都不见困意,刚坐起来,便听屋外有人问:“宋姑娘,睡了吗?”是秦大娘的声音。 她看到秦大娘挑着灯笼站在门口:“公子今日喝了些酒,你去他屋内伺候伺候吧。” “周雨说公子留下了两个女子在他屋内呢。”何须她来伺候。 “那俩个也不是伺候人的主啊,这不是刚刚已经送走了吗?” “是公子要我去伺候的,还是秦大娘您想起来让我去伺候的?” “姑奶奶,这不一样嘛?” 不一样,若是秦大娘,那应无事。 若是魏鸾自己提出来的,回想起宫中他酒后那一幕,宋令疯了吗,这个时候送上门。 “是我,行了吧,这不是你份内之事吗,快些去吧。” 虽说孙大娘说的确实是没错,此乃她份内之事,但是她回屋仍旧磨磨蹭蹭不情不愿,最后在孙大娘的督促下披了个厚披风去了。 进得他院中,见屋内是掌了灯不假,却无人。私窥了一下床榻也颇整洁,不像躺过人的样子。 宋令觉得自己也怪异的紧,偷窥他床榻作何!为了弥补这个私心,她把被褥给他铺好了。 又从屋里出来了,在院里转悠了一圈,还是未发现人。 奇了,院里无人,屋内也无人。 他还凭空蒸发了不成。 难道,他跟着那两个被送出府的小姐姐私奔了不成? 那她是不是得去喊周云周雨快些去寻他,他被人劫色也便罢了,左右他也不吃亏,劫人可不行啊。 她转身欲出门,刚走到院内门廊下,忽觉后脑勺一痛,然后是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谁?她捂着后脑勺回头看去,见正对面房顶上坐了一人。 嗨!这个人真是奇了,明明他就坐在屋顶,这个高度她没进门便能瞧到她来,为何竟是一声不吭,见她里里外外,外外里里的转悠着寻他。 堂前燕 第19节 太不地道了。 再不地道她也不能和主子计较不是,况且还是喝了酒的,她又和声和气道:“公子,怎么坐那么高,夜里寒,快些下来吧。” 夜里神情看不清楚,见他虽望向她,仍是不理她。 宋令抬头看天,一轮明亮的月亮挂在树梢,繁星似锦,夜色如墨,明日便元宵佳节了,怪不得上房了,这夜色果真如此令人沉醉。 宋令叹道:“怪不得公子坐屋顶上去看,今日这夜色,好美啊。” “宋令。” 他忽的在屋顶喊她名字,声音沉沉的,听不出喜怒。 她连忙回头望着他:“在哩。” “你所求为何?” 嗯? 他竟关心她想要什么? 自家国被灭,她此生想要的便从未变过:“自由自在的活着,平安喜乐的活着,公子呢?” “权利,金钱,女人。” 他还真不含糊,将野心赤裸裸告之于她。 “世上男子所求皆差不离,公子,你所求不丢人,大胆去求吧,我和周云周雨周明周月会在你身边为你披荆斩棘的,凡你所求,我们都会拼死为你抢过来的。” “你能为我做什么?” 宋令一听,一阵紧张,这可需得好好答,最近他对她如此瞧不上,这若答的不好,搞不好她又被迫易主了…… 宋令思索了一下回道:“我嘴皮子还凑合,以后公子若是需要游说,我可效犬马之劳。” 他冷冷道:“倘若用你,被人一唬,便立时倒戈了。” ……他怎么把她看的这么透呢?说的还真不假,她觉得世间争斗皆虚无,争得一时又如何,争得一世又如何,她父亲和伯父争斗赢了,不是最后仍旧输了家国。 “我最近练武还颇勤奋,再说我还小哩,孺子可期,若能得公子悉心栽培,以后说不定能干大事。” 他听她说完并未回话,不知是信了她还是不信她。 “公子,时候不早了,快些下来吧,刚刚我已经把被褥给公子铺好了……” 他忽又问道:“为何你不痛苦?” 嗯?这是什么问题?她为什么要痛苦?她好着哩,好生奇怪。 “痛苦啊,公子,如何不痛苦,外边儿太冷了,快些回屋吧。” 这章写的太仓促,以后有可能会回来修一修,明天有事更不了,今日双更吧 第16章 元宵 转眼间正月十五已至。 元宵节这晚,魏鸾难得散发人性之美,许她和周雨周云一起去逛晋阳的夜市。 她在沛州待了三年都没机会一睹盛齐元宵夜市的风采,而雀州小郡,并无夜市一说。 是以她无比兴奋,将新领的月钱数了三遍,周雨见她这样,嘲笑道:“胆小,爱财,无能,俗人的毛病你占全了。” 宋令哼一声,自是比不过他心尖尖上的田凤仪高洁端庄。 可俗人又如何,俗人是她的梦想,无金钱困扰,无生命之忧,如今这个世道,当个俗人有多难! 宋令出门前想到,春节都无机会,今日元宵节应穿女装,她还有两套上好的女装未有机会一试呢。 所以她叫道:“你俩等等我,我去去就来!等我!”就往回跑。 周云道:“慢些,不急。” 周雨在背后叫:“你恁地多事儿!” 宋令急匆匆换好女装,头发也快快的梳了个简单的女式发髻,仍旧插上自己上次买的钗子,照着镜子满意的点点头:人靠衣装马靠鞍,美,美,美。 宋令又急匆匆往外跑,在长廊拐角处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就听刘管家喊:“哎吆,姑奶奶,慢着点儿。” 宋令扶住欲掉的发钗,抬头看到相撞之人,竟是魏鸾…… 这是走的哪门子狗屎运,昨日他让她离开之时他还在屋顶坐着哩,也是,他也不能坐一天一夜不下来。 她一时语塞:“……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周大哥和周雨在门外等我,我只是太着急了。” 魏鸾却看着她不语。 宋令思量了一下道:“那,那,那我先去了。” 言毕,她饶过他离开,都走出十几步了,却听到他在她身后忽道:“等等。” 宋令惊讶的回望他,他却不紧不慢道:“急什么,我也一起去。” 不对啊不对,周云周雨明明告诉她,魏鸾不去,让她三人玩的尽兴。 若有他在,如何尽兴! 宋令慢腾腾的跟在魏鸾身后,无比懊恼刚刚为了臭美回来换衣的决定,不然,她现下已经和周云周雨走在繁华的晋阳夜市,纵情夜游了。 周云和周雨也见到宋令跟着公子一并而来,还穿了女装。一时也都摸不到头脑,公子为何说好了不来又忽然要一起,宋令换个女装作何,见惯她男装,忽然这样,何其别扭。 好奇归好奇,他俩自是不敢问。 是以四人就这样安静的出了魏府,沉默着走上街,一言不发的溜达着去了夜市。 因一路魏鸾和她在前,周云周雨在后,她不知起个什么话头较好,也实在没甚说的,可沉默一路又觉得不妥,就故意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慢慢的便和周云周雨走一道去了。 周雨低声问:“你没事儿换个女装做什么?又不用见你心上的军中好友,真是别扭!” 宋令哼道:“你若觉得别扭,我以后天天穿,别扭死你!” 周雨被怼的一时无话。 魏鸾在前面却忽然停步,她三人也立刻停下齐刷刷望着他,等着吩咐。 他回头看宋令,不言也不语。 宋令面无表情压低声音问:“公子为何看我?看得我好生慌张。” 周云轻声道:“应是让你上前一起走吧。” 宋令颇有同感,但仍想挣扎:“公子或许是因缺个女伴作陪,我们当一起为他物色物色。” 周雨胳膊肘一怼她:“废什么话,你着女装在此还需物色!” 她被推的踉跄了几步,到了魏鸾跟前。 魏鸾深深看了周雨一眼,宋令赫然发现这眼神中竟有那么一丢丢的赞许。 又行了一会儿,到达夜市深处。 晋阳元宵夜之繁华热闹,超出宋令想象,千灯万火映照碧云,街面各色货物琳琅满目,男男女女都精心打扮,不疾不徐的逛着,其中最火爆的当属应景的灯笼,多家店铺摆出十里长街悬挂灯笼的架势抢夺人气。抬眼往街边高楼望去,随处可见浓妆艳抹的女子,那些寻欢作乐的游客纷纷而来,络绎不绝。 宋令被一处玉饰摊位吸引,对魏鸾道:“公子,我可以看看这里吗?” 他们一行人便停下。 这摊位虽不大,玉饰却各个精致,既有男人玉钗也有女人珠钗,还有腰间佩玉,宋令摸摸这个,看看那个,都很喜欢。 冷不丁见到角落一个半开的木盒,宋令掀开,一枝白玉簪摆放其中,簪头是一片叶子形状,初看虽不打眼,却越看越入眼。 宋令心中一喜,觉得此簪和郑玉十分相配,犹记得上次见他,他头上还是那个破木簪。 她忙问老板价钱。 老板道:“一两三贯。” 价格合适:“老板,一两给我吧,玉寻有缘人。” 老板回道:“最低一两二贯。” “一两一贯!” 老板叹口气:“给你吧。” 宋令忙从钱袋把银子拿出来,又数了两遍才依依不舍的把钱交给老板。 正要去拿木盒,魏鸾却先她一步,将簪子拿了起来,捏在指尖转了转,似乎在鉴赏它的品相。 宋令只抢到个木盒,她不由的说:“公子,这是……”我的两字还未出口。 魏鸾便道:“此玉品相十分一般。” 是,公子大人用的玉自然胜过它千倍万倍。 宋令正要伸手要去拿,魏鸾却将其收入怀中:“堪堪一用,勉强收下倒也无妨。” 宋令瞪大双眼,一只手抱着空盒,一只手悬在空中。 现下怎么办? 簪子能要回吗? 不能! 银子呢?能管公子要吗? 不能! 宋令只得强扯出笑颜:“公子不嫌弃便好,盒子公子还要吗?” “扔了吧。” 宋令又开始悔恨自己为何为何要回去换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想买之人还未买呢,她复又低头挑选,周雨问道:“该不是打算为我们一人挑一支吧,且打住,我不要啊?” 宋令没好气道:“想的倒美,我给我自己挑!” 老板见她一直挑未有中意的,便问:“还有一支墨色绿的玉钗,和白色样式一模一样,姑娘可要看看?” 堂前燕 第20节 宋令点头。 老板蹲下翻了翻脚边的箱子,又拿出一锦盒,宋令接过打开,虽不及白色入眼,但也十分不错。 魏鸾先道:“就要这支了。” 拿起来便轻轻插在她头上。 她连忙拔下来对老板道:“我还没相中呢,得看能不能便宜再考虑。” 老板道:“姑娘这话说的,跟刚才一个价!” 她摇头,伸出一个手指头:“这个,一两!” 老板摆摆手:“姑娘怎么还还价啊?……罢了,罢了,薄利多销吧,拿走!” 宋令连忙装入锦盒,揣入怀中,今日外出,还是有所成果的。 几人继续前行,正遇到"迎灯神"的长队蜿蜒而来,人流也随长队蜂蛹而来,魏鸾一把揽过她闪到一边,差点儿被人流冲散。 宋令微微一晒,忙道:“谢公子,此刻理应我护着公子才对。” 魏鸾松开她道:“你知道便好。” 宋令注意力很快就被花灯队伍吸引了,长队由写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字样的各形彩灯领队,随后依次是过山号和文武乐队、龙虎灯队、武术杂耍队、高跷、旱船、跑驴、秧歌、秧老鼓、霸王鞭,花样繁多,应接不暇。 宋令看的连连称奇,花灯节果然名不虚传。 等队伍过去,宋令想折身再跟去凑热闹,魏鸾却拉住她道:“前方有更好玩的去处。” 宋令一喜:“那我们当速速去也!” 他们几人又往前行去,见城内护城河边,挤满了人潮,女子居多,河道内浮着许多莲花河灯,仍有越来越多的架势,映的河水粼粼,如梦如幻。 宋令眼馋不已:“公子,我也放一个玩玩吧?” 魏鸾道:“那便买四个吧,你我一行四人每人一个。” 宋令拍手称赞:“如此甚好。” 然后三人都望着她。 宋令挑眉左看右看三人,周雨道:“看什么,快去买,你没见买河灯的都是女子吗?” 宋令觉得这趟夜游委实血亏。 她走了两步回身道:“算了算了,女人们的玩意儿,有何意思,我们往前寻更好玩的去处吧。” 周雨翻了一下白眼。 周云则一脸笑意。 许是收了贿赂,拿人手短,是以今夜的魏公子也特别的好说话:“也好。” 四人行得一处烟花爆竹声声之地,围着的许多人怀抱大大小小的孔明灯,一边还有几条长队,每支队伍的尽头都有一个书生手持毛笔帮人在孔明灯上题字。 书生的字,一年之中,只在今夜最是值钱,一文钱一字。 这么好的买卖,宋令羡慕不已:“哇,若我有笔,也要趁机赚点儿银子花。” 周雨鄙夷道:“你到底是有多穷?” 周云已先去买了四个孔明灯,宋令喜滋滋跑去接:“周大哥,属你最慷慨!” 周云笑问:“题字吗?” 周雨回道:“题,没字有何看头。” 宋令趁机说道:“题字的银子你掏!” 周雨傲娇的扯下钱袋,抛给她:“去!排队!” 宋令见钱眼开,笑道:“我去也!” 宋令抱着她和魏鸾的孔明灯站在队尾问身旁之人:“公子,可有想好题何字?” 魏鸾反问:“你呢?” 宋令乐于分享:“八个字,自由自在,有钱有闲。” 周雨拎着孔明灯嘲道:“你想的倒挺美。” 宋令回道:“哎~,谢谢提醒,那我再加四个字,心想事成!” 周云问周雨:“你呢?” 周雨被问住了:“……我还没想好。” 看他忽然扭捏的神情便晓得他必是想好了不便透露,宋令对他歪头邪邪一笑:“我懂。” “你懂个屁!” 宋令不以为意,仰头叹道:“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周雨气的不欲继续搭理她,转而问周云:“大哥,你呢?” 周云想了想:“并无所求,不如题顺遂平安吧。” 宋令一听:“妙!那我也再加四个字,顺遂平安。” 周雨气道:“再加就自己掏钱!” 宋令忙闭嘴。 魏鸾却俯身凑到她耳边道:“无妨,我给你出钱。” 送走小财主,迎来财神爷。 宋令对他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便让书生在余下的空白写满,发财,发财,发大财。” 大风刮来的钱不花白不花,一定得把钗子钱花够本。 魏鸾起身笑道:“好。” 周雨道:“公子,她能不能发财不一定,今夜给她题字的书生一定是发财了。” 说笑间已经排到她们。 书生接过孔明灯问:“何字?” 宋令忙把需求告知书生。 书生身前台子上仍有几支毛笔,魏鸾伸手拿起一支,书生忙道:“自己写也是一字一文钱。” 周雨蛮横骂道:“废话什么?少不了你一分银子!再多嘴将你摊子砸烂。” 书生立时怕了,赶紧低头继续题字。 真是交友不慎,无脑莽撞,甚于土匪。 见魏鸾拿起笔,宋令忙把他的孔明灯置于脸前摆正,这个高度正便于他提笔写字。 他几笔写完,周云将笔接过放回台上。 宋令颇为好奇,偷偷转回孔明灯瞄了一眼: 愿我身侧之人,与我所求想同。 虽不知这是写给谁的,但窥人感情,宋令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了。 忙佯装恭维道:“公子的字,真好看。” 魏鸾答非所问:“瞧到了吗?” 宋令忙摇头:“不敢不敢,就瞄到字真好看!” 此时书生喊道:“姑娘,您的好了。” 宋令如烫手山芋般,忙把他的孔明灯往身边周云怀中一塞,回身去取自己的,书生又讨好得问周雨:“公子,您提何字?” 周雨别扭答道:“凤字吧。” 书生问:“单字,一凤?” 周雨怒道:“怎么那么多话!” 宋令一屁股将周雨拱到一边,对书生道:“就题,田凤仪,周雨倾慕你!” 周雨脸色大红,急道:“宋令你!” 宋令回头道:“我什么我,许愿就该将心底最渴望的愿望直接说出来,何须扭捏,说出来都不一定有神灵相助,如你这般,藏头藏尾,神仙想助你都不知你所求!” 书生边奋笔疾书边道:“姑娘说的太有道理了,公子您别不好意思,公主乃我国国粹,今夜我都已替二十几个公子题字爱慕公主了。” 宋令闻言与正在为自己题字的周云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发现讶异之色。 书生题完又道:“是以我又斗胆加了几字:望与你同赴云雨,不虚此生,姑娘觉得如何?” 宋令摸摸下巴:“过于直接反而不美,不过配他这个糙汉子绰绰有余,妥当!” 书生一抱拳:“姑娘谬赞!” 周雨已经被这二人一来一往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时辰到了!” “燃灯!” 此时人群又骚乱起来。 大家开始点灯,宋令兴奋极了。 看着天空中渐渐一盏两盏……无数盏灯……,缓缓升高,听着人群的呼声和赞叹声,此情此景,美不胜收,宋令心道:如此良辰美景,必是一生难忘。 14章配合整改,可能改的不到位还会被锁,估计我写的智离和魏鸾对话太露骨了,其实这章我主要想表现智离的性格,他就是这种张狂之人,什么都敢说什么也敢做,改了总有些不对劲,不过应该还是改的不行,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不能的话可能要整段删除吧。我非常喜欢看权力的游戏(仅限于1-6季,后2季烂尾),觉得真实的乱世比我们能够想象得到的要残酷很多很多,但是怎么才能正确的表达出来,真的好难啊 这章本来是我全书最爱,多读了几遍,无感了,应该是累觉不爱了……… 第17章 旧人 十五一过,京阳城内有一件外事发生。 堂前燕 第21节 盛齐遣使前来,商谈边城易市之事。 未晋和盛齐易市是两年前未晋宗正李则提出的,当年盛齐嫌未晋内乱过重并未应允。今盛齐反而主动提议甚至还遣使者前来洽谈细则。 盛齐和未晋接壤有三城,两城属智氏封地,一城属魏氏,到底哪城开放易市,仍在商谈,是以近几日魏鸾都十分忙碌,连带周云周雨都跟着一起早出晚归,应是和来使应酬。 自十五那日,魏鸾让她以后尽可随意穿女装,不必再遮遮掩掩。 也是,要是那男装继续再穿下去,她都时有忘记自己是个女的,搞不好哪天就要跟光棍子周云周雨抢媳妇了。 现今府里连个体面丫头都难寻一个,更别提漂亮丫头了,她一着女装,绝对堪称魏府第一美,虽说她忽略了若是魏鸾也穿女装,她不一定能压得住,但每每想到自己艳冠群……儒,自豪感便油然而生。 今日闲来无事,她午后练了一会儿龙拳正想坐下喝口茶水之时,门吏跑来说门外有人寻她? 晋阳魏府之外人寻她,除了郑玉不做第二人之想。她虽未去取郑玉留给她的跑路费,但却差了个跑腿儿的将元宵夜晚给他的墨叶钗送了过去,忽然来寻他,莫非他出了事情? 她便急急去了门口,却见到一个面生的白净小生,见到她来便开口问道:“你可是宋怜?” 她一惊,并未答言。 小生极有眼力见儿,又道:“有家书自雀州至此,速去移馆。” 言毕转身跑了。 她立在门口,去与不去,犹豫甚久。 忽的一阵风吹来,她惊觉自己好像流泪了。 忙抹了抹眼睛,下定决心,去! 是以她打听着到了移馆外面,她敲门有来人问何人,她在门外忙道:“我是宋怜!” 门开,一着盛齐服饰的仆人带着她到得一处前厅:“您稍等一下。” 她便立在厅中等待。 一时思绪复杂,一时又似乎脑中一片空白。 不一会儿,便见到一人信步从右侧的厅角走出来,步履不紧不慢,观之却气度不凡,不需细品就知他必是玉质金相,温文尔雅,品貌双绝,只因此人是她旧识。 但她却着实吃了一惊,不经思索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然后意识到不对,立马双膝着地:“小女,拜见,殿下。” 她头俯在地上,能感觉到那人衣角的接近,在她面前站定,似乎是再看她头顶或者等她抬头。 ……她自是不会抬头的。 可她此时此刻的震惊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怎么来了?! 她虽知道易市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但近日来听人议论,盛齐来使乃是大夫何青。 而他,是万万不能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僵持了那么一时半刻。 她感觉到他离开的脚步,和落座的动静后,她头伏在地上,仍是没有抬头。 “你又怎么在这里?宋、怜,还是该喊你……,宋、令?”他缓缓问道。 同一个问题,他抛回给了她。 从小到大,他只喊过她怜儿,还从未如此生分直呼她姓名。 她岂能不知二人再见必是不复从前,所以她本就是抱定此生不再相见的想法离开盛齐的。 当一个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人忽然出现,她,她还没想好借口。 所以,就还是什么也不说吧。 “本宫听怀乐公上奏说你被采花贼汪海林掳走,已非完璧,有损家族颜面,已将你逐出家门。” 她内心深深的叹了口气:父亲,您可真狠,女儿的脸面您是一点儿也不留了。 她忽又忆起初二那日魏鸾质问她汪海林是不是她旧人,如今她终于明白缘由,魏鸾定是派人去雀州查过她的底细,但这段经历她离开雀州后自己也不知,是以才一头雾水。 今日才知晓其中缘由,她却气上心头:即便她和汪海林有什么,她也是受害之人,如他这般,跟逼死灵儿之人有何区别?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汪海林到死也没承认见过你又是为何?” 汪海林都被他抓住了?他不是盛齐国极富盛名的第一采花大盗么? 许是他已经问了这么多,却见她迟迟未有言语,他又冷冷补充道:“你真是舍得下名声,抛的去脸面,跑来未晋和魏氏小子成双入对,连夜宴都要跟在他身边。” 宋令本不知他为何会知道她在此地,这时才惊觉:夜宴图! 他原来是在夜宴图上发现她的。 他已语有怒意:“本宫与说了这么多,你仍是与本宫无话可讲么?” 她终于抬头,只消一眼,宋令复又低下了头轻声问道:“殿下,你过得好吗?” ……不知怎地,她似乎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再开口,似乎已缓和了语气:“你说呢?” 她说的话,不晓得啊,除了前年短暂见过一面,寥寥几句话,已经多少年未见,哪里知晓他好不好。 见她沉默,他又徐徐说道:“我知让你与宋惜同日嫁入太子府,她为正你为侧,怀乐公内心定是不忿的,你也定会对我心存怨言,可我信中也告诉你,你且做小伏低,来日我定是不会负你的。” 她只低声回答:“小女福薄,难承殿下恩情。” 他冷笑一声:“是难承还是不想承?这是怀乐公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她仍是低声回答:“殿下,事已至此,何必多问?”又何必执着? 他怒道:“你自小便说倾慕于我,每日纠缠我,央我一定要娶你,如今到头来都是假的吗?” 她懂得,虽然她父亲不忿自己的宝贝闺女要给覆灭他们宋国的盛齐太子做小妾,甚至还要给自己亲兄弟,冤家对头的女儿做小。但无论如何,他,盛齐的太子萧昭文殿下,是不欠她的。 她生于宋国,父亲宋简是宋平王第二子,伯父宋康是兄,父亲从小喜欢诗词歌赋,性情温善极得祖父喜爱,伯父却爱舞刀弄枪,脾性霸道刚烈一直不得祖父欢心,更糟的是父亲生哥哥和弟弟两子,而伯父膝下除一女外便再无所出,所以在立嗣问题上,无论多少老臣力劝废长立幼,取乱之道,祖父仍是一意孤行选择了父亲为太子。 甚至在伯父及拥蚌表达出不满时候,为了给父亲清路,将其及家眷逐出宋国。 时盛齐一直有侵吞宋国的野心,国君萧道成趁机派人请伯父入盛齐,拜以上宾,封踏西侯。在旧帝仙去新帝登基那月,趁新旧交替国势未稳之际,率军一路西下,加有伯父旧部内应,仅仅两个月就兵临宋国国都丰都。时有主降的,主战的争论不休,父亲不忍百姓饱受战争之苦,开城跪拜称臣。 随后她们举家迁往盛齐旧都,沛城。她父亲受降后被封怀乐公,而她的弟弟宋墨,被迫过继给伯父,时年弟弟才三岁。 她一家人住在沛城皇宫一隅数年。是以这才有了她与盛齐太子殿下的纠葛恩怨。 沛城皇宫,既是他们全家新命运的开始,也是她噩梦的开端。 噩梦的源头不是眼前这位太子殿下,而是其弟萧昭业,少年时期的烦恼虽然现在看来不算什么甚至有些可笑幼稚,那时确是真真切切影响着她,带给她的痛苦和烦恼,甚于亡国。 萧昭业总是看她不顺眼,常常纠结一大群王孙贵弟欺凌她们兄妹二人,甚至人前人后喊她亡国狗。 每次被他无礼对待的时候,她都不甘心的问他:“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总是如此待我?” 萧昭业恶劣的笑:“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你待如何?” “你区区一个亡国奴才,跪下来给我舔鞋都不配,怎配郡主封号?” “难道亡国就该死吗?” “哈哈哈,国都没了,你还配当人,不如给我当条狗吧,来,叫两声!” 她无数次问父亲: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 父亲总是说:怜儿,寄人篱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唯有一忍才能平安度日。 这大概也是雀州三年父亲特别纵容她的缘故。 直至听闻萧昭业最怕的是太子,那时她不过八岁,就大胆的跑了一个时辰到太子殿外求见。太子时年十三,刚刚拥有了自己的寝殿。但她第一次去扑了个空。被殿里的公公告知太子不在,她不甘心的等到天黑仍未见人影,便管公公要了纸墨笔砚,留书一封。 “太子哥哥,萧昭业真的太坏了,总是欺凌我和哥哥,父亲常说客随主便,要我们不同他计较,他为盛齐皇子,我不能忤逆他,可他总是欺人太甚,他们说他最怕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请您一定一定要告诫他,让他不要再继续欺负我们了。臣妹当铭记在心不胜感激。 臣妹,宋怜。” 结果没过两日,萧昭业怒气冲冲的找上门算账:“好你个死丫头,竟敢去哥哥那里告状!今天有你好看!” 她被他追着打,只能拼命的又往太子寝殿跑,恰好遇到了刚下早课的太子,她一下子躲在太子后面,抱紧太子的腰如同溺水之人抱住救命浮木般大喊:“太子哥哥,救我!救我!萧昭业要杀我!” 萧昭业恶狠狠的喊:“怂货,滚过来!” “太子哥哥!你看!救我!” “你个奸诈小人,还敢告状!” “你才小人,你还是个恶人,坏蛋,坏蛋,坏蛋!” 哈,也许是从没想过她竟然敢回嘴,还敢骂他坏蛋,萧昭业火冒三丈,冲过来就要抓她。 “昭业!”想来初初原本不想掺和这事儿的太子也被他俩炒烦了:”郡主比你小,你该以礼待之,岂能随意打骂,若让我再见你如此,定要陈锦好好教导你。” “不要!哥,陈匹夫,呃,不,陈夫子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儿就不劳烦他了。” 在她面前是只山中猛虎的萧昭业到了太子跟前就成了纸糊的,说完一溜烟跑了。 她望着他跑走的背影目瞪口呆。 于是,自那时开始,她便开始找各种理由缠着太子,哪怕最初太子对她不胜其烦,冷言相待,可面对一个烦她的人和面对一个欺负她的人,她自然是更加执着的缠着前者。 只因太子虽然疏离冷漠,到底是知礼谦和之人,与萧昭业那厮完全不同,且从不随意辱骂他人。 后来萧昭业见她总是以太子为后盾,恶狠狠的威胁她:“哥哥不会护你一辈子,等你及笄,我便要父皇将你赏给我,等着吧,没有几年了,有你好看的。” 她不信:“不可能,皇上怎会随意将我赏给别人?” 萧昭业哈哈大笑:“你一介亡国狗,能赏给我取乐,你该余有荣焉,岂有你说不的权利?” 萧昭业自信满满的态度让她惊的连做几日噩梦,进而发了一场高烧。 也许就是这来势汹汹的恶疾,让她也忽的灵光炸现,也寻到了一劳永逸之法。 “太子哥哥,我将来要嫁给你,你会娶我吗?” 太子轻笑:“小傻瓜,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儿戏。” 她生怕太子拒绝,一把抓住太子的手道:“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太子哥哥,待我及笄,你一定要向君上求娶我。” 虽然太子当时并未应允,哪怕日后她无数次的提起,他都未有一次点头承诺,但他看她的目光却日渐柔和起来。她那时始终坚信好男怕缠女,只要她努力讨好,便一定会嫁给他的。 岂料三年后,盛齐因攻城掠地成绩斐然,版图不断扩大,遂迁都徐都,不仅不需她们随行,还恩赐怀乐公举家迁往雀州。 虽然依旧有名无权;虽然与在沛城一样,父亲和哥哥仍旧一生不得踏出雀州半步;虽然在雀州,她们一家的杂役护院仅仅十余人,都不及当地富户。 还有困扰她多年的噩梦萧昭业,竟不需倚仗太子就可以摆脱的的干干净净,这就如同你拼尽了全身力气追逐一件事,以为会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最后却一个回身一个喘气的功夫,那个完美的结果就在眼前,竟是不费吹灰之力,不得不说大大的虚无…… 堂前燕 第22节 但,大大的畅快! 摆脱寄人篱下的日子,摆脱宫中的压抑,确是实实在在的舒心。 是以她人生真正快乐和无忧无虑的时光是在这座小城里。 这章很没感觉,凑合这样吧,小宋的过去稍稍复杂,一章交代不完,下一章继续交代,基本下一章结束就没有悬念了 本章老萧小萧皆交代了,不知道有没有憾动小魏子的家庭地位? 520快乐! 第18章 斗气 若说离开沛城之后,她当与萧氏再无瓜葛牵连,沛城三年理应是她甚为灰暗的黄粱一梦而已。 意料之外的是,她十四那年,太子来雀城,并未支会她父亲,私约她于城外护城河边相见。 她那时以为太子是偶然路过雀州,两三年未见,理应相会叙叙旧。 她刚出城门,还未到达约定地点,便有人在她身后道:“宋怜!” 她回头,见一锦衣华服男子倚在城墙下,待看清来人,她竟是吓的一哆嗦,惊呼一声,差点儿蹦起来,后退了两步。 他皱眉回道:“瞎嚎什么!吓本王一跳!” 她才是真的被吓的那个。 毫不夸张的讲,她是被他吓大的。 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她按耐住厌恶之意,不情不愿对他敷衍一拜,回身往约定地点赶去。 他却跟在她身后道:“我与哥哥说了,要先同你聊几句体己话。” 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体己?别一言不合又追着揍她。 她回道:“实在不方便,若不及时回来,一会儿城门该关了,也不能让太子哥哥等太久!” 还好今日有萧昭文在!这小子也不敢对她太过分! “去年五月我来找你……” 她警觉的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你要是养了多年的狗,好些年未见了,你不想瞧瞧去?” “不想,有狗我早宰了吃肉了。” 听了此言,他在她身后嘟囔了一句什么,她也没听清更是混不在意。 见她未答,他又道:“我看你现在跟个粗鄙的乡下丫头也没甚不同了。” “乡下丫头怎么了,我现在壮实!”以前沛州皇宫不敢惹他,现在可是雀州,天高皇帝远,真把她惹急了,狗急也会跳墙,偷偷揍他一顿泄恨谁知道! 他又道:“我来之时,怀乐公说你去丰都姨娘家了,你还有姨娘?” 她没有姨娘,她也从未离开过雀城,丰都千里之外,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去的了,但是此刻,她内心充满了对父亲的感激。 她硬邦邦的回道:“嗯。” 萧昭业见她态度很冷淡,不欲与他多言的架势,也不觉口气生硬起来:“哥哥说曾多次写信邀你去徐都赏玩,你为何一次也未回复。” 太子的信?为何她从未收到过?难道寄丢了? 寄丢了好,寄丢了妙! 即便收到信,她自然也不会去,雀州那么好,她疯了吗,去徐都。 “双亲都在,不便远行。” ”那你还去丰都姨娘家?“ ”丰都是我家乡。“ 真,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加快脚步,希望能甩开这个讨厌鬼,忽听他道: “以前……,我不该那般待你。” 她闻此言语,脚下一顿,回身看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是在做梦?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萧昭业,竟为儿时欺凌她的事情道歉! 今日一见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难道真的是年龄看涨后就不似小时候那么乖张狠戾了? 不对,不对,绝不能掉以轻心,人会变,不可能变得这么彻底,从一个随意辱骂她之人,仅仅几年未见,便忽然就对她表达歉意了? 见她吃惊的看着他,他表情变得很是别扭,语气也生硬而尴尬:“我今已封王,忆起往昔,才觉自己太年少。” 呵呵,欺凌别人之人自以为可用一句太年少太荒唐便能一笑泯恩仇。 可他怎会理解那些年他给她造成的伤害,带给她的梦魇,有多煎熬就有多痛苦。 若说活到这么大,她唯一讨厌过恨过的只此一人,就是他。 只是…… 她内心即便有一万个绝不原谅,面上仍需给他一个台阶下,只因惹毛了他,倒霉的仍是她自己。 权衡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不咸不淡回了声:“哦。”便复又举步向前,顺便加快步伐。 管他真情还是假意哩,如今她身在雀州,以后当和他再无交集,何须浪费精力去在意一个局外之人。 这声“哦”于她是迫不得已,于他好像就是一笑泯恩仇了似的。 他仿若多年好友般关心她:“你在雀州过的怎么样?” “好!” “什么时候去徐都找我?” 嗯?徐都她肯定是不会去的,哪怕有朝一日倒霉透顶被人押解去了,也自是轮不到找他吧。 她走的很是快,足够快,恨不得窜过去,远远望到太子一行人便挥舞双臂几乎要跳起来大呼:“太子哥哥!” 那喜悦之情,真是溢于言表。 身后之人也住了嘴。 太子望着她,眼含笑意,对她身后之人说:“昭业,你若无其他事,与其他人等先行一步,我与怜儿单独一叙。” 她回头看他,用眼神告诉他:你小子,赶紧走吧,最好是有多远就走多远。 他抿了一下嘴,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绛红色木盒,递给她。 她往后退了两步,未接:“这是何物?” 他说:“拿着!” 被欺负惯了的人,手先于脑就接了。 顺手打开了,多年未见,放松警惕,实在失策。 伴随着一声尖叫,盒子脱手而落,里面掉出一条血淋淋的小蛇,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萧昭业!” 都多大了!幼稚可笑!无聊透顶! 他忽又得意的哈哈一笑,挥手跳跃着跑远了:“天高水远,后会有期!来徐都耍,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去才有鬼! 直到太子信步而来,她的脸色还铁青着,表情恨恨的盯着萧昭业的背影。 冷不防被人轻揽入怀中。 这…….?好生意外。 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人人都教她如此吃惊。 她自觉如此行径十分失礼,也十分别扭,想要从他怀中挣脱:“殿下。” 便听他下巴垫在她头顶轻叹一声:“怜儿,几年未见,为何与我生分了,你以前不是都喊我太子哥哥吗?” “儿时不懂规矩,没大没小,殿下勿怪。” 他却低声问道:“怜儿,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她离了沛城,犹如鱼入大海,燕飞长空,那些年宫中的一切人一切事儿,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回想的。 不过回一句不想,实在不合时宜,她只得道:“殿下,我若连你都不想,还能想谁!”徐都除了他,确实再无一人值得她一想。 他轻笑一声:“这世上再没有一人如你一般,待我如此一心一意,从小到大,心中只有我一人,你对我真心至此,我又怎能负你。” 此言一出,宋令莫名感到惭愧,她当年对他的死缠烂打一心一意乃是形势所迫,是被萧昭业逼的。 如今没有了讨债鬼,她快活的很,都不怎么记得她以前是如何喜欢他这回事儿了。 他又道:”若你我心意相通,相聚的时日不远了。“ 当时并未在意这话的深意。 直到半年后,徐都诏书至。 她的命运开始因为这封诏书又重新卷进颠沛流离里。 如果不是这封太子纳她为侧妃的诏书,可能,也许,她就在雀城找个合心仪的男子,喜乐安稳,了此一生。 父亲收到诏书勃然大怒,因为伯父家的堂姐宋惜要与她同日嫁入太子府,她为正,八抬大轿风光出嫁;她为侧,一顶凄凉轿,连正门都走不了,只能从侧门入。 她虽不能对父亲的愤怒感同身受,却也知道她自己并不愿意嫁入盛齐王室。 即便求仁得仁,即便她也十分喜爱尊敬太子,即便嫁给她从小便立誓要嫁的人。 沛城旧宫三年,她见得多了宫中妃子勾心斗角,也听老宫人讲了多少旧事,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得意者多,笑到最后的却凤毛麟角。 若她仍在宫中,萧昭文待她好,自是她最好的归处。 可如今她已经拥有了天空,岂会愿意再回到牢笼? 堂前燕 第23节 父亲快速的让她收拾了一些细软,扮作小厮,随雀城去未晋的商队即刻离家。 并告诫她:“从今以后我便当你死了,你也永远不要再回盛齐,有生之年,如有机会,回宋国看看。” 话毕父亲已老泪纵横。 后来她随商队辗转到了未晋边城潼关,时未晋公卿智氏对郑国用兵,到处征兵,土地多荒,流民成灾,她在潼关被流民冲散,身上没有通关文牒,被官府抓到直接充了军。 回忆戛然而止,她该如何回答才能既不继续激怒他又能婉转表达清楚她真正的想法呢? 她复又伏地拜了一下:“殿下,我对您的情谊从未改变。” 闻言,萧昭文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怜儿,我……” 她轻轻挣脱他的手:“不是我不想嫁给你,我只是真真切切不想嫁到皇宫里。” “哪怕嫁的人是我?” “无论是谁。” “这世上只有我能护你一生无虞,将来能许你比宋国公主更高的荣耀。” “殿下,名利非我所求,若论姻缘,我也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知我肯定不能给你,你以前从未对我有如此要求,你只央求我一定要娶你!” “那时太小,殿下只当戏言吧。” “好一句戏言,将你我多年情分撇的一干二净,宋怜,我竟不知,原来你是如此绝情寡义之人。” “殿下,若没有你在宫中护我,不知还会不会有今日的我,我心中一直记挂您的恩情,如果不出宫,我必会追随殿下一生一世,可既已离宫,我便绝不再回。殿下恩情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呵呵,来世,你我正值最好年华,为何你今世不图报答呢?” 她答不上来,只是深深的又伏地一拜。 “我只要今世,不图来世,今日你既已现身,便由不得你来去自由。” “殿下,自小你最疼爱我,我说什么你都能应我,为何你不能放我自由呢?” “你就是仰仗我疼爱你,才将你惯的如此无情,我只恨当年被你花言巧语所惑,将你时时刻刻挂在心头,知你失踪,心急如焚,五洲十国花了多少心力寻你,如今更是不顾我自己安危,将盛齐国运置于脚下,冒如此大的风险来接你回家,是我被你哄骗以为你我两情相悦。没想到你每一句良言善语,如今都变成刺向我自己的利刃。宋怜,你可有心,你可有心?” 字字诛心,她闻言也落下泪来:“殿下何必将我说的如此不堪,我只是少时想要依赖你,为了讨你欢心,遍说好言好语,你知我从未想要伤害于你。” 虽见她落泪,他冷冷的语气丝毫未变:“我本以为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在意我身份真心爱我之人,不成想你却是骗我最深之人,宋怜,我错看了你,你的依赖就是打着以身相许的幌子引诱我,到头来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杀人诛心,宋怜,你没有心,却来诛我心。如今已知你们一家欺君罔上,我当如何?” “殿下,汪海林已死,宋怜也已更名改姓,我以后绝不踏入盛齐半步,你何不当宋怜已死,还能留你我少时情谊不变,你乃盛齐太子,将来又是一国之主,想求比我美丽温柔谦恭的女子尤如探囊取物,而我若无殿下有心抬爱,实在一名不值,殿下又何必对我苦苦相逼?” “只因我从未想过将来你不在我身旁,除非,你真死!” 话毕,他一甩衣袖,留她独自怔愣在地而去。 良久,忽然听到背后一人叹气:“你怎么那么傻呢?你当知殿下私下来此需要冒多大的风险,又要抵住来自朝堂多大的压力!” 她胡乱抹了一下眼泪,回头看去,见一青衫男子不知何时站在门槛处。 “殿下既然找到了你,任你说破了东南西北,也自不会放你离开,那你何必还要说些不合殿下心意的话徒增你俩隔阂呢?以你俩多年情谊,只要你软言相劝,殿下仍是会不计前嫌,待你一如从前,和乐而不为呢?” 这人如此能说回道:“你是何青吧?“宋令冷冷回道:”你若听到我与殿下之言,也当知我志不在此,强求无用。” “你本笼中雀水中蛙,妄逐青山绿水,无异于水中捞月。” “你!” 这使者的嘴皮子果真厉害,三言两语,竟把她贬得一无是处又不知如何回辩。 “生女如此脑残,确如传言那般,怀乐公当真昏庸。”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那么排斥盛齐皇宫里的一切了,就是这个态度,好像亡国后,他们便成了丧家之犬,人人可辱可骂可欺凌:“你辱我就算了,为何辱我父亲?” “食君禄,为君消灾,殿下即使养条狗,也会摇头摆尾,何如你怀乐公一家如此吃里扒外,殿下求女是看的起你们,安有你拒绝的道理。” 她真是怒极而笑了:“世上竟有这样颠倒黑白的说法,我本宋国公主,家国富足安乐,是谁夺我国土,霸我家园,如今我不向强权低头,倒成了自己不知廉耻,何其荒谬!” “古往今来,弱肉强食,天道如此,你看未晋智氏是如何待亡郑皇室的,再看盛齐是如何待你们亡宋的,当知感激涕零,涌泉相报。” “呵呵,一个有名无权的亡国君,能受个国公封号拿着盛齐的俸禄颐养天年就该感恩戴德了?感激盛齐占我家园却不杀之恩是么?可笑之至!” “伶牙俐齿,逞口舌之快又有何益,如今你身处移馆,明日便随殿下出城回盛齐,便是插翅也难逃,殿下有你恩情,你便生,没你恩情,你便亡,自怨自艾无异于自取灭亡,劝你好自为之。” 言毕,也抖抖衣袖,施施然走了。 独留她一人,先是气急,又是慌乱,却又没有任何头绪。 行了,小宋的过往交代完了 大的悬念已解,其他小悬念会随着剧情慢慢解释清楚 比如为什么小魏对宋惜感兴趣,小魏和嫂子出轨之类的 本章过后,由日更变成2日一更了啊,存货越来越少了,再日更下去,很快就变成周更月更了 一个读者留言说国家版图很乱,是的,其实我想写的是一个类似春秋战国那个时代,大国小国乱成一锅粥,今天你灭了我,明天我灭了你,所以涉及的国家很多,有空我勾勒一下国家版图发围脖上吧 第19章 解救 黑夜里,本该万籁俱静的时候,移馆之外忽然喧哗声起。 何青在睡梦中被惊醒,探起身子冲门外喊道:“为何喧哗?” 外面一人急道:“大人,不好了,魏府家兵把移馆围起来了!” 何青惊坐起来,快速的穿好衣物,直奔门外来。 “魏公子,这是何意?” “何大人,你乃贵使,吾国奉若上宾,奈何做贼?” “魏公子可不要血口喷人!我偷了何物?” “我有一心爱婢女,听闻今日进了移馆至今未出,烦请何大人让我们进去找找。” “魏公子,且不说人是多大活物,是我能偷便偷吗,况且我偷一个婢女做什么?” 魏鸾微微颔首,周雨便拎着一人从人群后闪了出来,手一松,那人忙跪地:“禀告大人,小人每日丑时都在此卖糖葫芦,今日见到一黄衫姑娘走进了移馆,卯时也未见出来。” 何青大喝一声:“一派胡言!每日这条街来来往往之人何其多,你反而一口咬定她进了移馆,定有猫腻! 魏鸾道:“何大人别激动,且听他把话说完。” 那人继续说道:“小人绝对无半句谎言,那黄衫姑娘经过,她还问小人这里可是移馆,小人称是;今日小人糖葫芦卖的少,见她欲走又凑上去询问买不买,姑娘还说出来再说,是以小人十分关注,直到卯时收摊回家也未见她出来。” 何青断言道:“一家之言,怎肯尽信,也许他记错了,移馆我敢断定没有什么黄衫姑娘青衫女子之类来过,现如今世道很不太平,采花贼也颇多。倘若公子真丢了心爱丫头,当尽快去其他地方好好找找,以免贻误时机,痛失所爱啊。”说道最后,那口吻好像都已经开始替魏鸾担忧起来。 魏鸾看向何青,波澜不惊道:“何大人如此坦荡何不让我入馆一搜。” “如今我盛齐国运亨通,此次前来是想与你们休友好之盟,这便是你们未晋的待客之道吗?” “何大人若是心中无鬼,应自请入府搜查,为何搬出两国关系阻扰,让我更添疑心呢?” 何青道:“我本意岂是阻挠,而是未晋对盛齐使臣的态度。” 周云道:“何大人不阻挠便好,我们会入府安静又恭敬的搜查,绝对不损府内一草一木。” 魏鸾微微一笑:“何大人,你可听到?如何?” 何青仍不让步:“魏公子半夜惊使,大失体统,若是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周雨道:“公子,何必与他诸多废话,此乃未晋之地,强搜,他又能奈何?” 魏鸾斥责道:“不得无理,何大人乃大国之使,本就应当先礼后兵。”转而对何青道:“是吧?何大人。” 何青还未答言,便又听魏鸾徐徐说道:“何大人,你或许不知,名声之于我乃是浮云,今日我也给何大人透个话,何大人若好说话,我便客气的入府一搜,何大人若执意阻拦,我也不知道他们冲进去会发生何事。” 何青闻言头上冒出来虚汗,面上仍不动声色,佯装皱眉思索:“我带了家眷前来,我向来惧内,容我问问夫人。” 魏鸾做了个请的手势:“何大人,请。” 何青急匆匆进去了。 周雨急道:“公子!” 魏鸾抬手阻止,脸色沉了下来。 何青匆匆入内,急禀道:“殿下,今夜魏鸾护院围府,且无论我如何激将都寸步不让,显然志在必得。如果闹大了,暴露了殿下,盛齐必将陷入被动,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萧昭文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殿下!宋怜人尤在此,量她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且她父兄皆在盛齐,殿下当寻其他机会徐徐图之,万不可意气用事。” 何青双膝跪下,哀求的喊道:“殿下!” 萧昭文双目闭上,手握重拳又松开,终于松口:“放人。” 何青腾的一下站起来:“谨遵殿下之令。” 在他改变主意之前飞快的跑去放人了。 宋令虽听到外面一阵又一阵喧闹,也自是不知发生何事。 她晚膳滴水未进,仍坐在屋中发愁回盛齐这一路还能不能说服萧昭文,或者最坏的打算,会不会有可趁之机逃脱。 不期然有人推门而入,大半夜的,她警觉的站起来,看到何青急匆匆进来。 不待她开口质问半夜三更来她屋里做什么?何青便急道:“魏鸾要搜府寻你,你且编个由头出府吧,若是你不想害了殿下,千万别透露殿下任何行踪。” “……这还用你说。” 不过她走之前仍想再见萧昭文一面。 何青道:“姑奶奶,快走吧,万一殿下改主意你就走不了了。” 她仍是摇头,她还有未尽之言,此一别,也许便是这一生最后一面,她一定得见他一次。 何青拗不过她,只能带她去见。 萧昭文见她来似乎并不意外,只问她:“是否后悔了,仍想与我离开?” 宋令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会问责我父兄。” 萧昭文道:“我不知道。” 堂前燕 第24节 宋令道:“那我便知道了,你定是不会的。” “我若执意问责,你可会归来?” 宋令摇头:“我也不知道,离家之时,父亲曾让我发誓,此一生,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再踏入盛齐一步,但我今日见到殿下,心中也怕,余生,家书写尽,再无回信。” “怕?为何还要跑?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竟这般决绝,你我自幼的情谊,我难道会待你不好?” “好,可你以后是帝王,你待我好也自会待别人好。” “她们怎么能够和你比!我娶宋惜,也是忌惮你伯父握着西境全部兵力。但总有一日我会教他将兵权吐出来的,到时宋惜不就任你拿捏了。”后一句他说的冰冷又残酷,让宋令不免内心一寒,大概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吧。 何青在门外提醒:“殿下,差不多了。” 萧昭文忽然握住宋令的手:“怜儿,我……” 宋令一只手也回落在他手上,眼眶微红:“殿下,你放不下我是因再没有人如我这般自小毫无保留的缠着你追逐你崇拜你,其实你我皆知,那就是黄粱一梦,自小爱慕你的人是被萧昭业追着打骂为求自保的宋怜,即便她入了宫,也不复当年待你的模样。” “无论是何缘由,我只知我放不下你。” “宋怜在殿下生命中,犹如沧海一粟,总有一日,你会彻底放下的。” 何青又言:“殿下……” 宋令将他的手慢慢自自己手上推下去:“此一别,后会无期,我会忘了殿下,殿下也忘了我吧。” 萧昭文望着她,眼中有痛苦亦有克制,宋令见此,心中也泛起酸意,眼泪在眼中打转,离家一年多再见到故人,怎么可能不伤怀。 她忙转身,刚举步要离开,忽的想起一事,抹了一把眼睛回头问道:“殿下,桃园遗梦为何成禁书了,你莫忘记回去给解了。” “……你!竟看这种书?” “这书在雀州可火了,我和嫂嫂都爱不释手哩。” “你可知这书谁写的?” “谁?” “宋惜!” 天呐,桃园遗梦一书乃是百里浪人所著,万万没想到此人竟是宋惜,她与宋惜虽为姐妹,但造化弄人,自小到大从未有过往来也自不知她有如此才华,宋令惊叹道:“殿下,那你娶到堂姐好福气啊!” 萧昭文似十分厌弃提她:“你若看过此书,当知她何其放浪形骸。” “书是书,人是人,殿下不应将书中之人等同于笔者本人,再说,殿下和堂姐已成亲……” “我从未碰她!每次见她都十分生厌,若不是她,你父亲也不会将你送走。” “殿下这样就不对了,你我之事不应迁怒于别人,再说,你应是也读过了此书才知内容,那为何写书便是放浪,读书却无罪呢……” 何青忽然推门进来:“姑奶奶,来不及评书了,您快快跟我走吧……” 魏鸾看到久闭的门复又开启,何青面带愧色走了出来,面上微微一笑:“何大人,可请示过令夫人了?” 何青佯装擦汗的样子:“魏公子,是我的失误,我去找我夫人时才见到你们说的那个婢女,是我夫人同乡姐妹,俩人多年未见,私下约见,相聊甚欢,一时都忘记时间了,我这也不知前因后果,这都是误会误会。” 魏鸾笑道:“既是误会,说清楚便罢了。” 何青道:“对对对!宋姑娘,赶紧出来吧。” 宋令听何青演完这场大戏,才从门后饶了出来。 魏鸾冲她招手,她从未像今日这般见他如此顺眼过,忙迎过去,匿于他身后。 魏鸾冲何青微微颔首:“何大人,深夜多有打扰,明日我便不多相送,一路顺风。” 何青连连拱手:“魏公子有心了。” 待两人相携离开,周云一挥手:“收兵!” 闹得阵仗如此之大,宋令也是始料未及的。 以她今日身份地位,若是丢了人最多就报个官府失踪或者逃奴,哪里需得大张旗鼓寻她,竟还出动护院围馆救她,十分蹊跷。 难道在潜移默化之中,在她自己都未察觉之下,她已成功打入魏二公子心腹之列了? 只是现下又有个难题,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会出现在移馆,何青的话骗鬼可以,骗他委实够呛! 是以见他在前一言不发而行,她也在后一路不语。 周雨皱眉低声问她:“你为何去了移馆?” 若她提雀州家书,便会引起雀州家人何时与她取得联系了,一个谎言会引来更多的谎言,如今萧昭文仍在移馆,一旦暴露万劫不复,她还是什么也不说最好。 她摇头不愿作答。 进了魏府大门,魏鸾头也不回道:“你随我来。” 宋令乖乖称:“是。” 虽她一路已打了无数草稿,始终都未寻得理由,只能见超拆招,只是魏鸾如此精明,会不会陪她唱这出戏她真不敢断言。 这章很怪,换了视角,所以单独令辟了一章。 老萧下线了,bibibi…… 等小魏子也下线了后,小萧就上线了…… 这几章字数都比较少,可能偶尔会日更 第20章 惊险 宋令随魏鸾进了他的屋子。 周云周雨把门关上就告退了。 宋令听到二人脚步声尽,才对进屋之后一直背对她的魏鸾艰难开口道:“公子,今日之事说来话长,可否宽限几天,我好好捋一下前因后果。” 魏鸾猛地回头,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捧住她的头,低头吻住了她。 这次吻不像上次宫中那般耐心缠绵,反而十分暴虐,宋令被他吻住已十分受惊,受他如此对待更是拼命挣扎。 但她越是挣扎越是惹怒了他,对她越发粗鲁,宋令心急之下忽然想起周云教她的防身之术,抬腿便取他下身,他虽堪堪躲过,但却放松了对她的钳制,趁此良机,宋令急转身往外逃去。 但她刚至门前,手还未摸到门,已被身后之人搂在怀中,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宋令,盛齐使者一来,你竟如此迫不及待要跟着回去当你的太子侧妃!” “绝非如此!” “若非如此?为何偏偏选今日一去不返!今日又可是你主动上门!” 宋令哀求道:“所以我才求公子容我几天好好解释。” “我果真不该再对你有所期待!” 言毕,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宋令惊道:“公子,不需几日,我现下,立刻,马上就可以解释!” 话毕之际人也已被扔至床榻,宋令刚想一骨碌爬起来,魏鸾伸手一扯她双腿,拉回床边,她又复用刚刚那招,抬腿踢他,反被他欺身压住双腿,还将他自己的双手腾出来了。 魏鸾冷冷道:“一个人岂会犯同样的错误,宋令,你也太小瞧我了。” 言毕竟扯下她的腰带将她双手捆在一处。 腰带一失,双手又被捆住,任她如何挣扎,不仅不能脱困,反而衣衫更显凌乱。 直到此时她才是真的害怕了,她怎么能料到,今日倒霉之至,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不对,萧昭文再如何怨她也绝不会如此待她。 她声音颤抖说道:“公子,我错了,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绝对不会隐瞒,公子不要如此待我。” 魏鸾压住她恨声道:“我对你已无任何好奇,萧昭文既不嫌弃你被汪海林所辱,也自不嫌弃多我一个,今夜过后,我便放你跟何青离去,成全你的太子侧妃美梦。” 然后,狠狠的吻住了她。 她急得一口咬上他的唇,他却仍未有丝毫停止。 直至他的吻一路向下,离开她的唇行至脖间,她才哭到:“魏鸾,别这样,求你,我好害怕!” 不知是不是这一声哀求,唤回了他的心智。 他忽的停下,抬头看她,眼神因为愤怒和晕染的情欲而有些让她莫名生畏,也十分陌生,所以见他停下,一下子便哭出声。 声音由小转大,既而嚎啕大哭。 此刻境遇,让她不由得想起她这一生,何其倒霉,生于皇宫,寄人篱下,好不容易有个安稳小家,却又被迫颠沛流离,她自问有生之来从未做过一件害人之事,哪怕智军取郑,她都未伤一人,她如世间所有蝇营狗苟一般,努力生活从未抱怨不公,只是拼命活着而已,可为何今夜竟还要受此侮辱。 到底为何?她心中头一次对这不公的世道充满怨言!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连魏鸾解开她捆住双手的腰带都丝毫没有起到任何安抚,不知何时她已被他搂至怀中,她仍是放声大哭,越哭越觉得冤,越冤就哭的越难过,直至哭到泪干,哭到抽搐,哭到声音都沙哑的不行。 哭到乏力,她对他道:“我渴了。” 魏鸾闻言,松开她,起身,下床,行至桌边,拿起茶壶,正欲倒水。 宋令却提起一股力气,跳下床,连鞋都没拿,疯了一样奔至门边,开门跑了出去,一口气没停跑回自己房间,插上门栓,才脱力倚门倒地。 第二日,魏府上下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宋令自是知道,昨日那个阵仗,傻子也看出猫腻来了,今日任何风言风语,她都早有心理准备。 周云周雨俱来看她,见她肿着眼,哑着嗓,愁容满面,弄的他二人也不知说什么好,都只安静的陪她坐了会儿便一起离开了。 只是未料到,下午秦大娘就差人来收拾她的屋子,将她一并物品都往外搬挪。 难道魏鸾真的是下定决心要赶她走了? 她哑着嗓子问:“秦大娘,这是何意?” 秦大娘道:“将你物品搬到公子屋中去啊?” “为何?……可是,公子吩咐的?” “这还用吩咐?我做了一辈子下人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昨夜你哭的那么大声,魏府上下谁人不知发生何事,唉,女人总会有那么一次的,忍忍便就过去了,生米已成熟饭,你也便收心伺候公子吧。”又低声对她道:“你瞧瞧公子的嘴唇!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 绕是宋令已有心理准备,这样的猜测,也委实让她极度难堪。 她把秦大娘连同仆役丫鬟们都赶走,自己开始一件件往回搬腾。 她已知魏府不宜久留,她将几件衣物打包,藏于床底。 堂前燕 第25节 她决心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离开晋阳。 晚膳后不久,魏鸾便至她门外,敲门欲入。 她来晋阳三个多月,这是头一次公子大人纡尊降贵至她门外。 宋令却并不领情,昨夜之事让她心有余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绝不能再和他待在同一屋檐下。 她打开门,两人相视无言。 她往外迈了一步,魏鸾退了一步。 她反手将门关上,将两人都关在了门外。 虽夜色正浓,他唇上的伤口还是十分显眼,让本想忘记昨夜之事的宋令,又不由得难堪起来,她现在极度讨厌见到他。 她哑着嗓子问:“何事?” 魏鸾道:“陪我走走。” “我想休息了。” “我也可以进屋陪你坐会儿。” “……我回屋拿个披风,你,……稍等片刻。” 二人并未出府,后院有座花园,假山水湖长廊凉亭一应俱全,夏日应十分适合在此地会友。 现在天寒,虽然隔几尺便有照明灯火,仍十分萧条,除了府中野猫,没人入夜来此,宋令也是极少来此地。 两人一前一后,宋令低着头,他若走慢,她便走的更慢,始终在他身后,踩着夜色中他的影子。 魏鸾忽然停下,未回头问道:“踩的可还解恨?” 宋令一惊,佯装道:“公子在说什么?” 他转身,宋令的脚正踩在他影子的头上,他微抬下巴指了指墙面,宋令赫然发觉,地上的影子在两人身后,墙上竟然还有,虽然很浅很模糊,但,在两人身前…… 宋令顿觉语塞,一时不知如何掩饰了。 “宋令,这才是你心中对我真实想法,你可是恨我?” 不知是不是此时此地只有她二人,她又踩在他的头上,虽说只是影子,也让她胆子陡然大了起来。 她竟回道:“是,你昨夜竟那样对我,我恨你。” 魏鸾问:“你可难过?” 这不是废话吗?她抬头回道:“我如何不难过,我差点儿被你……” 魏鸾道:“难过便好,今后你若是让我心里难过,我便有一百种方式让你比我更难过。” 宋令吃惊的望着他,这,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可还恨我?”他又问一遍。 恨,岂能不恨! 她耷拉着脑袋低声道:“……不恨了。” “还敢不敢再逃!” 说她逃她真的很冤枉,她也不想走的,可又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况且她现下确实已动了逃的心思。 她仍是摇头。 “以后将如何待我?” 她哑着嗓子回道:“一如既往,任凭公子差遣,对公子忠心不二,任劳任怨。” 呸呸呸,都是假的,宋令在心底对自己说。 “还有呢?” “还有……,为公子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还有呢?” “……为公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还、 有、 呢?” 宋令词穷了,面带委屈的抬头看他,为何好话说尽,他反而脸色越来越阴沉了呢? “公子若有需要补充的,请明鉴。” 他抬手一戳她的胸口,她惊怒的一把抱臂护于胸前,瞪着他,内心暗骂一句:流氓! 便听他冷冷道:“以前之人过了今日我便不与你计较了,以后这里需得是我,我生平最恨三心二意水性杨花之人,既然是我,就需得一直是我。” 她心中警铃大作,想打马虎眼呼弄过去:“我心中一直都唯有公子一人啊,公子说的极对,一仆岂能效二主,这种吃里扒外之人哪里需得公子恨他,我都得替公子揍他!狠狠揍他!” 魏鸾走近她一步,她如惊弓之鸟般后退一步,还是被他捏住她下巴低声道:“你若还不知我话中之意,以后每日入夜便来我被窝里,我自会好好教你。” 她一直觉得,跟随他以来的这段时日已是除雀州外最开心自在的时间,现在却陡然发觉,一切皆是镜花水月,甚至也许大概违背心意去给萧昭文当妾都比这种境遇要强。 她牙齿打颤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自从见到公子惊世容颜,我这心里头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宋令真的十分厌弃自己的嘴,刚刚不是还痛斥他,说恨他吗? 魏鸾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很好。” 宋令本以为到此可以暂时松一口气,可为何他明明说了很好,却又一次低头吻住了她…… 谁来告诉她,为求自保,到底她是应该说好话还是说赖话! 这章有肉,会不会要求整改? 小魏这么坏,不下线留着过年吗? 辣条问小魏为什么那么待宋令? 我说说我的想法,小魏是在梁泽魏府时候对小宋才开始有点儿好奇有一丢丢好感的,离开梁泽奔晋阳,他带了周云周雨,周明要成亲没带,周月呢,因为小魏对小宋好奇了,所以周月被他派去雀州查小宋底细去了,还记得吗,大年初二周月出现在晋阳一次,初一小魏刚亲了小宋,初二周月来了。 查到什么,查到小宋本来要嫁给太子,结果被辱逐出家门了,他就觉得小宋可能自己还是想嫁给太子,只不过没办法了。 然后到了现在,在他看来,小宋这是主动争取回盛齐,他就飙车了。 以上! 第21章 防守 宋令的嫂嫂房秀曾对她道:“男女之爱分三个阶段。” 宋令举着双臂为其当架子,对缠线球的房秀道:“嫂嫂详细说道说道。” 房秀道:“第一阶段,乃是相识,就如我与你哥哥新婚之夜才第一次见面……”说到这里,房秀的脸不自觉红了。 宋令不怀好意的笑了。 哥哥和嫂嫂感情极好,犹记得有一次晚膳饭菜已上桌,嫂嫂去喊哥哥用饭,许久未归,宋令又去喊两人,未料到却撞见他二人于半路上躲于柴房门后亲吻,这?该不是一时兴起就情难自禁…… 宋令当时觉得若这二人继续耳鬓厮磨,母亲又该来寻他三人了,就寻个吃饭而已,寻成了一串子蚂蚱了,反而更是尴尬,便故意很大声的咳嗽打断二人。 这二人当时的窘迫神情,宋令每每想到都会暗暗发笑。 “这第二阶段呢?” 房秀镇定一下心神又继续道:“急什么,第一阶段刚起了头,这男女相识阶段极为重要,或是情意生或是陌路人,而大部分女子都如我和你哥哥一般成亲之后才有机会相识,便又有不同,可你平日招猫逗狗的,雀州又是弹丸之地,十分不经打听,寄希望于说媒的给你能找个好人家十分不易,还好你容貌尚佳,兴许能自己拐个男人回家。” 房秀对她的评价倒也中肯,宋令点头道:“我看孙英就不赖,家中有田有店又有钱。” 房秀白她一眼:“孙员外是雀州首富,他就生孙英一子,怎么容得下你!” “我怎么了,我可是个郡主。” “你这个郡主空有名号,你家就是个空壳子,公公和你哥哥一生不得出雀州,说好听点儿是皇恩浩荡,说难听点儿就是软禁于此,而你哥哥也不得入仕,若将来没了公公便连个皇粮都吃不上了,更不得日渐式微。” 话糙理不糙,“那我岂不嫁不出去了?” “大富大贵就别求了,小富小贵仍可经营。” “如何经营?” “这是后话了,说说重要的。” 宋令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我们这条巷子里李二哥家,李正家,还有李四家等等,皆是嫁过来才认识的,除了李正疼媳妇外,其他几人好一些的都不知嘘寒问暖,坏的更是非打即骂。所以你以后选人,身家人品必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看他如何待你,是否真心喜爱你。” “就如同哥哥待嫂嫂这般?” “你哥哥待我也一般吧,哪里比得上人家李正疼媳妇。” “嫂嫂,你这样说就好没良心了,我哥哥还待你不好,我哥哥看你的眼神,我若拿盆去接,没准能接出一桶蜜去街上卖钱哩。” 房秀笑骂:“没个正经!” “真的真的,每次见你俩眉来眼去的,我心中都在想,你俩若是哭了,那流下来的可不是泪水,是甜蜜!” “行了,就你嘴贫!说正经的呢。” “嫂嫂继续。” “也就是说……,唉~,被你打断弄的,我说哪儿了?” “找个喜爱我的,待我好的。” “对,等你找到真心喜爱你的,你就懂了。” “懂什么了?嫂嫂详细说说。” “到时自然就懂了,然后就是第二阶段了。” “这是个什么阶段?” “相爱的阶段。” “咦~~”宋令拉长音调:“嫂嫂,如此直言,羞不羞人。” “……我没法跟你说了。” 堂前燕 第26节 “别呀别呀,嫂嫂,你怎么恁滴小气哩,我逗你呢。” “不许打断我。” 宋令抿住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点点头。 “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一旦爱上,就如同着了火,猴急猴急的,但火虽浓烈,却烧的最快,是以爱你时候可以为你不顾一切,不爱之时便翻脸无情。女人又不同了,女人情感如细水长流,虽然一开始并未多么喜爱,但细流成河,时间久了,便会越陷越深。所以相爱之时,你得好好拿捏,需得守好本心,不要迷失于男人初初待你的好。” 宋令惊叹于嫂子的聪明睿智。 “第三阶段便是相处阶段,两人热情褪了,男人依然可以花街柳巷,三妻四妾继续寻找热情,女人如此便是不守妇道。” “如此说来,爱情稍纵即逝,反而一个人更自在,要什么男人。” 房秀摇头:“男人爱你之时也是真爱你,这一生若未被人真心爱过,也甚是遗憾,俩人相爱之时,好好经营,热情褪了,亲情尤在,也有长久之谊。” “那嫂嫂可是深爱我哥哥哩?” 房秀点头:“我自幼丧母,父亲又娶妻妾,我这前半生无人疼爱,是以十分渴望找一个亦父亦兄之人,你哥哥虽不善言辞,却真如我心中曾经期盼那般,十分的疼爱我,是以我常觉得十分幸运。你呢,可有想过未来之人?” 宋令点头:“想过,我与嫂嫂不同,半生幸运,自幼便得许多疼爱,是以我十分不喜欢闷头之人,不喜无趣之人,不喜年长之人,我心中之人,必要温润如玉,是个翩翩少年郎,即便他不爱我,我也自会好好爱他。” “怜儿,莫说胡话,若是你找个不爱你之人,少不得糟心之事,待到心碎之时便悔之晚矣。” “他即使起初不爱我,也会因我的付出而感动到爱上我吧。” “ 不要提携男人,他一旦高升了,伺机突围,你便危险了。每个人心中皆有一个梦寐以求之人的影子,他也许会因你的付出爱上你,可一旦心中之人出现,便难保他不会翻脸而去。是以,不要为男人付出所有,好好爱你自己,等待珍爱你之人出现才是最重要的。” “嫂嫂,你好厉害,为何活的如此通透,如此明白。” “自幼无人照扶,凡事多看多学多想,便通透了,闲来无事也读了许多话本子,便更通透了。” “哎呀,不提这茬我差点儿忘记了,这都一个多月了,桃园遗梦还未有新章回吗?” “以后都没有了,他们说徐都传出来的,朝堂有人嫌这书太污,给禁了。” “啊!这帮官家人,管的也忒宽了?食色性也!不让女人逛窑子,还不能读点儿小黄书啦!” “又在胡言乱语!手摆正,线快缠一起了!” “好嘞!……嫂嫂,你读过的话本,还有哪本如桃园遗梦这般好看?” “多着呢,一时该从哪本说起呢……” “快给我推荐推荐!晌午无事正好去买!” 宋令觉得这样下去十分不妥贴十分不安全。 因魏鸾如今对她的阶段,应是热情之火刚起,正是越烧越旺之时。 二人独处,免不了会有身体亲近。 她自是晓得公子的贴身丫鬟默认便是他的人,就连妻子的陪嫁丫头也是如此。 所以于魏鸾来说,她入魏府时身份暂不提,既然他已挑明对她的男女之意,便就是默认俩人可以有肌肤之亲。 所以他这样想的,自然也会这样做。 现下他俩,她对他的畏惧远远大于喜爱,甚至从未想过喜爱他一事。 所以她是十分万分排斥这样事情发生的。 是以她虽嘴上服软,却身体力行的践行了,绝对绝对绝对不与此人独处。 宋令因常和周云周雨混在一起,一直以来,没事儿之时,不是她长在他们院中,便是他俩常在她院中。 现下更甚,她自是恨不得每日十二个时辰皆待在两人院中,甚至还拐弯抹角的说最近噩梦频发,一人住实在有些怕怕,可否在周大哥屋中打个地铺哩? 自认识周云以来,头一次见到他脸红拒绝:“于理不合!” 她转而看周雨,周雨避她如蛇蝎,好像要被她折辱一般双手交叠护胸道:“你敢!” 宋令心知俩人误会了,忙解释道:“是,是,我也觉得于理不合,我只是转念一想,我在军中与其他兄弟同吃同住半年多,在书院也是一屋数人皆为男子,我都不介意,你俩个何须如此介意耶?” 周云叹气:“那是别人不知你是女子,若知道还如此,便是占你便宜了。” 周雨哼道:“大哥,何须与她废话,我看她此行必是故意占你我便宜,这个色胚!” 宋令气的一瞪眼:“你一个大男人还怕被女人占了便宜?” “我当然怕,我还是童男哩!” 此言一出,三人俱是一愣。 然后宋令和周云爆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 ……她和周云就被恼羞成怒的周雨给赶出来了。 刚出门周云就被家丁唤走了。 宋令又敲敲周雨的门,换来门内那人气急败坏的吼声:“滚!” 她揉揉耳朵道:“小哥,听你声音中气十足,果然童男就是气血旺盛……” 宋令一见“嚯!”不得了了,气疯的周雨已经带剑窜出来了,惹不起了,赶紧躲吧。 回到自己院内闲来无事她在院中练习龙拳和点穴。 勤能补拙,她一定得出师。 她正揩汗之时,魏鸾独自踏入她的小院。 她看到也只当没看到,有时候比语言更有力量的是无言,冷着也能将其劝退。 到底他也是主子,还能一直觍着脸跟个不搭理他的下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吗? 世上就没有这回事儿! 她扔下汗巾,起身继续练习,把人晾在一边,权当他是空气。 他一反常态的坐了下来,还倒了杯凉茶,自饮自酌。 喝毕凉茶,又倒一杯,悠悠问道:“你喝吗?” 宋令仍是当做未听到,不予理睬。 没成想,茶杯却被他一手逝出,直取宋令肩膀,宋令不及躲避,被茶杯咂的肩膀一麻,茶水溅了一头一脸一身。 伴随“哗啦!”一声,茶杯也掉地碎成片片。 “你!”宋令停身怒斥道! 魏鸾悠哉的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倾身对她道:“宋令,敬酒不吃就该吃罚酒了,这杯喝完可还解渴?” 这样的人,哪怕长的再倾国倾城,性格如此恶劣,陈姜到底是如何看上他的,还真是宋令活到现在遇到的五洲十国第一大谜题! 她本来气上心头,正欲跟他硬杠,却猛地一惊,她惊讶于自己都被他气糊涂了,竟和他硬碰硬起来了,实非明智之举。 遂抹抹脸上的茶渍回道:“刚刚是我不识抬举了,谢公子赏赐。” “宋令,你还当真知晓如何激怒于我!”他狠狠道。 又捏她下巴!又捏! 宋令痛叫:“快松手,下巴捏断了!” 真是恭敬也不行不恭敬也不行,世上之人千千万,就属他最难相与。 魏鸾松开宋令的下巴,冷冷问道:“你几日没洗澡了?” 宋令还未反应过话题为何忽转,傻乎乎回道:“怎么了,我身上有味?”言毕还抬胳膊嗅了嗅…… 额! 还真未冤枉她,好像是有那么一丢丢气味。 本来前几日她就想洗来着,一件接一件的糟心之事,哪里顾得上。这几日练功又投入,也出了不少汗,香汗不洗也得变臭汗,有味道实属正常不过。 “熏的我头疼,滚去洗澡,洗完来我屋中。” 宋令爽快答着:“那我去打水,公子先去忙!” 扭头飞一般跑了。 本来打算留着不多的存货去申一下榜,竟然人气太低都没上榜,泪奔…… 可以日更了伙计们! 榜单什么的它也看不上咱,咱也不上啦,反正此文完结之前绝不入v(也可能永久不入,但不敢把话说死),给不离不弃追文的乃们一丢丢心理安慰。 给你们吃个定心丸吧,小魏子25章下线,送他离开,千里之外…… 第22章 凤惜 宋令拎着桶回来后,果然人已不在她院中。 她暗自得意,轻轻将桶踢翻,水洒了一院。 还多亏魏鸾提醒,她在军中数月,历经春夏两季,却一次也未洗过澡,远看背影纤细,适合蹂躏,近看……,额的天呐! 这也是她自保的一种方式。 这种方式,今日看来,依然适用。 宋令觉得自己好傻,之前竟被自己的思维限制住了,这世上自保方式千千万,实在不行她就换。 当年她能在萧昭业的压迫下找到萧昭文这颗大树,自然也能在魏鸾淫威下寻到更佳的自保之法。 晚膳后,她跑去厨房往衣服上洒了好多陈醋,味道极佳,悠哉悠哉又去见他了。 正好周雨从魏鸾房中出来,碰到她一捂鼻后倾道:“什么味道?你打翻醋坛子了?” 宋令故意大声说道:“是啊,不小心,不过有如此夸张吗?我觉得还好呀?” 周雨道:“太难闻了,我提醒你别进去了。” 宋令仍大声道:“不行,今日若不见公子一面,我会想念的难以入眠。” 周雨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门开了,魏鸾站在门内,果然也是眉头一皱。 堂前燕 第27节 宋令内心暗喜,面上含笑,楚楚动人道:“公子,我来了……” 门哐当一关,留宋令和周雨在门外面面相觑,周雨捏着鼻子用口型对她道:“我说的对吧!” 第二日:“公子,昨夜柴火用尽了,烧不了热水,又没洗成,今日一定洗。” 第三日:“公子,我来葵水了,少则也得十天八天不能见水了,不过公子,我怎么感觉浑身痒痒,要不你帮我挠挠?……哎,别关门啊,公子!” 半月之后,宋令自己倒是还尚算习惯。 只是周雨一见宋令便伸手阻止:“打住,离我远点儿,我还想多吃口儿饭呢。” 周云也道:“宋姑娘,这又不是身在智营,何以如此邋遢呢?” 宋令笑道:“哪里邋遢了,在我们雀州,吃水不易,家家都十分节省用水,半年一年洗一次澡实属正常,我本也一直如此,到了魏府才奢侈起来,近日连连反思这几月来,太浪费了,太不应该了,你我当知饮水思源,居安思危呀。” 周雨回道:“忽然反思,定有猫腻!” 宋令刚要回呛,便听秦大娘喊:“宋姑娘,公子让你速去见他。” 嗯?魏鸾三令五申,不洗澡别去见他的。 宋令乐于为他散播浓郁的芬芳,冲两人挑挑眉,气定神闲的去了。 没想到一进门,便被人抱了起来,再回神已扑通一声,和衣带鞋落入澡盆中。 呛的宋令咽了一口洗澡水,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劲儿来。 “公子这是欲杀我耶?” 魏鸾拉了一把椅子坐于澡盆之前,做好了观摩她洗澡的姿态:“若想杀你,何须我亲自动手。” 宋令想想也是,抹了抹脸上的水,把鞋脱下来扔出澡盆,魏鸾道:“衣服也脱了。” 宋令往水里缩了缩身体:“不脱,不能脱,衣服也一个月未换了,正好一起洗洗。” 魏鸾倒也并未就此继续纠缠,忽的转言道:“今日朝堂发生一件事儿。” 他从未和她主动提起过朝堂之事,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紧张的问:“何事?” 他眸光一闪,一看便知这厮没安好心:“盛齐复又遣使而来,求娶……” 宋令心想萧昭文果然对她仍是穷追不舍,这不言而喻,若今日盛齐新使已至,应是刚入盛齐未及徐都便又复派来使。 宋令抬手指指自己? 心中倒是有些好奇他会以何名义求娶?如何求娶?遣使去另外一国求娶大臣家的一侍卫?一丫头?这说出来太损身份了。 魏鸾一勾唇角,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求娶田凤仪。” 她承认心中虽有些意外,倒也合情合理,以她身份,以萧昭文城府,即使对她仍有念想,也断不会大张旗鼓而来。 “怎么,本来要娶你为侧妃之人,转脸就换了别人,你很遗憾?” 宋令摇头,既然他已平安回到盛齐,自然也无需隐瞒:“他应是上次来未晋见到田凤仪本人了,田凤仪姿容,当得起一见钟情,回去一路念念不忘相思难耐便就立时来求娶了吧。” 魏鸾眸色一深:“上次来使竟有萧昭文,宋令,你真演的一场好戏!” 宋令慌忙解释:“我父母皆在盛齐,他若有任何差池,我们九族都不够诛的,是以我拼死也得助他离开,绝非个人私情,此乃家国情怀,大爱也。” 魏鸾对她一番大爱大义之言浑不在意,反而道:“我倒是低估了萧昭文待你的情谊,他竟肯为了你涉险至此。” 此言不假,这也是出乎宋令意料的,她甚至初见他时有多震惊,后来回头想想便有多感动,可是:“再如何饱含情谊,不是也对田凤仪一见钟情了么?” 魏鸾闻言面上一轻:“任凭你二人再如何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对你,也不过尔尔。” 宋令无言默认了,男人嘛,欢喜你并不妨碍他也欢喜别的女子,尤其还是如田凤仪这般连女子见了都要欢喜的不得了的女子。 宋令复又对魏鸾道:“萧昭文虽纳堂姐为正妃,但他十分厌弃堂姐,若能娶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儿。” 当然她同样觉得,这对于田凤仪来说也不算坏事一桩,因萧昭文和智离比起来,前者不知要好几百几千几万倍。 “为何厌弃,因为宋惜写淫|书?” 宋令大为惊讶:“这等隐秘之事,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魏鸾道:“她写的书便是我九两书林出版的。” “啊?可是我知道的那个九两书林?” 九两书林,她原本以为是盛齐第一大书坊,因每个盛齐大城里皆有分店,直到她来到未晋,去过潼关,章郡,梁泽,直至晋阳,才知九两书林遍布天下。 书林内大部分书籍标价皆是九两一本,便是九两书林的名字来处。因其售价普遍低于其他书坊,书籍又全,上新极快,印刷又好,是以每开一家店便十分受追捧。 “九两书林,天下一共一百三十八家,皆归我一人所有。” 她滴天呐! 宋令此时此刻闻此言后,再看魏鸾,便如同在看一座金山银山般,双目闪着星光,不知不觉便已趴在澡盆边沿发自肺腑的一脸敬(财)佩(迷)的将他望着,就差直接对他道:“你在我眼中不是人,而是一尊普渡我的大财神!”了。 “公子,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呀?” “我怎么花就勿需你操心了。” “……”也是,钱在多也没有她一文钱关系,月俸也不给涨。 “那,公子可见过我堂姐?”宋令忽的有此一问,他若见过宋惜,宋令就更该艳羡了,她自己都未见过。 魏鸾回道:“并未,不过她写的书深得我心,如此妙人,萧昭文当真暴殄天物。” 宋令忽的想到周云曾道公子认出她是因拍下宋惜的一副画,画中宋惜饮酒作乐之际露出刺青,当时她只觉得魏鸾定是因文姬之由对旧宋宫中女眷好奇,包括她,也包括堂姐宋惜。 如今看来,另有深意。 也就是,魏鸾本就对宋惜十分好奇,或许还隐隐有意?最后却阴错阳差将她带回了府中。 如此看来,命运弄人还真是不虚。 魏鸾对宋惜关心却遇到了她,萧昭文对她有意却娶了宋惜。 好生奇怪,她这么一对比,发现魏鸾确实和宋惜更般配。倘若逃婚的是宋惜,教她遇到了魏鸾,两个人,一个灵魂写手,一个书坊老板,这才真叫神仙眷侣,实乃天作之合啊。 这错误的红线,如她姐妹二人名字一般,好可惜好可怜。 其实祖父为她姐妹起此名乃是寓意将来二人能遇到疼惜爱怜她们之人,不成想反而事与愿违。 魏鸾忽问:“想什么呢?” 她仰头问:“公子,你可是喜欢堂姐?” “我连她面都未见过,何谈喜欢。” “怎地没见过,你不是珍藏了她一副画像吗?如你这般,不可能不在意她。” “我当然在意她,她乃我摇钱树。” 宋令一拍手,水花四溅:“是吧,我就说了,那你一定是对她爱的热切又饥渴了!” “如此,你便给我解解渴吧。”言毕,倾身低头吻住了她…… 若是从了他,那她这些时日不就白费功夫了,她缩头躲避:“天呀,洗澡水好脏啊,该换水了……” 却听他问道:“你可想听宋惜的故事?” 宋令一愣,刚欲回“想!”,声音便吞没在他口中。 “……你,你说了要跟我讲堂姐……” “宋令,你再敢躲我便再也不讲了……” 付出了颇为沉痛的代价之后,宋令终于从魏鸾口中听到了她堂姐宋惜的故事。 堂姐与萧昭文未有婚约之前,曾与伯父门客楚夕互生情意,二人郎有情妾有意,本该凑做佳偶一双。可伯父权倾盛齐,岂能让嫡女且是唯一女儿下嫁一个无权无势之人。 不仅生生拆散了二人不说,还强迫楚夕娶了堂姐的贴身丫头,那丫头自小伴堂姐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即便嫁作人妇,二人仍旧住在踏西侯府中。 唉!此举无疑便是诛堂姐的心啊。 堂姐自此便行为放浪不羁起来,想来也必是内心十分痛苦,又无法排解,也是以此反抗伯父吧。 只是无论她如何放浪,名声如何难听,萧昭文如何不喜她,若是伯父坚定心思让她入宫,任谁也是无法阻止的。 这便是权利的味道,也是所有人的不得已。 宋令听毕有些伤感:“堂姐也怪可怜的,要是她能和公子在一起多好,你既懂她的无奈和心酸,也不嫌弃她的放浪,你二人才是天作之合哩。” 魏鸾本来吻毕心痒不已正揉她手指,闻此言脸色一冷:“你这么大度,我倒也不介意你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不好,不好,真的不好,我既然逃婚了,就不能再回盛齐了,我和萧昭文此生已无缘啦,公子快别继续撮合我俩了。” 宋令趁热打铁:“公子,既然你给我讲了堂姐的故事,那也给我讲讲陈姜吧。” 讲讲你二人为何……偷情? 魏鸾起身:“你真想听?” 宋令点头:“想。” 他又倾身凑近她道:“出来,钻被窝里去。” “啊?” “这种事,何须讲出来,我只在被窝里跟人做。” 她是要听缘由,不是要问过程! 小魏子起初留下宋令的缘由解释了…… 就是他一听可能也以为是宋惜逃婚了,后来询问了一下小宋子来自雀州,因为以前从来没关注过宋怜,他可能得想想,雀州有谁,哦哦,雀州,那应该是比较出乎意料,估计他认为就算有人逃婚,那逃的也应该会是宋惜,没想到是宋怜 陈姜的事情还没到时候…… 第23章 暗涌 一晃已经到了三月里了,这个月期间议论最热闹的事件莫过于盛齐又遣使而来求娶田凤仪为太子侧妃之事。 虽名义之上,盛齐太子侧妃配田凤仪公主威仪太显小气,但未晋帝位虚有其名,配盛齐强国太子侧妃,倒也不算低就。 就极为顺利敲定了,又因是侧妃,良辰吉日也不甚讲究,排场也不甚在意,田凤仪随使便去了盛齐。 堂前燕 第28节 离开那日,晋阳一帮书生子弟自发尾随而来,或为田凤仪诗迷,或为田凤仪颜粉,越聚越多,人数竟远超随亲队伍,甚为壮观,甚为惊叹。 这场面又引来诸多看热闹的,人群一聚,商贩也闻风而动,是以上阳街上人头攒动,竟是人挤人,水泄不通,需得官兵在前为其呵斥开路,送亲车队才得以缓缓前行。 魏鸾一行人站在小春楼最高处望着下面如此画面默默无言,唯宋令发出感叹:“女人若活成如田凤仪这般,不虚此生了。” 以往总是第一时间挤兑她的周雨却望着街上那架最大的车厢默不作声。 宋令问:“周雨,你莫不是打算劫亲吧?” 周雨怅然道:“我纵有劫亲的本事,也需得被劫之人与我有意啊!” 这孩子,还未被感情冲昏头脑。 她拍拍他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年纪轻轻,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工作不差,武功不赖,心思单纯,头脑简单,口无遮拦……” 周雨气道:“你这夸人之法真可谓是高开低走,一泻千里啊。” 周云道:“且不论这是夸你还是损你,我们想安慰你的心意你晓得便好了。” 周雨又转看街上:“我也有自知之明。” 宋令也回身望着街上的那架车厢,里面之人,要嫁给她本要嫁的人了,要坐上她本该坐上的位置了,她俩这缘分,还真神奇。 她忽想到一件事,脱口而出:“我若没逃婚,岂不就和田凤仪嫁给同一个人了,天呐,岂不就能和这么厉害的人当姐妹嘞……” 忽觉后脑勺一疼。 她捂着后脑勺道:“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魏鸾淡淡回道:“你说把你现下扔出去,要是把公主砸死了,你俩堪堪也能做对亡命姐妹了。” 周雨道:“公子,不要啊,公主如此也太可怜了,这地儿可能摔不死她,我们换个地儿,再寻个高的。” 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本以为田凤仪风光出嫁已经是近来未晋最热议的事情了。 未想到智氏也不甘寂寞,出来凑了个大热闹。 眼见还有两月小麦就要收割了,智氏新令:今年农收加赋三成。 智氏连年征战,地是收割了不少,但所到之地,百姓流离失所者居多,如今更是加赋,一口气便是三成,属地之百姓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不堪重负。 周雨对魏鸾道:“公子,智氏如此加赋,绝非吉兆,是否又有起兵之意?” 魏鸾不置可否。 宋令好奇问道:“公子觉得这次智氏想取哪里?” 魏鸾走到山河图旁,点了一个地方。 宋令一看,大惊。 魏氏,章郡! 魏鸾道:“上次借道便疑有异心,因当初魏地已有防备,他又刚刚久战而归,是以一击不中,反危己身,如今休养生息半年多,必会卷土重来。” 宋令急道:“若真是如此,以智离为人,我们必是第一波血祭智氏大旗之人啊。” 魏鸾道:“若真至如此,你我便做对亡命鸳鸯,也不赖。” 周云佯装未闻,周雨咳嗽了一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情骂俏!如何不赖!赖死了! 她可不想死:“公子,我们赶紧逃吧,现下还未开始征粮,他自不会先打草惊蛇,我们何不快些逃命。” 魏鸾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魏公子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虎子有那么容易得么?就怕一不留神,未得虎子身先死啊。 就听魏鸾对周云吩咐道:“传信给周月周明,可以依计行事了。” 周云得令出去了。 留得周雨和宋令面面相觑。 莫不是他已有御敌良策? 不过到底是何计策,可否透个信,也好让她窥探窥探到底万全不万全。 最好让她决定魏府是不是真的已经靠不住了,大厦将倾之前,她需得早早自行溜之大吉,以免被砸个身首异处。 嗯?好像此举是有那么一些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嫌,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魏氏眼见要对上智氏,若是明知去送死,她,她还做不到呐。 只是…… 在魏府,有的吃有的喝有的玩还有友人做伴,甚是自在,虽说应付主子求欢费些心神,但还好主子心性不定对她也忽冷忽热。上次合衣洗澡之后他也说了:“以后勿需想法设法躲着我了,你若不愿意,我自不会用强。” 是以之前哪怕她尚能寻些机会逃了,可每每机会来时她又会犹豫,为自己找上三五个借口作罢。尤其是自打知道魏鸾是九两书林之主以后,她这犹豫之意便更甚从前了,她就忽的感觉自己再看他就有些欢喜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为此她也琢磨了许久,最后得出结论:女子爱财,理所当然。她何必逃哩,当然还是留下,赚些银子再走不迟。 就赌他魏鸾心思沉,又爱财,又爱色,绝不会真就拿命去博,他死不了,那她就,……理应也死不了。 魏鸾最近一日比一日忙,连带周云周雨也是,经常白日不见踪影,不过虽然白日常常不在,晚间他倒是都在府里,所以,宋令不得不又复工给主子研墨去了。 平日他读书偶尔会在书上写几句批注,以前他想写批注之时看也不看她便伸手,宋令就极有眼力见儿的把毛笔奉上。 如今越发的不一样了,每次他要笔不再伸手而是改为看她,她机灵着呢,赶紧把笔恭敬递上。 他还常常顺道摸一把她的手,第一次宋令没甚经验,还一下子缩回来,惹了他有些不快,把笔一扔 ,拉过来便亲。 后来宋令有经验了,与他相处,绝不能硬碰硬,需得侧面突破。 所以遇到下次他又看似不经意实则故意摸她时候,她道:“公子再也别摸我了,我的手跟公子的一比,委实粗糙,公子需得知道,你摸我,那你亏了不少哩。” “听你一言,我才晓得原是我亏了,……这亏我不能吃,需得找补回来。” 又把笔一扔,拉过来便亲。 侧面也未突破成功。 哎~,罢了,就当他不是人,就是只会下蛋的金母鸡。 这一日晚间,魏鸾倚坐在榻上读书,宋令依旧在旁边研墨。 一边研墨一边眼睛盯着桌上的果盘发呆,以前魏鸾屋内从来没有这些零嘴儿,最近不仅添了,花样还越来越多,从未见他吃过,看着怪眼馋的。 硏完了无事儿可做,终于忍不住又悄悄摸了桌上果盘里面的果脯塞嘴里,瓜子也看着不错,……算了,屋内太安静了,既是偷食,也需得讲究道义。 以前她可没这么胆大,如今不是地位升了吗? 咦,明明还是同样的伺候笔墨,她如何就这么自觉,觉得自己地位升了? 魏鸾忽的看向她,宋令又以为她要笔,忙咽下果脯,拿起一支刚打算蘸一下墨汁,却听他道:“放着吧。” 他合上了手里的书:“与我换一本书。” 宋令边往案桌边走边问:“公子想读哪本?” 听他道:“左手第二摞,哪本皆可。” 宋令脑中净想着吃的,迷迷糊糊就错抽出了右手第二摞里面一本,看也未看,递给了魏鸾,并顺手把他手中的拿回来。 等回身到桌前,她要放书之时,才发现刚刚好像分错左右了,魏鸾让她拿的是一个兵法册子,她拿的是…… 右手第二摞皆是些话本小书,她回头看魏鸾已经打开读了起来的书,竟是一本春闺猎艳图…… 不需看内容只需看名字便知里面皆是些虎狼之作,宋令猴急的立马窜去过将书抽走:“公子,拿错了。” 赶紧拿回去又塞进原来那一摞,慌忙从左边第二摞拿了一本,递给魏鸾。 魏鸾倚在榻上,姿势未变,也未接书,就这么在夜里的烛光下忽明忽暗的看着她。 她被看的有些紧张了:“公子,若是累了,不想看了,就先休息吧。” 他这才伸手接书,宋令松一口气,把书工工整整递上。 谁料但他此意并非拿书,而是拿住她手腕,宋令不曾设防,脚下打滑,转了半圈,就坐入了他怀中。 宋令挣扎欲出,却听他道:“宋令,你敢勾引我?” 宋令赶紧回道:“公子,今日真是失误。” 他哪里听她解释,拉过来便是一阵深吻。 今日这吻与平日里不同,哪里不同,宋令也闹不明白,等闹明白时候,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毛瞬间就炸了,又急又羞,死命挣扎起来:“……你答应我不用强的。” 魏鸾却忽的将她抱起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既然你勾引我在先,我便改变主意了。” 宋令觉得这下是真不妙了,正急得无计可施之时,忽听到一声扣门声,然后传来周雨的声音:“公子,周明周月到了。” 魏鸾一抬头,宋令大喘一口气,拼了浑身力气大呼一声:“周雨!救我!” 果然门一下子被推开,一只脚就迈了进来。 魏鸾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利箭一般射了过去,那只脚犹豫下又收了回去…… 甚至十分快的又把门给关上了。 宋令那个绝望啊。 魏鸾低头看她一眼,目光已毫无刚刚热切之意,还带了许多冷意,忽的一下便起了身。 还未开口,宋令便明白了,大喊一声:“我滚啦!” 连衣物也来不及整理,腰间束带也不要了,就这么夺门而去了。 出了门跑的飞快,竟是追上了周雨还有他身边的周明周月,她仍旧不敢停下,对三人打了个招呼:“明兄月兄,择日细聊啊!” 周雨在她身后喊:“我滴个娘!你把衣服穿好!” 宋令头也回道:“大丈夫生于世间,何必拘于小节!” 估计此一次宋令的过激反应对魏鸾浇了一盆凉水,是以他对她很是冷落了一段时日。 接连几日,连瞧都懒得瞧她一眼。 这真是…… 可把宋令美坏了。 后面一些时日,倒不用宋令想方设法躲着他了,不光白日,连晚间也忙碌起来。 智氏加赋令一出,陈公寻了个由头便逃也似的离开晋阳回封地了。 堂前燕 第29节 哪里像魏鸾这般,明明砍刀就在头上明晃晃的举着,他竟视而不见。 家里又开始叮叮当当,叽哩咣啷的凿地了。 我最近把千金和灯光读了一遍,发现我以前写文特别仓促,指哪写哪儿非常跳跃,现在写文就跟老太太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难道上了年纪后就喜欢叨逼叨啦 第24章 离恨 小麦一熟,赋税开收,智离果然起兵指魏。 起兵前夜,围困晋阳魏府。 一干老小,不留活口。 还好魏府早有防备,早已悄悄解散了诸多仆役,留下之人,夜里都宿在魏府提前挖好的密道之中。 只等兵变之时,迅速由密道出府,奔晋阳城外,与五千魏军和营而去。 不能提前而去,是因魏鸾就是这场局中之饵。 白氏,魏氏,陈氏自加赋令一出便已开始密谋联合,三公悄悄调军潜伏于与智氏封地交界之地,三家皆为隐秘进行,晋阳魏府为饵,用以麻痹智离,让其以为魏府仍是毫无防备之态。 布局这么久,只为这一天,三家合而为一,同敌智氏,灭智当在此一博。 当然魏鸾此行风险极高,五千魏军乃为步军,一旦智离举事,便以火为号,先行赶路,虽是连夜奔走,但智离若存心赶尽杀绝,派骑军来追,便危矣。 一行人自密道出来便是离魏府一里之隔的另外一条街了,虽很远,但仍可听到远处喧闹之音。 但不容多听多想,现下是出城,城门早已被魏府买通,今日是周月在城门留守,自周明周月入晋阳没多久,周月便和周雨二人轮流,在城门留守,见号便迅速开门。 城门还备有马匹,一行人就此分开,有功夫的上马随行,其余人等出城自寻生路。 宋令觉得她现下更适合自寻生路,想起城中河边老槐树下,还有一百五十银子未取,十分痛心疾首。 但魏鸾却一把将她拉上马,与他共骑一乘,飞奔而去。 骑马约两个时辰便已追上五千魏军。 虽然这一次是三公反将智离一军,智离理应凶多吉少,但宋令觉得他们绝不能放松警惕,一不留神她可能见不到智离凶至就已先舍身就义了。 他们此刻只是暂时无忧,更大的危险还仍在潜伏之中。 五千魏军见到魏鸾一至,便按原计划分成三队,三千人由周明带领断后,一千五百人由周雨中间接应,挑出的身强力壮五百人,小跑跟随魏鸾车马赶路。 他们此行是为了尽快朝山路而去,山路崎岖,骑兵不好追赶,只要能在骑兵追至之前,进入山中,才算真正的脱险。 不出宋令所料,智离知道魏府人去楼空自己被摆了一道,大怒,着骑兵总督秦胜领一万骑兵追赶,定要赶尽杀绝,提魏鸾人头归来复命。 宋令只是跟着魏鸾一门心思往前逃命,自是不知身后发生何事。 等知道之时,便是周明浑身是血而来,大哭道:“智离知道我们兵力,着秦胜带一万骑兵追赶,今凌晨便已追至,三千魏军被骑兵冲散,便溃不成军,都成了智军的刀下亡魂,我率余兵逃脱,于半路遇到周雨潜伏于林边伏击智军,但一千多步军,杯水车薪,周雨杀红双眼,忽然大喊:我乃魏鸾,魏氏公子,谁敢杀我!被秦胜一刀斩于马下,取头带走了,只独活我一人回来复命。” 宋令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惊觉眼泪已汩汩坠落。 魏鸾手上青筋凸起,面上却道:“继续赶路。” 周明急道:“公子,秦胜已离开,周雨尸身犹未入土,我请命回去安葬。” 周云周月也忽然下跪,周云泪流满面:“公子,我也请命同去!” 宋令哭道:“还有我!” 魏鸾道:“我自会安排人去,继续赶路!” 周云周月不敢再多言,默默起身去牵马。 何以如此薄情! 周雨虽只是他的侍卫,可也追随他多年,忠心耿耿,如今更是为了护他丧命于此,她不图他同去,可就连这几个亲如兄弟一般的周云周明也不能去送他一程,让他入土为安吗? 宋令流泪道:“秦胜以为取了你的命离开,一时半会儿自不会返回,让我们去吧。” 魏鸾冷声道:“宋令,我自会安排,莫让我再说第二遍,上马!” 宋令向来不与他作对,可此刻她忽的涌上来对他的怨愤,她不想遮掩,她就想发泄出来。 前夜周雨在城门留守,昨日早晨回来时一脸疲惫,宋令还曾嘲笑他忒不禁造。 周雨还气的追着她在院中跑了两圈才作罢。 她未曾设身处虑,将近一个月周雨和周月轮守城门,该有多疲惫。也未曾想过,那么年轻俊朗,热情洋溢的他会忽然殒命,快的让他们都措手不及,连同他最后一言一面都未有机会。 宋令越想越难过,忽的冲出去,跃上马,一勒缰绳,马便转个身,冲了出去。 魏鸾大喊一声:“宋令!” 魏鸾骑的自是一行人中最精壮的马匹,是以,她出乎意料的行动,未被及时制止,等一行人反应过来,她已奔出去很远。 她一直都是贪生怕死之人,为了活命可以将姿态放进尘埃,未料到事到如今,她自己竟也有如此勇气。 宋令快马加鞭骑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周雨葬身之地,她跃下马,开始寻找,地上到处都是死尸,周围无一活物,安静如斯,宋令又害怕又伤心,边嚎啕大哭边继续探寻无头尸身。 又听到马蹄声,她抬头望去,竟是魏鸾独自前来,宋令哭道:“我找不到他!” 魏鸾沉着脸下马,一言未发,也开始寻起了周雨尸身。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觉得周雨可怜,还是因周雨命中带雨,这时竟下起雨来。 宋令忆起第一次见周雨那天也下了雨,如今最后来送他一程仍是下雨。 宋令耳边不停的回想着第一次相见之日周雨同她讲的第一句话:“就你,跟得上公子速度吗?” 如今,是他没跟上,掉了队,丧了命,在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之时,不过十八岁。 这次雨中,再无人给魏鸾撑伞,是以永远风流潇洒之态的他今日也有些狼狈。 过往种种,虽当时未觉,今日想来,竟觉得那些时日无比逍遥无比自在。 “这里!” 宋令连忙回头,见到魏鸾已将周雨尸体摆在一边,取他的剑开始挖土。 宋令忙跑去相助,和他用剑和双手,混着雨水泥水将周雨埋葬。 葬完周雨尸身,魏鸾起身去牵马。 宋令仍旧跪坐在周雨坟前:“周雨,你曾问我公子为何踢我一脚,我答应过你,若你死了便告诉你,今日我便告诉你……” “宋令!” 虽听到他沉声阻止,她仍旧不管不顾说道:“因我撞破了他与陈姜在上痒书院后山偷情,所以他才踢了我一脚。” 身后之人沉默了。 宋令站了起来,看着将要离开之人说道:“魏鸾,你我今日就此别过吧。” 魏鸾并未回头:“你说什么?” “我不随你去魏地了,我曾答应我父亲,有生之年,回宋国看看,如今正好别过,若有缘自会再见,无缘便祝你我以后人生顺遂无虞。” 魏鸾转身看着她,阴声道:“宋令,你可知此时你在说什么?” 宋令落泪:“我知道!” “你若是因我如今似丧家之犬,被智离追赶,朝不保夕,你为求自保,便舍我而去,我便允你离开。” 宋令仍旧流泪不止:“那你便就当我如此吧。” 她知道总有一日他俩会面对这个问题,是走还是是留,她迟迟下不来决心离去,但她一直清醒的知道魏鸾并非他良人。 如此这般,到底何时才能下定决心离开,她已开始将周云周雨当兄弟,把他当家人,把魏府当成家…… 可今日周雨的离开让一切幻灭,魏府没了,兄弟没了,她惊觉,如果她最终都要走,那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宋令,你的心何其凉薄,我今日真是领教到了。” 这话说的两人俱是内心一痛。 宋令抹了抹眼睛去引马:“那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了。” 魏鸾忽的冲过来一把拉住她,狠狠道:“你会后悔的。” 宋令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只知道今日的决心已定:“我知你待我不薄,可我在你跟前永远得不到平等与尊重,你将永远高我一等,我不想做任何人的附属之物,我要寻之人需得爱我敬我将我实实在在放在心上,你我既非良缘,何不放手,两生欢喜。” 她挣扎着要抽出手,魏鸾却越握越紧:“你还要我如何待你!我纵是为你摘星揽月,也捂不热你的心,你就是个无心之人。” 他总骂她是无心之人,无心之人就不会难过了,她若真是就好了,可惜她不是,她也会痛苦,纠结,难过,迷茫,徘徊,犹豫:“既然捂不热,那便散了吧。” “我怎会轻易放你离开,宋令,你如此待我,……” 他忽的转头看向远处,宋令神情一凛,他二人刚刚只顾斗嘴,竟未留意周遭,现下有马蹄声近,听声音,人数不少。 是否秦胜发觉魏鸾未死,卷土重来了? 宋令忙拉住他,躲到树后,凝心静气等待马队过去。 马队近了,竟是郑玉和一年轻黑衣男子打头,带几百人,骑马而来。 宋令神情一松,刚要出声唤他,却冷不防被身旁之人封住了哑穴。 此处尸首众多,那男子扫了一眼周遭道:“刚才一处加这一处,应差不多有四五千人,你要寻之人或许早已凶多吉少,我们现下还是按原计划奔潼关,经盛齐回郑地吧。” 郑玉摇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欠她一命,定要尽力追寻。” 宋令听得此言,始知郑玉现下是在寻她,感动不已,却苦于无法开口。 “公子!这里有两匹马栓于树上!” “搜一下附近!” “公子,树后有人!”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对于今日的魏鸾来讲,就是如此。 宋令和魏鸾被一起揪了出来,她自然被解了哑穴,纵然魏鸾武功不赖,单手难敌千军,也束手就擒被绑了起来。 宋令惊问郑玉:“你为何在此?” 郑玉笑道:“未晋大尉许则乃郑国人,我尝私下联系,未晋皇室气数将尽,有心之士早已图变,遂一拍即合,这是他儿子许琦,我们已计划许久,就等智离举兵,趁乱离开。” 宋令了然,正要问以后打算,却见魏鸾被绑,忙对郑玉道:“智离在追杀魏府之人,他也需尽快赶路,快些放他离开吧。” 堂前燕 第30节 魏鸾却阴沉沉盯着郑玉头顶。 宋令顺着目光所及之处看去,正是那日元宵夜游她买的,后又着人送去给郑玉的墨叶钗。 郑玉点头,便有人迅速解了魏鸾捆绳,另外来人将马牵来递给他。 魏鸾沉着脸接过,利落的翻身上马,坐于马背之上却并未立时离去。 他看着去路问道:“你去旧宋还是旧郑?” 虽然他并未看她一眼,但宋令知道此一问是在问她,她刚要答话,却听他忽道:“我也并不想知道。” “驾!” 马便冲着来时之路飞快的离去了。 宋令望着他的马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觉竟慢慢模糊了双眼,心也渐渐觉得有些酸疼,脚下不受控制的追了两步。 若此一别真的便是永别,她忽然惊觉到,她竟是十分不舍他。 冷不防被郑玉扯住手腕,他轻声道:“你可是喜爱他了?” 宋令顿步,看着空无一人的远处,心中空落落的,她此刻好似才真正的知道,为何她明明心中一直想要离开,却始终未能走成的真正缘由。 只因她开始贪恋他给的现世温暖,如郑玉所道:她喜爱他了。 没什么说的了,一句话: 小周子,走你 小魏子,也走你 第25章 试探 郑玉跟宋令讲了他到晋阳后的一切见闻,许则虽官至太尉,却不教儿子许琦在未晋做官,让他经营一个镖局,借各国送镖之便,在郑国置办家业。只因察觉未晋皇室气数将尽,若有朝一日皇室覆灭,许琦也有地可去,若有生之年皇室尤在,那告老还乡之日也可回到郑国故土。 计划总是很圆满,未曾想智离的屠城之令,许则身在郑国的家人也惨遭覆灭,所以他也是对智离恨之入骨,与郑玉取得联系之时,才如此一拍即合。 透过许则,郑玉还联络到了郑国十城藩王郑诚,他是郑玉祖父兄弟之子,智离取黄州后,郑诚主动俯首称臣。 所以此去,他们便是奔郑诚属地冀东而去,说服他趁乱反水智离。 此一行,郑玉已有了目的地,也已有了日后计划,自不再如宋令以前心中所想那般,二人结伴,自在而去。 是以,这一路虽未言及,她也颇为犹豫是否仍旧与他同去。 这一路风餐露宿居多,消息也甚为闭塞。 好不容易经过潼关郊外小店,他们停脚休沐,许琦道:“出了潼关,便是原来郑国地界,现在郑国刚刚经大劫,民生尚未恢复,往后十几日必然会更辛苦,大家今日洗洗,吃饱喝足,早些休息。” 众人点头散了。 宋令虽男装扮相,赶路这许久,许多人也知道她为女儿身,是以洗澡水先送到她房间。 宋令洗完以为别人也和他同样该洗完了,便去郑玉房间寻他一起下楼用饭。 到得他房间,门虚掩着,她更是浑不在意,推门而入,却见门内桌子后面一个屏风,屏风之上搭着衣物,郑玉正在洗澡…… 宋令略略尴尬:“我来喊你吃饭,……你怎么洗澡不关门呢?” 郑玉在屏风那头不在意道:“不是有屏风挡着了吗?除了你都是男人,也不怕别人瞧见。” 此男子还真是落落大方,倒显的她小家子气了。 宋令道:“那我先下楼了,帮你把门关上。” 郑玉道:“你等等我吧,我马上出来。”就听到哗啦一声,应是起身声音。 宋令忙转个身,虽然隔着屏风看不到人,但也应非礼勿视。 但她转身之际,撇到了桌上随意扔着一个木头人。 郑玉曾在军中对她道他自幼喜欢雕木,手艺尚佳,只要逃出生天,便能养活自己。 是以她还玩笑道:“若是有机会,你要刻一个现在的你我,留做纪念,将来老了拿出来把玩,当十分有趣。” 他道:“好。” 那时宋令还未透露自己是女儿身,但心中已有计较,如她这般,她整日游手好闲,无甚本事。若有朝一日离了军营,如何过活呢?现下好了,两个无家可归之人搭个伴,他还身怀养家本事,极好极好。 是以今日偶然瞥见,理所当然认为雕刻的便是她,况且这个木玩意儿扔放的如此随意,她也就随意的拿了起来。 转过身打算细细品鉴一番,雕的若是不好,她准备好好奚落他几句。 不料细看之下内心一动。 那木头人,……竟是田凤仪。 宋令曾见过田凤仪两次,每次都被她惊艳到,是以印象十分深刻。 但她都不知郑玉是何时遇到过田凤仪。 这造化还真是弄人。 萧昭文,魏鸾,郑玉,三人之于她,唯有郑玉是她良人。 她理所应当认为自己有恩于郑玉,他便理应喜爱她。 现今一看,他早已心属他人。 郑玉穿戴整齐出屏风,见到她手中之物,语气也忽的尴尬起来:“这只是我闲来无事随意雕刻的小玩意,并无他意……” 宋令平静的放下对他道:“你何时见过田凤仪?” 郑玉犹豫道:“你我河边相会那一次,回去正巧遇到她登智府,她出府的时候仍是我送至门外。”他又强调,“她都不知我是谁,我只是……” 田凤仪夜宴名动天下之后,未晋诗人张岱忆其夜宴见田凤仪曾言她:“其孤意在眉,其深情在睫,其解意在烟视媚行。” 烟视媚行,宋令终于知道为何田凤仪明明不是绝世美人,却如此迷人,她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任谁看上一眼,都会怦然心动。 虽绝世佳人,无其风韵。 郑玉犹豫了,但宋令已在他沉默中了解到他的真心。 她想到了嫂嫂说的话,当男人遇到真正心仪之人会是什么样,又想到了殒命的周雨,同样心仪田凤仪,也如面前之人一般单相思。也许终其一生,他们心仪之人都不知道他们姓甚名甚,可竟不影响他们一头扎进去。 她忽又觉得郑玉十分可怜。 她叹口气:“今日过后,便分开吧,我是女子,终有不便,不能继续与你同行了。” “你怎地和我计较起来,如果因为这个雕刻,扔了便罢,何必介意至此?” “我并未与你计较,我只是心疼你看上一个不可能的女人。” “……,并非如此……” 宋令缓和一下气氛,笑道:“行了,下去吃饭吧,你我能一起用饭的时间真的吃一顿少一顿了。” 郑玉急道:“我就应该照顾你的。” 宋令摇头:“你欠我的已经还清,你我之间无任何亏欠,我也勿需你的照料,我自己的路以后要自己走。” 宋令离开郑玉一人上路,郑玉给的银两她毫不推辞收下了,郑玉本想送她一枚玉佩:“如有任何困难之处可来寻我,见玉如见人。” 她却拒绝了:“不如把我送你的玉钗给我罢,若是有朝一日我来寻你,你见到玉钗便知我来了。” 郑玉一愣,想了想,轻摇头:“我不想还你。” 宋令却踮起脚从他头上抽了下来,插在自己头上:“若还有缘,见钗如见人!” 转身便跃上了马背。 郑玉站在店门口望着她,神色竟隐有些伤痛之色,她说:“何必如此耶?快些对我笑笑,让我走的心中痛快一些!” 马踢踏了一会儿,她一扯缰绳,马便冲了出去。 她回头看了目送他的人一眼,见她回头,他终于展颜一笑,如同那日军营初见般。 少年,少年,你要扬帆起航; 少年,少年,你要披荆斩棘; 少年,少年,恕我不能继续相陪! 她此行决定去往旧宋。 盛齐灭宋后,旧宋封地归附她伯父踏西侯宋康,虽她伯父久居于徐都,但仍是他旧部镇守丰都,虽父亲和伯父素有积怨,老死不相往来,但血亲做不得假,二人虽见不得对方好,但绝不至于取相互性命,所以她当不至于被加害。 她此行,走走停停,不急不缓,顺道游山玩水,到达丰都之时已是三个月之后。 未曾想到,短短几月,天下格局已然不同。 未晋三公合力灭智,打了智氏一个措手不及,又因智离大增赋税,引民怨甚深,三公军队所到之处,百姓多有反智投奔之举,是以三公之军,取智地势如破竹,一举便攻至智氏都城甘陵。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智氏本是未晋最大公卿,智离用兵如神,又狡诈多谋,若不是气焰嚣目中无人,三公之中,若有一人离心,他也自不会兵败至此。 有将无兵,神仙也难助,智氏退守甘陵。 三公取智,围城一月,智氏不出,而三公远征,粮草不足维系,时间越久,越易生变。智离此举就是在等,只要三公一变,就有可趁之机。 智氏取郑之时,谋士柳维曾进黄州城内诈降郑主郑远,这次甘陵之危,柳维依旧出城与三公和谈,他目的当然不在和谈而在离间三公。 想是三公军中定有高人指点,围城许久,一未生乱;柳维离间,反被招降。 大概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柳维回城悄悄大开城门,甘陵城破,智氏亡。 智离去向成谜,有人道他趁乱在属下掩护之下逃出,也有人道他死于乱军之中,还有人道他见大势已去,自行了断了。 无论他是生是死,于天下来说,已是无足轻重,智氏已经在这场乱世博弈之中,曲终退场了。 智离此生大起大落,虽成也柳维,败也柳维,但堪称一句枭雄绝不为过。年纪轻轻,谋略过人,独掌大权,倘若他再稍有收敛,不那么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或许天下格局又会因他而大不相同。 可没有如果,失败了可以重来,生命却再也没有重来,所以才弥足珍贵。 宋令闻智氏亡后,她搬了一驾木梯爬上了房顶对着东南方向喃喃道:“周雨,你大仇已报,在天之灵,尽可安息了。” 不知此时,周云周明周月是否也同她一样,会忆起曾经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他恣意,潇洒,张扬又无所顾忌,却又至真至诚至信,他会用生命眷写忠义。 宋令希望来世他俩还能有缘再相识,如今生一般,嬉笑怒骂,成一世挚交好友。 未晋几大公卿巨变,盛齐也不逞多让,皇帝萧道成病逝,萧昭文继位,改国号为昌元。 堂前燕 第31节 新帝上任,向来国势不稳,宋国当年便是如此。风水轮流转,盛齐也摊上同样之事。 宋令在丰都住下不久,宋祖四代孙宋和便在距离丰都不过三城之地延平举事,扬言复宋。 丰都颇有些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到处传播,喜得有,忧的也有。 喜得便是终于宋国又要回来了,忧的是放着原本安静的日子不过,怕又要不太平了。 乱世,粮食银子握在手里才是最稳妥的,是以丰都物价飞涨,反而房价大跌,宋令便在丰都租了一处颇大的宅院,雇了一个独身的寡妇陈氏当管家,又另寻了一个画师,做起了媒人生意。 也不能说她心大,只因她了解萧昭文,比他父亲萧道成更有城府,盛齐国运今时比往日更盛,宋和此举绝对以卵击石,命不久矣。 虽她与宋和仅有一面之缘,他是她族谱上的表叔,魏鸾还曾救过他命根子,未曾料到曾经她为其喝彩为其鼓掌的勇气今时仍要为此葬送性命。 国家之事她身在其中却只能当个看客,被风浪卷着不能自主,还是她自己的生意最为重要。 她的生意本是打发时间想出来的一件趣事儿,打听到谁家有适龄姑娘公子,她让画师将人画像画下来,批注上年龄身高家世,起初她是免费赚个人气,等姑娘公子积累的多了,便开始收钱拉线了。 因她价格公道,过来还能诸多挑选,是以找她的人越来越多,人越多就越有适龄公子姑娘找她,酒香不怕巷子深,到了后来,连一些大户人家子女也开始登门打听了,大有承包整个丰都未婚男女亲事的架势。 宋令未曾想到,她这一生毫无追求,只想过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将来靠相公的吃喝玩乐生活,却未料到她竟是一个生意小天才,靠自己反而过的最好。 不过物极必反,这不,她这买卖已触及到丰都媒婆们的利益了。 丰都好多媒婆寻到她的住处,堵着门闹事儿,宋令起初报官,可官府来人赶走了,第二日还来。 也不能把官府搬到她门前来,她因此事愁容满面了几天。 忽有一日灵感乍现,寻到一上佳之法。 她贴出招聘告示:重酬聘媒人若干。 这堵门的媒婆们一下子炸开了锅,有的喜有的忧有的不屑,宋令不在意,只要她们中间有心活了的人,她的目的便达到了,从内部攻克,攻心为上。 起初宋令常常带着画师一家家去拜访待嫁姑娘公子,后来渐渐忙不过来,便很少上门。若有上门求姻缘的,宋令就拿出画一一介绍一番,如今不算上那些富贵人家不便抛头露面仍需她上门绘画的,仅仅眼前,随着上门人越来越多,她已忙活不过来。 是以招几个人本就迫在眉睫,现在一箭双雕,既解决了燃眉之急又将生意版图作大。当然这也是双赢的买卖,媒婆仍是老本行,嘴皮子又厉害,绝对胜任不在话下,撮合率当更高。 果然很快便有不少通敌分子跑来应聘,识时务者为俊杰,宋令来者不拒,招了竟有十几人。 化敌为友后,招来的就不能让那些没来的再来搅活生意了,生意不做,哪有月钱拿。 所以,没过两日,她门口便消停了。 宋令倒出闲暇,又有了新的主意,她本来准备两类厢房,分别为竹间花间,用来约见男女,现在她着手准备第三类,此类房间开两个门,正中间有个屏风,世俗男女不方便见面,但若是见画像有意又双方皆有互相了解之意,便可以申请这种房间,虽仍见不到人,但有画像有声音亦有剪影,当更有意境,更易成事。她还给此房间起了个雅名,比翼间。 她的生意就这样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轰轰烈烈做了起来。 引用了明清诗人张岱的诗句; 郑玉是不是行为很怪异,看看本章标题,下章会有隐含的解释…… 最后,仍是那句话: 郑玉,走你~ 智离,也走你~ 另:别为周雨遗憾了,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后面会来一个比周雨更招人爱的 第26章 阳差 一晃一年多过去了,对于宋令来说,这一年之中,忙碌归忙碌,却也岁月静好。 郑瑾在郑国旧势利以及藩王郑诚支持下,率先自立为帝,近日已成功收复原郑国国土。 郑诚支持郑瑾自然也不是不图回报的,他称帝之前已娶其女,称帝之后更是立郑诚之女郑湘君为后。 外面纷争依旧,智氏一亡,未晋也跟着在意料之中,走到了末路。 三公合力灭智后,因分智氏之地不均而结怨,迅速分裂,又因三公成鼎足之势,相互钳制,灭智之役中也已将田氏权利蚕食殆尽,是以三公先后称帝,遂未晋亡。 魏氏称帝在前,陈氏在后,原本和气的两大公卿,称帝后却恁地翻脸无情。 陈氏先广发告示于天下,要求魏氏归女陈姜,因陈姜曾写信归家,道魏氏太子魏桓与她毫无感情,却偷偷与文姬私通。 此告示一出,天下骇然。 魏氏迅速反击,言陈氏之女自成亲之后便疯癫无状,此乃疯言疯语,陈氏狡诈,以此诓天下之耳,不足为信。 可不出几日,陈氏之女陈姜在魏地自尽,自尽之地却颇为耐人寻味,竟是自杀于魏宝卷的床榻之上。 魏宝卷也因陈姜之死受到惊吓,一病不起,魏桓代为主持朝政。 宋令听闻后,终于解开为何魏鸾会给他哥戴绿帽的谜团。 他们这一家子,哥哥绿了父亲,弟弟绿了哥哥,也实在是混乱之至了。 而最无辜之人当属陈姜,本该给她倚仗之人,却利用她求助的来信攻击魏氏,加速了她的死亡。她一人在魏国又能倚仗谁呢?若是魏鸾念及旧情替她说两句也许结果会有不同,可魏鸾自是不会替她说话,他脱下裤子之时都懒得给出一句虚假的承诺,何况今时呢? 可陈姜给魏氏信中却只字未提她与魏鸾旧事,一是她自己的名声,二是也保全了他的名声。 但名声二字,之于魏鸾,当真多此一举。 智氏亡后,十分匪夷所思,郑离竟被魏鸾所获。 明明三大公卿哪个拎出来都比一个庶子有份量,郑离委实怎么轮也应该轮不到他来染指,思来想去只有魏公疼儿子才堪堪说得过去。 郑瑾待朝堂稳定之后,遣使出魏地,称愿以千金相换公主郑离归故国。 魏鸾却欺人极甚,回曰:若皇后郑湘君肯委身于他,一夜风流,他倒是愿意考虑这个交易。 此言一出,天下哗然。 若论阴损,他称第二,应没人敢争第一。 宋令觉得自己对他离开之时的那点点喜爱定是错觉,必是因魏府待了许久,走时竟没捞到一点儿银子,如今发家致富全靠郑玉和她自己,才流下辛苦血泪的。 宋令本在丰都这块生她养她的宝地混的如鱼得水。虽然忙活却也自在,还有大把银子赚,十分有钱途,这里又是她的故土,她已萌生扎根此地的想法。 不成想近期却有些意外发生。 宋和的复国大计尤不知前景如何,远在徐都的宋康却因此获罪,旧宋土地虽归属盛齐,但藩王仍是宋康。 这宋和,本就是宋氏本家,反地又归属宋康,无论如何,宋康难辞其咎。 萧昭文曾对她言他忌惮宋康手中兵权过大,这次宋和在宋康藩土反了,必然趁机发难。 历来新帝上任,本就旧部遭殃,即使宋康主动交出兵权,萧昭文依旧不满,继而废贬宋康到千里之外的宁郡。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宋惜本应封后之人也受牵连降为最低品阶御女。宋墨,过继给伯父家的亲弟弟,自然也是随宋氏被贬离开徐都。 宋令知自己父母闻讯也定会心中担忧之至,毕竟是至亲骨肉,他享荣华富贵她们一家不惦念,若遭了劫逢了难,让人如何不担心。 即便宋国早就归于盛齐,到底仍在伯父名下,现在萧昭文继位便过河拆桥,宋国真的和她家再无关系了。 如今丰都转封于萧昭业名下,终于彻底归于萧氏一族了。伯父若知晓有朝一日会至于此境地,还会通敌卖宋吗? 虽说萧昭业来不来此地与她这普通百姓也无甚关系,但她心中对此事仍是芥蒂,是以闷闷不乐了几天。 王媒婆见她郁郁不乐,便劝她出去转转散散心。 她一人走上丰都街道,却见官兵正在街上抓人,乱乱糟糟,鸡飞狗跳的。 皆因此地官员多为宋康旧部,这次他遭贬,自然许多人也跟着被贬,被缉拿送徐都问责。 平反都未见调兵遣将,打压权臣反而十分积极,原本无权无势还无名无钱的宋和在萧昭文一登基就忽的反了,必是背后有人,反了许久都未见朝廷平反。而因此事获罪下台的都是宋国旧部,宋令忽的有些摸不清这背后之人到底是想反盛齐还是助盛齐了。 这宋和肯在未晋宫宴之上挺身而出为田凤仪发声,这是冒死之行,若是对田凤仪无意绝不可能至此,而田凤仪又嫁给了萧昭文,宋和的人生的轨迹还真是如影随形般黏连在田凤仪身上。 每每想起田凤仪,宋令总要心生感慨,虽她容貌尚不及郑离,魅力却远超前者,是以世间男子多在见过她之后便对其趋之若鹜。 萧昭文能现下拥得美人笑到最后,也与他是田凤仪众多爱慕者中权势最大者脱不开关系。 宋令见外面乱糟糟,更增烦闷,不若找点事做,人一忙碌,就不胡思乱想了。 她知道东街尽头第二条巷子里住着大学问家孙东彦,他本是邻国越国贵族,家族没落被陷害流落他国,可他满腹才华,徒满天下,还曾各国游历,先后当过两国太子太傅,也曾在上庠书院任教,最后落脚在此地,一是丰都曾为国都,相对繁华,二是远离朝堂不参与纷争,三是离故土越国很近。 与他盛名相对的,是他连生六女,最大的已过而立,最小的也大宋令三岁,仍都待字闺中,不肯出嫁。 宋令一听这茬,便觉得应是这六个姐姐已超脱凡心,劝也无用,是孙东彦还未能接受生的所有女儿竟都无心红尘。 孙东彦曾差府中管家登门让她去他家中坐坐,也画一画他几个闺女,宋令自己没倒出空闲,让别人代去的,回来虽然带回画像,但去的沈媒婆摇头:“难!” 宋令边打开画像边问:“丑?……嗯?不丑呢!” 沈媒婆道:“她们已经是代发修行的尼姑了,孙大学问非得让人还俗,能不难吗?” 也不知道孙大学问怎么教育的孩子,如此脱尘佛系,如此与众不同,让如今深陷红尘的宋令,佩服之至。 今日一头乱麻,不如上门去看看他家的姑娘们,趁此机会还能向大学问家请教,看是否能有所悟,以缓心中忧虑。 到得他家门口,见门外有车厢和几个仆役候着,看车厢的华美程度和仆役衣着不难猜测,应是大贵之人。 她想今日孙大学问肯定不便了,不如择日再来吧。 正想转身离开,听到聊天声自门内而来,宋令抬眼望去,孙东彦正在家丁陪同下,陪着一年轻男子缓缓出门,那男子生的十分白净儒雅,一看竟有些面熟,宋令应是见过,搜肠刮肚下,一时却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出得门,便听那男子拱手相拜:“老师留步,沐杰以后定会再来看望您。” 宋令一下子忆起来,沐氏乃盛齐萧氏贵亲,沐杰是萧昭业母氏家族的儿子,与萧昭业同龄,是以儿时他常常进宫,自幼便与他玩在一起,小时跟着萧昭业一起欺负她的人便有他! 没曾想,他竟和孙东彦还有师徒之谊,这过去许多年,她还能在丰都城内见到他,好深的……,孽缘! 宋令刚想转身。 孙东彦的管家已认出她,极为热情喊道:“宋老板,您怎么来了?” 宋令尴尬笑笑:“正巧路过,过来看看姐姐们。” 孙东彦听到管家喊她宋老板也面上一喜,对她来此表现的尤为上心:“快,进来坐坐。” 可能孙家上下对她的热切之意让人十分不解,沐杰告辞之前不由的多看了她许多眼,看神情,应是也觉得她有些面熟,但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宋令心怀侥幸:这过了许多年,应该是未认出她。 宋令进得孙府便问:“姐姐们何在?” 管家回道:“一大早便一起去云顶寺里听禅去了。” 堂前燕 第32节 “……姐姐们的爱好也如此与众不同,那我便不相打扰了,等姐姐们在的时候再来拜访。” 孙东彦道:“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也无妨。” 管家也道:“是啊,宋老板,我们也想听您透透实话。” 什么实话? 等坐定,端起茶杯小酌一口,便听孙东彦问道:“依宋老板之见,我这女儿们好找亲事吗?” 宋令放下茶杯,恭敬回道:“实不相瞒,孙老,十分难找。” “我也不奢求都能找到,有一两个能嫁出去也很宽慰。” “孙老,不是外面男子难找,而是姐姐们压根不想找,纵月老现世,这事儿也仍是难办啊。” 孙东彦叹口气:“是啊,世人都道我桃李满天下,可徒弟再多,也未能为女儿们觅得一个佳婿,此事应是我强求了。” 言毕,起身欲回屋。 宋令忙站了起来,问道:“孙老,我也有一事向您请教。” “但讲无妨。” “我面前有两件事情,有一件十分急迫我也能做好但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做,又有一件之于我十分重要,可我却既无能为力又毫无头绪。” 孙东彦回道:“不如将重要之事先放一放,踏实做好能做之事,静待转机。” 宋令告别出得门来,顿觉脚步也轻快起来。如今听得大学者三言两语,便有拨云见日之效,何不先做好眼前之事,再走一步看一步。 她拐进巷子里,听到有人轻轻喊了一句:“宋怜!” 她停身回头,见巷子拐角处走出一人,正是沐杰。 他笑得颇为得意:“果然是你!” 宋令懊恼至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极为悠哉的走过来:“阿业若是知道你在这里,一定欢喜极了。” “就不用麻烦告诉他了,我很快就离开丰都了。” “我都在这里了,他自然也来了,虽名义上说他一个月后才会到,其实他昨日已悄悄进城,就住在旧宫里。” 萧昭业真是和她有非同一般的孽缘羁绊,她上辈子莫不是欠了他许多钱,才让他这辈子跟个讨债鬼一样粘着她甩都甩不掉! 不过他悄悄来此,连风声都未放出来,必是有要事要做。 “那就祝你们在丰都玩的尽兴。”言毕她准备开溜。 沐杰却神手一挡:“且慢。” “你今日说什么也得随我去旧宫走一遭了。” 开玩笑,走一遭?他走一遭能出来,她还能出来吗? 宋令冷不丁出手拍他手腕,他果然吃痛收回。 她心中冷笑一声:纨绔子弟,果然不中用。 拔腿便逃。 沐杰喊了一句:“拦住她!” 巷口闪出两人堵住去路,她后退两步回头,身后转角也走出两人,沐杰转着手腕道:“宋怜啊宋怜,你是不是傻?莫说你今日跑不跑得了,就算你跑了,你跑的出丰都吗?跑的出盛齐吗?” 是以她道:“我没打算跑,就小试一下你的身手,没想到竟如此羸弱,还不如我一个女的。” 沐杰嗤笑:“那又如何,我不是照样抓你易如反掌。” 郑玉喜不喜欢田凤仪暂且不表 但他回郑国时候已经联络了郑诚,人家凭啥子帮他啊,所以他喜不喜欢小宋子,家仇国恨在这里摆着,他是不可能因为小宋子放弃的 以上…… 哎呀呀,迷迷瞪瞪的,今日竟然双更了 忘记说了,这里四不四解释了为什么小魏子偷情嫂子了……,解释的够吗 第27章 业障 进了旧宫的路她十分熟悉,旧宫是宋国皇宫,她出生的地方,成长的地方。 她来丰都一年多了,虽在宫殿护城河外面转悠过许多次,望着大门紧闭早就人去楼空的殿宇,却没有机会进去过。 如今九年未住人,野草都得一人多高了,蜘蛛网把门都封死了,萧昭业还能屈身住里面,也真……不嫌破烂。 她这一路思绪颇多,越想越觉得萧昭业与她虽关系恶劣,应还不至于害她性命。 首先,他曾亲登雀州与她道歉;其次,她到底也是他未过门的嫂子,他还能太为难她?最差也就把她送回徐都,献给萧昭文讨个彩头罢了。 进的宫门便是一条通往正殿的路,不知是否已经收拾过,虽然比之她印象之中破败了许多,倒也尚算整洁。 还未进正殿便听里面打杀之声传出来,沐杰一进殿门便迫不及待大声道:“阿业,你看我给你把谁带来了!” 原本宋令祖父上朝的大殿之中正在比试功夫,而萧昭业,她儿时的冤家死对头,正斜靠在龙椅之上,一腿支楞着踩在龙椅上,正在闲适悠哉的观战。 看看这个德行,虽又几年未见,再见仍是十分生厌。 听到沐杰声音,他懒懒扫了一眼沐杰又回到殿内比试上:“别把孙东彦那个老匹夫带过来烦我就行!” 沐杰轻推了一把宋令,笑道:“看看这是谁!” 不知是否离得太远他又坐的颇高,也不知是多年未见早已忘记她了还是一时未认出她来,他冷淡的瞟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不仅没反应,看他眉头一皱正打算嗤笑沐杰几句,目光忽的又转向她,人便“腾”的一下在王座之上站了起来。 ……看来是终于认出她来了。 然后,望着她,便笑了,笑得还真有些慎人。 宋令面上狐疑丛生,不是又在憋什么孬点子吧。 沐杰笑道:“阿业,我这大礼送的如何?” 萧昭业目光仍旧紧紧盯着她,回道:“你这一生送的所有礼物,就这一件讨我欢喜。” 沐杰道:“得,一生都算进来了,那应是极为欢喜了。” 宋令心道:看来也没送过什么好东西,沐杰恁滴抠门。 萧昭业却又坐了下来,状似浑不在意挥挥手:“先把她送我屋里去吧,我等下得了空,再去看她。” 沐杰趁机揭她老底:“她好像不知在哪儿学了点儿功夫,你可得看紧点儿。” 宋令赶紧说:“花拳绣腿,瞎比划,不值一提。” 萧昭业回道:“扔床上,手脚都捆起来,捆紧点儿。” 此人,比起小时候,还真是一点儿未变。 他这空倒出来的也是十分快,她看到送她进屋的侍卫刚关上门,他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走到床前,抱臂望着她:“你怎么和以前长的不太一样了?” 她倒觉得他也跟以前不大一样了,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的,竟脱了少年模样,越发的英武飞扬起来。 不过这重要吗?重要的是她手脚还被绑着呢。她小时候真的十分十分忌惮他,曾无数次许愿让这个人在她眼前消失,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现在她见识过比他残暴狠厉的人比如智离,比他阴晴不定的人比如魏鸾,也经历过命悬一线,她反而看开了许多,未晋奇葩之人可比盛齐多多了,是以如萧昭业这般的纸老虎,对比之下,竟对他不怕了。 所以人的成长不是外在的力量,而是内心的勇气,当然这勇气中也少不得她自认为萧昭业现下也无任何缘由害她。 “你先给我解开再说。” 他不理会她的请求反而道:“你小时候不这么黑吧?” “我怎么黑了,我这是健康,红润!” 他仍盯着她看,看的十分细致,看的宋令浑身不自在:“你看够了吗?” 他得出结论:“你长的和宋楷越来越像了。” “废话,我和哥哥一母所出,长得不像才不正常。” 他下结论:“丑死了。” 真是让宋令内心一阵郁悴,她虽知道她不如郑离那般倾国倾城倾人心,也不如田凤仪那般惊才艳艳我见犹怜,但她绝对绝对不丑,知书达礼如她嫂子,都讲她长的不错,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他看她丑,是他眼睛有问题:“丑就别看了,快放开我,免得碍你眼。” “想得倒美!”他顺势也坐在了床榻之上。 “靠这么近做什么?”宋令警惕问道。 “在沛州你找皇兄当靠山,我不能奈你何?今日丰都是我的地盘,别说靠你近了,我便坐你身上,你又能奈我何?” 他还想坐她身上! “我可是你未过门的嫂子!” 他嗤笑一声:“你比我还小两岁,也配让我喊嫂子。” 宋令回道:“辈分不是这么算的,哪怕我比你女儿都小两岁,我嫁给了你哥,都是你嫂子!” 他凑近她道:“你若真成了我嫂子,那便罢了,如今你不是逃婚了吗。” 宋令忙向后仰头,尽量离他远点儿:“可你哥还对我念念不忘哩。” 萧昭业坐直身体呵呵一笑:“你还真挺把自己当盘菜,皇兄后宫岂止十几个女人了,早忘了还有你这人存在了。” 宋令坚定回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他娶一百一千个,也不会忘记我,我与你哥哥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 “放屁!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是我!” ……他说这些内心不愧疚吗?两小无猜?她才要呸一句:“是谁总是欺辱我和哥哥来着?” 他冷哼一声:“我倒要问问你,我为何欺负你?” 听听这问的什么话,他为何欺负她,不是应该她问他吗,怎么反过来了:“你不就嫌弃我们是亡国之人,不配为人,更不配在你大盛齐皇宫内白吃白喝白住!是不是?” 提起过往,萧昭业竟显的比她还气愤:“是个狗屁!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我主动与你说了三次话,你竟然都不理我,甚至都未正眼瞧过我一次!” 堂前燕 第33节 “何时!?” “你们一家刚入沛州皇宫那夜宴会,你竟完全不记得!” 宋令实在想不起他何时主动找她攀谈过,不过那时不理他倒是极有可能。 她自小贵为太子嫡女,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她勿需任何隐藏,欢喜不欢喜全然写在脸上,尤其宋国初灭,那时的她自然对萧氏怀恨在心,是以不理他十分正常。不若现在,内心厌弃之至也能笑脸相迎。 “若是因为此事,你就如此待我,未免也太小肚鸡肠。” “你凭何不理我,我乃盛齐皇子,你一介亡国奴才,还敢对我爱搭不理,反了你了!” 宋令终于找到他俩结怨的根源,这位大爷,噢不,这位少爷真的真的小心眼之至,竟因为他主动攀谈而她未理他,就如此欺负她和哥哥。 他又道:“我每次见你与皇兄一起,心中便十分不是滋味,你竟对他又笑又夸,你何时对我笑过,你何时对我说过一句好话!” 他天天对她又辱又骂又唬她,不仅揍她哥哥,还常追着她跑很远作势要揍她,她要这样都能对他笑把他夸,她莫不是个傻子吧? 宋傻子回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做的十分不对妥当,既然你曾为当年欺负我之事向我道歉,那礼尚往来,我也为不理你之事向你赔礼,这中间恩怨我吃的亏也认了,咱俩两相扯平了,恩怨既解开了,是不是也可以给我把绳子解开了?” 他却像打开了话匣子般,将对的她不满和盘托出:“你解开了?我可未解开,你本就该被我踩在脚下,为所欲为,你竟攀附上皇兄,处处躲着我,我越想越不甘心。” 哈?还有这等荒唐之言。 难道她生来就该被他随意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若是有人撑腰,他便受不了了。 “我凭什么由着你欺负,刚刚你还道你欺负我是因我曾不理你,现在看来,你就是想欺负我!” “是,你本就是我的,谁也不该将你夺走。” 何其荒谬啊! “还有,当年我去雀州寻你,你竟也不在家,为何见你一面这么难!你是天仙下凡吗!” 这跟天仙有何关系,宋令趁机道:“见面难说明你我没有缘分,理应形同陌路,我们应该顺应天意。” 他冷笑一声:“好一句天意!若是天意你我无缘,为何你现在在我的床上?” 此言竟让宋令无言以对,怔愣半晌才勉强回道:“……老天爷也有打盹的时候,是吧?” 他复又说道:“若是当年见到你,把你办了,皇兄岂会再强求你做妾!你我命运又截然不同。” 什么!? 宋令震惊无比,他当年去寻她竟然存了这种心思:“我那年才十三!” “十三怎么了,十三成亲的女子多了,你一个亡国公主还配摆金贵!” “下流!” 萧昭业被骂也不脑,反而道:“真正的下流你还没见识过呢,今日倒也不迟!” 宋令惊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宋令赶紧拱啊拱的往床另外一边挪了挪。 他却嗤笑:“急什么?” 她这是急吗?她这是慌! 言毕他站了起来,于旁边榻上拿起了一本书:“反正时间尚早,你要挑选一下吗?用哪一式比较好呢?” 宋令不明白何意,再一看他手中之书,竟是桃园遗梦,她脱口而出:“不是被禁了吗?如何你手中又有新的。” 萧昭业哼道:“早就解禁了,这都出了五本了。” 萧昭文还真的将此书解禁了,宋令只读到三本:“堂姐身在后宫,还能继续写书?” “她要再敢写续,皇兄可能会杀了她,这是九两书林继用百里浪人之名出的续。” 乍一听九两书林,宋令内心莫名一缩,真是奇了,每次不提也罢了,一提他,她就心里不痛快不舒服。 这书卖的如此火,一解禁他自是不会让这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闲置,几本续一出,多少白花花的银子便又流入他的口袋,有钱,真的有钱。 ……心中这份不痛快便应是眼馋那些银子吧。 萧昭业就势坐在了她身边,指着一段文字和一副插图道:“这式如何?” 宋令觉得与一个成年男子一起看这种书籍实在实在伤风败俗,这书理应她自己珍藏着无人之时或者与闺中友人一起偷偷看,现下虽说心中战鼓擂擂,输人却绝不能输阵,越是面上浑不在意,他就越无从下手,若她此刻表现出懦弱善欺,反而给他可趁之机。 “变态!” 他又翻了一页:“这个呢?” “太难!” 他又翻。 宋令道:“你也翻太快了,我都没看完呢。” “我反正已看过,谁还等你看完。” “只有兽行毫无情感,狗尾续貂之作。”也就你这种毫无内涵的盲流子才喜欢看。 果然:“是么,我倒觉得比以前好看多了。” “那你给我解开,我自己看!” “捆着吧,我只有见你捆着我心中才高兴。” 真够坏的。 “那你也不能一直绑着我啊,早晚也得解开吧。” “我本就打算一直绑着你,绑到什么时候解开了,打你骂你你都不走了,我便懒得绑了。” 你绑条狗也到不了那份上,做梦去吧,肯定没有那一天:“那你给我解开腿脚,我腿麻了,再绑下去废了也不一定。” 他嘴上说着:“麻烦死了,你竟还是这么不中用。” 竟也真的探身给她解开了,看来也是不怕她跑。 解开后他又道:“既然解开脚了,自己把衣服脱了,省的一会儿麻烦。” 你当你宰猪呢!这也麻烦那也麻烦,麻烦你就回去睡觉啊。 宋令道:“手还绑着呢,怎么脱,你都解开。” “还是捆着吧,一会儿我来撕更爽快。” 这个混蛋。 “好歹得洗个澡吧。” “哪来这么多讲究,我不嫌你脏。” “我是说你得洗个澡吧。” “你还敢嫌弃我,别说我天天洗,我就一年不洗,又能如何。” “……我可有三个月未洗了。” “你瞧你这好日子过得,当年还不如从了我,也不至于遭这么多罪。”说着他凑到她身上嗅了嗅,宋令一脸嫌弃的往后靠了靠,他撇撇嘴:“还行,能忍。” 他们明明在讨论一件伤天害理之事,竟能平静和谐的跟讨论晚上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宋令故意问道:“你和我……,之后呢?你要娶我吗?” 萧昭业扔掉书:“娶你?我可是盛齐王爷,你一个因不洁被逐出家门的郡主,如何配得上我!” 宋令气的问道:“我是否还应该谢谢你不嫌弃。” “确实应该,汪海林便是我抓到的!没有我,谁帮你洗清冤屈。” “……那我一家都该谢谢你,我父亲为此得高兴坏了。” “你父亲高不高兴与我何干!” 宋令深吸一口气:平常心平常心,不能被他气死在这里:“又不能娶我,然后呢?怎么处置我!” 萧昭业道:“不如你就住在这里吧,这是丰都,不是你故家吗?” “你不是得回徐都吗?” “是啊,我回去,我哪一日起兴想见你了就来看你。” “徐都丰都何止千里,你不嫌远吗?” 他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被她问住:“也是,我这万一想见你了,走半路又不想了,还得回去,很是折腾自己,要不你跟我回徐都吧。” “你是打算金屋藏娇吗?” “金屋我有,这娇……,啧啧……,你有吗?” 她气道:“你真是看不上我,又不放过我,何其拧巴?” “我怎么对你是我的事儿,何须你来操心!” “好,我留丰都最好,我看你以后也绝不会想我。” “你又不是我,怎会知道我的感受。” “你若想我,便不会如此对我!” “那我该如何对你?” “疼我保护我,就像当年太子哥哥那样。” “好,我倒要问问你,我若那样对你,你该如何对我?” 宋令听他问话,就像他能做到如萧昭文待她那般一样,她心想如你当年平日所为,萧昭文待她有多好,他便待她有多差。 她还未回答,便又听萧昭业道: “我若待你如皇兄那般,你可是能做到待我也如同待皇兄那般,天天缠着我,嘴上念着我,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我?” “啊!” 宋令懵了,那时她八岁,如今她十七了。他的要求,不是说绝对做不到,而是压根就不该提。 宋令小心翼翼建议道:“萧昭业,那个,我觉得,我是认真的绝无半点取笑之意,给你一个良心建议,要不你就生个闺女吧,她一定能做到你刚刚要求的,还会做的更多。” 他回道:“好,我也认真的绝无半点取笑之意的回答你,你若做不到,那你就给我生一个,若是生的那个做不到,你还会给我生更多。” 宋令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上了。 堂前燕 第34节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把眼前危机渡过再说,是以她狠狠心道:“其实,也不是说做不到。”只要脸皮足够厚,什么都能够做到! “生孩子?” “当狗皮膏药!” 他看着她不语,好像在品味这话的真假。 宋令把双手递到他跟前:“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快快给我松绑,再犹豫,我可比刚刚更老了,装也装不像狗皮膏药了。” 他哼笑一声:“你老的这么快,倒不如生个孩子痛快。” 虽说如此,他也抬手正要去解,却忽的停下道:“你从哪儿学的破烂功夫?” 宋令忙道:“这有什么打紧的,我就算是武林盟主,能以一抵十,以一抵百,也绝无可能以一抵千吧……”我功夫再高也不架不住你人多啊。 “你若是想仗着这点不济的腿脚,就妄想逃的话……” 她曾逃过两次,第一次父亲安排,第二次魏鸾安排,第一次她流落军中当伙夫,第二次她失去好友周雨。 如今她孤身一人,既没有逃的勇气也没有逃的本事,舍命一博这种事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她一直都顺势而为。 再说,她为何要逃:“丰都是我家又不是你家,凭什么我逃。” 萧昭业边解边骂道:“狗屁你家,丰都都是我的地。” 你们的大可爱小萧子终于来了…… 有一种难产的赶脚…… 第28章 忆苦 正如宋令所料,萧昭业对她虽又唬又吓,倒也真未对她做出伤害之事。 俩人经过算不得友好的和平洽谈,达成了最终协议,这份协议宋令不敢自保能做到,不过她可以尝试转变一下观点,虽然不能像当年对萧昭文那样发自肺腑崇拜,倒是可以把萧昭业当成亲祖宗和亲孙子结合体来对待。 祖宗得供着敬着吧,孙子得捧着疼着吧,两相结合,需得常常鞭策自己,这,是你祖宗;这,亦是你孙子。 这事儿,就不那么难办了。 萧昭业提议道:“陪你在你故家里转转如何?” 她父亲登基仅一个月宋国便易了主,所以她们一家住的地方其实仍是宋宫太子寝宫,并非现在所待的王殿。 宋令确实有心想看一看,但是只想自己走一走,不想任何人作陪,但若不甚拂了他好意扫了他兴致,搞不好她连转的机会都丢掉了,得不偿失,不如颔首应允。 王殿到太子寝宫有那么一段距离,宋令走在熟悉的路上,几年未有人气,越往里走越显荒凉。 近乡情更怯,她越走越沉默,越走越是难过,直到心中涌上来的悲伤之意几乎要将她淹没,还未走到父母居住的地方便停住脚步道:“我不想去了。” 萧昭业不解:“就差几步了,为何?” 宋令低头道:“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我的家人皆在雀州,这里连个人都没有,我看了又有何用,徒增悲伤罢了。” “你……”他欲言又止,“你若不想去看了,回便是了。” 她立时转身,逃一般的离开了,忽的就明白了父亲总爱在中秋之夜念叨的那句话:当年明月在,难照彩云归。 进了萧昭业的院子,沉默一路的宋令道:“我也该回了,有空再来找你吧。” 萧昭业拒绝:“回什么回,这是你故家,我都住得,你还住不得了?” “真住不得,我是有买卖之人,家里离不开我,你可知多少人等着我养活呢。” 萧昭业闻言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编吧,继续编! 这满脸鄙视之意彻底挑起宋令的胜负欲:“明日,你来和里巷子最里头那家寻我,让你这种没见识的井底之蛙也涨涨见识。” “行啊,我就怕你丢人丢到这里你爷爷家。” 做大买卖之人最重要的品质之一便是心胸豁达,不与流氓一般见识:“明日,你等着!” 言毕,转身欲走。 却被萧昭业一把拉住,她回头,抽回手:“不要动手动脚,有失体面。” “还敢跟我提体面,这体面你需得知道,我给你你便有,不给你你就无。” “我是说丢你的体面!” “我的体面何须你给,我无论做了何事,谁敢多言一句不体面。” 好吧,败给他了,宋令举手道:“我错了,您是我祖宗,您体面极了!” “我是你大爷!” “好的,大爷,您的话都对。” 萧昭业终于被气的无语了。 宋令问:“大爷,约好了明儿见,现下我能回了吗?” 萧昭业气道:“滚快点儿。” 宋令回道:“包您满意!” 一溜烟跑了,比兔子都快。 萧昭业第二日一大早便砸门。 陈寡妇一开门,见到门外阵仗,当下腿都软了,吓得连通报都不会了,不停求饶道:“大爷,我刚来,对主家犯的事儿一点儿都不知情,真的。” 宋令将醒未醒间听到门外动静,披了个薄衫出门来看,好家伙,怪不得管家吓傻了。 门外浩浩荡荡不知多少人,把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这是要打杀她家吗? 宋令惊到:“你疯了吗?” 萧昭业得意道:“照顾你生意啊。” 宋令气道:“你这是故意毁我生意吧。” 萧昭业头也不回道:“既然开门了,就都进去坐坐吧。” 听到身后侍卫已回:“遵命!”宋令赶紧出声阻止:“慢着!” 她对萧昭业道:“我家庙小,这些人都进来,人摞人也坐不开啊,就你这尊大佛屈就代表一下吧。” 萧昭业故意拿乔:“不稀罕,我这金佛非金窟不入,你这破落寒舍若想请,也没那么容易,等他们都进去了,我就在门口杵着。” 你在门口杵着怎么着都不打紧,就是你来了在门口杵着作何,就为了给她添堵吗?何其幼稚吧。 宋令觉得这时需得把他当孙子,动之以虚情晓之以歪理了:“怎么还跟我较真了呢?大金佛,行行好,赶紧下凡到我破落院子里,普渡我一下吧。” 这几句看他神色倒也受用,但仍旧赖皮狗一般往门框一倚,完全没有进门的打算。 宋令忽然伸手抱住他胳膊:“别拿乔了,你给我快点儿进来吧。”就顺势给拽进门了。 他被她拉拽着,头也不回对身后一直跟着他的侍卫道:“行了,银子你给大伙分一分,就先散了吧……”便踏进了院子。 ……感情这些个人都是在大街上用银子招揽来的啊。 宋令对进了院门便东张西望的他道:“我刚醒,还未洗漱,你就随便找地儿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你这待客之道真随意,连口茶都未有,主家就要溜走。” “与你的一见面就把多年未见之人绑起来威胁相比,我觉得我待客之道斯文多了。” “是么?我怎么觉得绑你,是我对你的体贴关怀,我已十分控制自己没把你吊起来打了……” 宋令赶紧道:“上好的茶水马上便来!” 宋令吩咐陈管家给他上茶,自去打水洗漱,待她漱完口,用凉水洗了脸后,一摸刚刚挂在木架上的脸巾不见了,她抬头,一条脸巾递至眼前,她接过回道:“非礼勿视!” 他抱臂嗤笑:“你且等着我夜里来观你洗澡。” “对不住,你要失望了,我一年到头从不洗澡。” “啧啧,一个姑娘家不洗澡你也不害臊。” “你一个大男人来观我洗澡,你都不问问我害不害臊,这会儿反而替我操心了,谢谢,不害臊。” 萧昭业“哼”了一声:“论嘴皮子谁也说不过你,所以我才说只有揍你最管用。” 宋令忙道:“请万万保持平和与仁爱之心,莫要动气,此举有益身心健康。” 萧昭业见她洗完之后又开始描眉画眼,微微有些意外:“这种女人家玩意儿,你竟也弄。” 宋令边对镜画黄边回道:“女为悦已者容!” “大可不必,你在我眼中怎么捯饬都一个样。” 宋令气的一笑:“少自以为是了,跟你有何关系,我这是为了取悦自己,每次照镜子看到自己这么美,我一整日都觉得开心喜乐。” “你对美的要求如此低我倒是十分意外。” “滚!” 萧昭业不再跟她斗嘴,转而问道:“昨日你溜得太快,正经的都没问,都未问你离开雀州后过得如何?” “这个可说来话长了。” “我有的是时间听。” 宋令眉画到一半侧转身体对着他正经道:“我先是扮做小厮,随卖茶的商队,哎?你知道茶商吧,雀州茶叶非常有名,丰都都买不到雀茶,雀州城内次等雀茶十文一两,普通雀茶百文一两,上好雀茶一贯一两,可若出了雀州,这价格………” “长话短说!” 她回身继续画另一边:“潼关充军,误入魏府,回到丰都。” “完了?” “完了。” “宋---怜!” “吓我一跳,你瞧瞧,眉都画歪了,我这不是长话短说嘛。” 她擦掉画歪的地方,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在潼关我和商队失散,银子文蝶都落在商队车上,被抓住充军,当了伙头兵随智氏灭郑,后来过魏地,便去魏府当了侍卫,三公取智之时,我和魏府之人一起出逃,后又辞了魏氏来了丰都……” “你一个女子是如何在军营待的?” 堂前燕 第35节 眉都画好之后,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怪哉,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我亦十分疑惑,我如此美丽,如此可爱,在军中竟谁也未认出我是女的,何其怪哉,何其眼拙!” 他又问:“魏府呢?皇兄曾得一幅未晋皇宫夜宴图,我是许久之后才瞧到,你在画上与魏府庶子状似亲密,你俩有私情?” 这话问的宋令竟有些心虚,若说没私情,说不过去;若说有,她二人已互成过去式了。 “夜宴图时我俩绝无半分私情。” 他听出她话中玄机,冷冷问道:“夜宴图后呢?” 宋令隔空对他做了个亲嘴的动作,嘴一撅“muma~” 本来抱臂审问她的萧昭业差点儿跳起来:“什么!” 宋令见他生气也不急:“怪了,你气什么,他是主我是仆,他要亲我,我哪敢反抗,命重要还是贞洁重要。” “贞洁重要!”萧昭业吼。 宋令回道:“对不住,我觉得命重要!” “你真是与你堂姐一模一样……” “我堂姐怎么了,不就离经叛道写个小淫|书吗,我又怎么了?亲个嘴怎么了,换作是你,你该如何?他那时是我主子,我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我又身无分文无地可去,他要亲我,我若死活不从,惹急了他,失身都有可能!” “若是如此,你又为何拒绝皇兄,你自小不是嚷嚷喜欢皇兄,非他不嫁吗!” “宫中太闷,我不想再回去。” “所以你堂堂盛齐大国郡主,宁愿跟着个破烂庶子做个无名无份的暖炕丫头,掉不掉价!” 你听听你瞅瞅,这说的是可是人话!她在他跟前就是一条贱命亡国狗,到了魏鸾跟前就成了泱泱大国的郡主了? “什么破烂庶子,如今魏氏称帝,他也与你一般是个正宗王爷了好不好。还有什么暖炕丫头,我在魏府地位很高的,我有自己独立院落,我可是侍卫,与他心腹待遇一般无二。” “一个魏地庶子也敢在我跟前自称王爷,你看我哪一日灭了他魏地,也教他跟你一样跪在我脚下当狗。” 这个混蛋!真是一个无法相与之人。 宋令不想继续搭理他,准备起身去院中透透气。 他又问:“听你形容如此之好,你又为何离开他来了丰都,是不是他腻了你,抛弃了你?” 宋令气道:“你为何总要编排我?我离开他是因为我从未想过一直留在魏府,时机到了自然就离开了,在魏府的时候,他身边之人待我如兄弟一般,他亦待我不薄,除了初初踢过我一脚,从未再伤过我。”差点儿用强就不算在里面了。 萧昭业狠狠道:“他竟踢你一脚!你记恨我这些年都应知我对你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我都不记得自己踢过你,他好大的胆子!” “他踢我怎么了,他踢我也没继续追我,你呢,你揍过我哥多少次,还有你是不是作势要揍我追我追的满皇宫窜哒!” “我揍你哥怎么了,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不挨揍怎么能够结实,就你哥那个弱鸡没英年早逝全靠我了,你看我,若不是母妃小时候总揍我,我岂能如此英武雄壮。” ……若不是宋令脾气好,早被他气的吐血而亡了。 “你哥该谢我的岂止这一处两处,我是不是还救过他一命!” 宋令死活回想不起来还有这回事,就他,还有救人的时候,这简直跟做梦一样,她太好奇了:“你跟我详细说说。” “他掉湖里,我给捞上来的。” 不提还好,一提她更气了:“……那不是你给推下去的吗,害我哥哥险些淹死。” 她当时急得要往湖里跳,被他扯住衣服给搡地上了,才让侍卫们给捞上来的。 “还有,怎么变你救的了,明明是宫中侍卫们救上来的。” “若没我点头,谁敢多事救他。” 他干的这种坏事儿,记自己头上竟然变成他是救命恩人了,简直没天理了:“没你推他,我哥也掉不进去,就算倒霉自己掉进去了,要没你在,大家也不会见死不救。” 人吧,大多看不到自己干的事儿有多坏,却总盯着别人的错误不依不饶。 “那么浅的湖,连个水都不会凫,你们宋氏就是中看不重用,活该走到哪里都受人欺,那个魏狗到底哪条腿踢的你,若是有朝一日落我手里,我一定剁下来以泄我心头之恨。” 怎么又绕回来了,这挨踢的人是她,泄恨的反而成他了? 嗯,这王八蛋一定做的出来,宋令忙道:“你能不能不要戾气这么重,动不动就要打要杀,他踢我皆因我不小心撞破了他与别人正在亲热……” 萧昭业被她这故事走向惊的一愣,半晌无声后才教导她道:“……你也忒没眼力见,真是个没着落的冒失鬼,遇到这种事儿还不躲起来偷看,换成是我,踢你一脚都不见得能解恨。” 男人啊男人,怎么都一个德行。 但他又忽的气上了:“他既有别的女人,还来亲你,下流之至。” “哎~,话不能这么讲,男人嘛,若是有钱又有权,一心一意的凤毛麟角,三妻四妾五相好六七八九个撩闲的,实属正常。” “……你倒是大度的紧,如此听来,为了逃婚,你离开雀州后真是饱受苦楚啊?看来你当真是对皇兄全然无意!” 也不能这么讲,若是萧昭文是个与她一样的普通老百姓,如他那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必定还是会天天追着他嫁给他,而且不许他喜欢别人,不能娶堂姐,更不能娶田凤仪,连看都不许看田凤仪一眼;可他是帝王,他不能更不会只喜爱她一人。 宋令并未回答,只叹了一口气。 “你对那个劳什子庶子可有意?” 宋令从未想认真过这个问题,若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他的侍卫,自然完全无意,可后面几个月如恋人般的相处,见他决绝离开时心中的不舍与难过,她当时便真的以为自己喜爱他了…… 可她又清楚的知道,她之于他,就是奴才和主子,在他面前,她不能有自我,不能反抗,他是绝对的主子,她想要的尊重平等皆是妄谈,这样的关系,逃尤来不及,何谈喜爱,既无法喜爱,便是余生不再相见。 既不会再相见,便就:“全然无意!” “那他亲你,你岂非十分痛苦?” 宋令问:“你可看过夜宴图?” “看过!” “你品品他长相如何?” “一个侧颜,有何可品?” “他母亲可是宋宫内第一美人文姬,我父亲和伯父当年便是因同求他母亲为妾才翻脸的。” “然后呢?” “他遗传了他母亲的美貌。” 萧昭业眯起眼睛:“然后呢?” 宋令浑然不觉眼前这名听众的口吻已经到达危险边缘,她还在疯狂试探:“和这样的美人亲嘴,我貌似也不亏,是吧?” “宋---怜!” 宋令往门外跑的时候,感觉身后之人的吼声能把她家屋顶给掀翻了。 小萧子在线时间会比较比较长,长的你们都会神烦他了 第29章 番外1 魏公子觉得自己捡了只猫回来,又馋又懒又臭美,说的轻了不入耳,说的重了就炸毛,常常让他觉得扎心挠肝。 本来女人在他眼中只分两种,有用的女人,没用的女人。 有用的女人陪他睡觉,没用的女人陪别人睡觉。 直到遇到她。 初见时,魏公子觉得这都不叫女人……,堪堪算得上个有趣的小东西。 尤其这个小东西还撞破了他与陈姜的好事儿。 他与陈姜怎么相识的? 有些记不清细节了,记得是某次他与陈穆下山吃酒,遇上了同样下山买胭脂水粉的陈姜。 那时陈姜刚跟哥哥定亲。 陈姜见到他的那一瞬,眼里有光一瞬而过……,他看到了,捕捉到了,便也记在心里了。 他喜爱陈姜吗? 这倒没想过,他一想到陈姜以后是他嫂子,他就想跟她相好,狠狠相好。 他喜欢这种滋味。 但是那个小东西破坏了这种好滋味。 他确实对她起了杀意。 但为何他放过了她。 他自己也不清楚。 下山的一路,她对他,听话的如同刚捋顺毛的猫咪一样,恭顺的不像话,有事无事就来他跟前蹭蹭,蹭蹭…… 山上日子久了,魏公子觉得自己大概也魔怔了,这种小东西竟也越看越心生欢喜了。 吃斋念佛久了,看到尼姑都会心痒难耐,回到西院就好了,魏公子这么觉得。 回到西院,魏公子见着自己的丫头,再想想那个东西,……不对比还真不知道,她确是个没用的东西,都不是个女人。 只是不知为何,有时候几日没见着,还想让她来跟前转悠转悠。 大概养过小畜生的都会懂他这种感觉,不需得在意,想让她来晃悠她就得来,不想让她来,滚就行了。 可几日未见,她竟和周雨那个狗东西在人群中交头接耳,眉开眼笑。 成何体统! 他竟气了。 他竟不知自己为何气了。 他一直都以为她只对自己笑,只围着自己转,竟不知她跟别人在一起竟比跟他在一起更撒欢。 真是个狗东西,她在他跟前一副奴才样,转身便忘了他,跟别人要好起来,这样的狗东西真该赶出府去。 他不仅没给赶出去,还赶着去前边院子瞧她,除了儿时,他有多少年没迈进过那边院子了,他是她主子,竟教他去瞧她,竟教他听到她背后说他,赶出去怎么够,她真是该死。 可每次觉得她该死,总是教她轻轻一句不痛不痒的求饶就放过她了。 每次惹他气的是她,能哄好的也是她,可她总是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他越看她不顺眼,她便躲他越远。 这样的狗东西为何总是教他的心忽上忽下,患得患失,没心没肺的让他有时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压在身下发泄一番,他为何要忍着,女人就是用来睡得,他从来没忍过。 堂前燕 第36节 为什么? 他知道,只是不想承认。 他怕发泄的急了,发泄的狠了,会彻底失去她的笑颜,只因她对他笑得样子,竟常常教他觉得心中欢喜,如同诗文里面那句:这世间繁华如锦,在我眼中都不如你。 今日不更文,更个小小番外乐呵乐呵吧 征集意见 我把这本书,改成《世间繁华,在我眼中都不如你》 怎么样,怎么样? 第30章 缘由 白日里渐渐有人登门之后,萧昭业才弄清她的买卖,做媒不像买货卖货那般人来人往,倒是半日下来也没断过人。 他对她的生意十分瞧不上:“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也不怕流言蜚语?” “我行的端坐的正,每一分银子皆干干净净,正正经经养活自己,何惧流言,若被我发现谁敢编排我,我能把他八辈祖宗都从坟地里骂出来与我道歉!” 当她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母老虎的时候,当年那个纸糊的就露怯了:“……看来你这买卖还尚算兴隆。” 宋令得意的对他晃晃手中钱袋:“今日带你下馆子去,随便点,算我的。” 顺便把门口他带来的俩尊门神也赶紧送走,这二人抱剑一站,看着就影响她买卖。 或许也觉得在一个一直被他力压一头的人面前露怯有些挂不住脸,萧昭业哼道:“一身铜臭味!” 宋令撇嘴,这人真是不知好歹,她把钱袋欲收入怀中:“省了。”更好。 萧昭业伸手一把拿过,在前先走一步:“走吧,看我怎么吃穷你!” 宋令望着他背影内心一阵发笑,确实如果顺顺他的逆鳞,也并未那么难相处,以前她便觉得周雨性情与他有几分相似…… 想起周雨,又是一阵怔愣,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忽听得一声“哎吆~”,宋令望去,一中年女子正拉扯着一不情不愿的妙龄少女进门,因和少女回头拉扯间不甚撞到了正在出门的萧昭业。 “年纪轻轻的,走路怎么不让人呢!”中年女子一阵抱怨。 萧昭业只微微一皱眉,门口站的萧大爷带来的两尊门神已经开始拔刀了,宋令忙打着哈哈走过去:“大姐,您来此为何事?” “还能何事?找你们老板给我看看我家三姑娘,有合适她的男子吗?” 宋令看向那个姑娘,嚯,刚刚没细看,一看不得了。 这母女俩必是西番人士,这姑娘拥有西番人特有的深邃五官,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嘴,再加上肤白貌美大长腿,实实在在的美人胚子啊。 就是…… “大姐,您家三姑娘看着年龄不大,也并不情愿,何不在身边多留两年。” “如何不大,我像她这么大都生大姑娘了。” 宋令刚想继续询问,萧大爷已十分不悦问道:“到底走不走啊!” 宋令赶紧道:“走走走。” 遂喊了王媒婆过来接待。 媒婆和女子欢喜得往里走,宋令敏锐的察觉到,那个三姑娘反而回头多看了萧昭业几眼。 俩人去了城东湖边上新开的观鹤楼,都言此地饭菜色香味俱佳,价格巨贵,宋令一次也未来过。 萧大爷一出手便不平凡,最贵的雅间,最贵的酒,最贵的菜,就俩人,竟点了十八个。 这哪里是要吃穷她,简直是要吃死她。 宋令有过晋阳小春楼吃饭没带够钱的前车之鉴,是以此次留了心眼,一口伶牙俐齿砍下去十四个菜,伙计的脸色从狂喜到面无表情,最后加了一个汤,四菜一汤,她觉得足足够够了。 宋令给萧昭业斟酒时候趁机问:“哎,刚刚的三姑娘如何?” 萧昭业回道:“谁?” 装吧,宋令把酒壶放下回道:“就是刚刚撞你怀里的西番姑娘啊,贼漂亮。” “太老了吧。” “不是她娘!她闺女。”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鼻子才哼一声:“这种异域女子也就你这种没见识的才少见多怪,这在徐都青楼随处可见。” 他把酒杯推她跟前:“愣着做什么?倒酒。” 宋令便又倒了一杯,继续说道:“世人都道西番女子,十个姑娘九个美,还有一个特别美,今日这三姑娘便是那个特别美的吧。” 萧昭业持续鄙视她:“井底之蛙。” 这个吧,给人做媒做习惯了,见到俊男美女,若有一方表现出些许意思她便忍不住蹦哒出来撮合撮合。 “我可跟你透透话,她应是看上你了,郎才女貌,可是要我回去帮你们……” 她不怀好意般两只指尖碰了一下。 他冷冷瞟她一眼,将又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怎么劝了半晌,越发没话了。 算了,既然他全然无意,那便换个话题:“我还没问你重要事儿呢。” “别问,没心情答。” “没心情你还点这么多菜,十八个,你吃人嘴不短啊。” “你不吃啊,明明我是纡尊降贵来这里陪你吃,就四个菜,塞牙缝都不够,我嘴短什么短!” 恁地得理不饶人,要不是她脾性纯良性情温和,真无法跟他多处须臾:“哎,哥,言归正传。” 估计这声哥喊的他一哆嗦,递到嘴边的酒都洒了,宋令忙道:“别激动别激动,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了。” 他冷声道:“宋楷是我孙子,我要是你哥,咱俩就乱了辈分了吧。” 这要是小时候,被他这么一噎,她肯定很气,如今她觉得沾沾口头便宜,压根不需得在意。 “爷爷!以后您是我爷爷!” 萧昭业竟是被她气笑了:“我是你大……” “大爷!”宋令打断他:“当大爷也行,亲大爷!您跑丰都来做什么呢?” “耍!” “不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快快告诉我,我就喜欢听秘密,而且绝不外泄。” “你这脸皮自小到大都不是一般的厚。” 宋令回道:“谢谢,都是托您的福。” 这话是绝对的事实。 他未答,仍旧又去拿酒壶。 宋令一把按住壶身:“空腹喝酒伤身,一会儿菜上齐了再喝也不迟,咱二人还是赶紧先聊几句吧。”一会儿菜来了光顾着吃就没空聊天了。 他先看看她按在酒壶的手,又看看她,后者探索欲爆棚的望着他。 他启唇,说了两个字: “宋和。” 宋令松开酒壶惊道:“我表叔已如此成气候了,竟需你亲自来取他性命?” 萧昭业回道:“若是不成气候,哪里能扳的倒你伯父。” 宋令有些不解。 萧昭业继续道:“他今日这样就是皇兄扶植的一枚棋子,他手中有皇兄尤是东宫之时两人来往的信件,若被他公诸于世,皇兄面子上过不去。” 萧昭文太子时期扶植宋和,他一登基,宋和就造反了……,她忽地理清了其中厉害:“陛下扶植宋和是为了对付我伯父!” 萧昭业点头。 宋令内心一阵冷意,萧昭文这人,城府竟如此之深。 萧昭业道:“这还是多亏未晋夜宴图流出,皇兄便让人高价买入未晋宫中消息,大年初一宋和在宫中顶撞智氏被赶了出来,皇兄听闻后好意差人寻他,他居然还是个硬骨头,言我盛齐乃灭宋之国,绝不与尔相谋。” 这是好意吗?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才是吧。 “后来怎么又……?”她忽的想到一人:“田凤仪?” 萧昭业哼道:“你若拿捏住别人的痛处,他不就任你予取予求了。” 宋令觉得自己还真是太小看他们萧家人了,她曾以为萧昭文暗访未晋机缘巧合对田凤仪一见钟情,不曾料到这些俱是他的算计。 权利之于他才是此生挚爱,所以他说喜爱她,却在同一日纳堂姐为妻她为妾,羞辱了她家便是安抚了伯父家,肯为了她冒险出使未晋,却也仅止于此,魏鸾堵门他也绝不肯再进一步涉险。 宋令问:“宋和呢,他何等可怜,明知是枚棋子也心甘情愿被陛下利用。” 萧昭业回道:“他可怜个屁,他如今还做着田凤仪会让与他的美梦呢,熟不知我带来的三万精锐皆囤于城外,这次是打算宰杀他个措手不及。” 宰杀?他是猪吗?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不是你问的吗?” “他此次是必死无疑了,也罢,看在他是你远房亲戚的份儿上,可以人头示众后给一副棺木埋了,如何?” 真好,真仁慈。 宋令起身对他冷笑道:“若我仍觉得我是宋国人,你是否也要一并将我的头挂在城门示众?” 萧昭业气的“腾”一下站了起来,正欲发飙。 随着一声“菜来喽~”,楼里伙计端着竹盘进来了。 一进门,伙计就被屋中气氛唬的身形一顿,他匆匆放下菜说着“客官慢用!”一溜烟跑出去了,顺便将门带上了。 人一走,萧昭业便抬手指着她骂道:“你怪我不留宋和性命便尽可直言,你可知他的性命是皇兄要的,他若真心投盛齐便也罢了,他只是受制于皇兄,这样的隐患,如何能留得他。” 堂前燕 第37节 道理她都懂,可她也是人,不会事事只从算计得失和利己主义出发,若站在宋和角度,家国被灭,他有骨气有傲气,宁愿如浮萍一般无家可归也绝不在盛齐的一城一池停留,最终却因为一个女人两次将性命双手奉上。 为何呢?哦,因为爱!这还真是该死的爱情。 宋令常常羡慕田凤仪,这一世有多少人愿意为她生为她亡,这种爱不掺杂任何功利与算计,就只是单纯的狂热的喜爱她的人。 两厢对比,她发现自己还真可怜,别人有人疼有人爱,还兼有人惦记,她是搭着钱做着东还得装孙子。 她,就得好好爱自己,不然亏死了。 思及此,她情绪有些平复,望着一桌好酒好菜,肚子又十分饥饿,所以她未答言,复又坐下,举筷便吃了起来。 萧昭业仍站着,咬牙切齿问:“你现下是何意?” 宋令夹了一片肉回道:“意思就是我饿了,我早上就因为你来没吃上。” 萧昭业气的一屁股又坐了下来,没掀桌子让宋令稍稍意外。 肯定是他也饿了,没舍得掀。 谁管他,宋令见他坐着只饮酒不动筷,她心中竟还颇有些解气,不吃饿着更好,最好多饿几顿她会更开心。 吃了几口,又觉自己确实有些借题发挥迁怒于他了,其实如他所言,他也只是听命行事,宋和的命不是他萧昭业说了算的。即便他违逆萧昭文,留宋和一命,萧昭文也自可以派别人来取宋和性命。 罢了,她自己尤是丧家之犬,又何德何能去顾及别人的性命。 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将来也少不得巴结他,于是宋令复又和颜悦色的问他:“你还吃吗?” 见她开口询问,他不答反气道:“你看我还再被你哄骗再透一句给你,存心给我自个添堵。” “好,那宋墨一切安好吗?” “放心,他比你亲哥宋楷过的好。” 言毕,他自己也一怔,然后懊恼不已。 宋令脸上有了些笑意,给他夹了一块排骨道:“听说观鹤楼的排骨可是一绝,你尝尝。” 萧昭业冷言道:“你若真有诚意便把骨头给我剔了。” 宋令内心一阵腹诽,但宋墨的消息让她内心也舒畅了许多,便依着他给他去骨剥肉,顺便好心的夹起来递到他唇边,他先是嫌弃的微微躲了一下,听到她“啊~”的声音便口一张,肉就塞了进去。 “那你跟我好好说说宋墨的消息。” 他嚼了两口道:“再给我剔两块。” 得寸进尺,她把筷子放他跟前:“有就快说,没有就算了,我也不甚关心。” 他取筷之时不忘提醒她:“你也别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可是你落我手里了,你可知我拿捏你跟比以前拿捏宋楷还顺手。” 宋令回道:“女人嘛,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萧大爷,您一定得多担待。” 宋令吃了两口,忽的想起了小春楼和郑玉一起吃宋菜的场景,和他两厢对比,差距太大了,她忽的有些想念郑玉了,不知他称帝成亲之后,过的如何? 有孩子了吗? 也是,刚成亲,应不会这么快。 其他的应比她过的好,毕竟也是皇帝。 又想到魏鸾,她忽的发觉一件事情,她伺候他将近一年时间,她二人竟是一次也没有一起用过膳。 也是,甚奇怪的,她是个奴才,哪里配和他一道用膳,只是现下会忽的想起他才奇怪。 都怪萧昭业今天总提他。 萧昭业忽道:“明日我便启程去延平了。” 宋令举筷子的手一顿。 他又道:“此一去一回,短的话也需得十几日,长的话应有月余,你莫要想我。” 宋令鼻孔出了一口气:“你要去害我本家,我还想你,我不咒你就祖上烧高香了。” “我本还想看你人情给他一个痛快,我看我这人情不送也罢。” 宋令冷笑了:“你给他痛快说明你良心未泯,还尤有人性,跟我有何关系!我和宋和早就出了五福,强论起亲戚关系都不如你我,别把这份人情也算我头上。” “宋怜,你是不是啃了块排骨便觉得骨头比我都硬了,敢这么呛我了,你若记不得昨日的承诺,我有的是法让你想起来。” “……大爷,您一路顺风,承蒙您千万不要挂念!我在丰都等你凯旋而归,今日观鹤楼为您送行,回来还是观鹤楼为您接风,倒时候咱二人和和美美再点六个菜?” 我要隆重推荐一本书; 朕每天都想退位,柠萌猫写的。 她也是跟我一样,多年前在jj写文,后来身体不好,离开了几年,这次回归,和我同一天转组认识的,曾经她的文在jj也是过五千收藏的,我的最多才一千多收藏,别提了,说多了都是泪,我真的跟着她学了非常多的东西,内心非常感激她。 说了这么多,要说说她的文,朕每天都想退位,我读过了,架空古言,有正剧属性,讲的是一个公主女扮男装顶替它哥哥当傀儡皇帝的故事,故事性非常好,但是得看进去才能看出门道,不像我的文走的是轻松诙谐路子,她的文风比较正派,擅长写古言,看构架应该是个长篇巨著,喜欢的这个风格不要错过,记得收藏哦~~,为她打call,攒攒人气! 文案我就不放了,手机码字,没法拷贝她的文案。 明天研究一下,把她的专栏链接到我的专栏上,嘿嘿嘿 第31章 出卖 萧昭业虽去了延平,沐杰尤在,他偶尔会带着那几个看着就不好惹还及其讨人厌的仆人吊儿郎当的晃悠来宋令宅院。 宋令与他没有交情,自然也对他不热络,甚至十分冷淡,这有违她开门做买卖的初心:以诚待人,以信严己。 无事不登三宝殿,沐杰来此自然也是心怀鬼胎:“阿业虽未明说,我猜他定会担忧你又悄悄溜走,我已授意官府将你通关文牒给禁了。” 宋令觉得没将他打轰出去,已是诚义无两了。 “萧昭业都还未说什么,你倒上赶着为他着想,真是好兄弟啊。” “这是自然,我此后一生荣华富贵,皆需仰仗于他,他好我便好,我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你真是恁滴不要脸。” “多少人想如我这般,还轮不到他呢。” 最近三姑娘的母亲卓大姐又登门过几次,每次都挑挑捡捡几个不错的男儿郎,欢欢喜喜而去,没多久又败兴而归。 三姑娘名唤乌衣,芳龄十五,比宋令小两岁。宋令直觉总是没错,来回几次后卓大姐问:“我们第一次来时,遇到的那个小伙子,看着容貌上乘,气度不凡,不知哪里人士,家世如何,可有婚配?” 如萧昭业那般,平日皆锦衣玉服的,哪怕是条狗,穿上他那身衣服气度也自是不凡。 宋令还真不晓得他在徐都是否已有妻妾,但萧昭业不会在丰都待一辈子,且又未表现出对三姑娘之意,即使将来有意,他俩身份之差也只能纳她为妾,她当时虽一时兴起对萧昭业提议撮合,后来想想也不妥当,所以这姻缘不牵也罢。 她回道:“上次那人乃徐都人士,因家中之事来此暂时歇脚而已,妻妾嘛,我听说早已妻妾成群,儿女双全。” 卓大姐悻悻而去。 又过一日,三姑娘自己登门而来。 一来便让她这院子都俏丽了许多。 只不过她态度却没那么恭顺,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是否因你同样爱慕于他,才对我百般阻挠?” 嗯??? 这姑娘,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此时正遇沐杰登门,应是听到三姑娘对她的指责,饶有趣味般的开始明目张胆听墙角了。 宋令好心解释道:“并非如你所想这般,我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希望能给所有登门的未婚男女皆觅得称心如意之人,可感情理应两厢情愿,你这落花有意,可他那里流水无情啊。” 三姑娘一脸不可置信:“绝对不可能,我这么美!我看上他了,他怎么可能看不上我,定是你从中作梗!” 沐杰“噗嗤!”一声笑了。 宋令心想三姑娘可真不含糊,自我认知十分到位,就是识人欠点儿。 “你确实美。”宋令对此很认可:“可世上美人何其多,美的各有千秋各有特色,也许他喜欢别样的美人胜过你这样的呢?也许他喜欢男子呢?人心很难测的,是吧?” “我不信你口中之言,我见你与他同进同出,自是关系不一般,我不介意与你同侍他,你也不应对我们万般阻挠。” 同侍他?!好家伙!快打住!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哩。 好吧,既然人家心意已定,她多说反而不益,路是她自己选的,何须她瞎操心。 她遂指着沐杰道:“门口这人,便是他表亲沐杰,你若想见他,找他便是。” 沐杰非常配合的一扬手,便依言走了过来,他对三姑娘问道:“姑娘看上我家阿业了?” 三姑娘毕竟年龄还小,被如此直接一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认真的点了点头。 沐杰笑的如沐春风:“姑娘真是有眼光啊,我家阿业尚未婚配,亟待婚配,我观姑娘应是西番人士,不知家世如何?” 三姑娘听到萧昭业尚未婚配之时眼前一亮,继而此地无银的瞟了她一眼。 得,沐杰此言一出,宋令觉得她不光好人当不成,搞不好已经成为人家眼中的坏女人了。 还是为爱横加阻挠,绕有心机,痴恋萧昭业的坏女人。 ……她怎么这么冤啊。 三姑娘道:“我三岁与家人自西番最大都城昆拉来此地经商,家住城西蒋家巷,我家在丰都有六家成衣店,尚算富裕之家,我上面两个姐姐,大姐招女婿入赘,二姐嫁给了城西制墨李家,李家与我家门当户对,家世也十分不错。” 三姑娘说起自家种种神色颇为得意。 这条件,宋令听来自然十分艳羡,沐杰的话……,宋令见他几不可闻的勾了勾唇角,颇有一些几不可闻嘲讽之态,但语中自不露声色:“姑娘家世尚……可,不过,阿业的家世……,与姑娘实是难以匹配。” 三姑娘急道:“我不欺少年穷,我父亲也是白手起家到如今家业,我愿意与他吃苦打拼,我家也自会帮衬我俩的。” 宋令闻言与沐杰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有讶异一闪而过,她心中亦有同样想法:这姑娘年龄虽小,这可贵的性情真是极为难得。 钦佩归钦佩,势利眼沐杰仍是回道:“姑娘误会了,阿业家世非同寻常,是姑娘您,实难匹配。” 三姑娘闻言脸一红,竟一时无言。 宋令出言圆场:“只不过投胎技术好点儿,倒也不要觉得高人一等。” 沐杰似笑非笑回道:“我说的明明是事实,你又何须酸我。” 三姑娘忽的红着脸道:“若真如此,我也不介意当妾。” 宋令内心一叹,十分不赞同。 沐杰挑眉:“若阿业对你有意,纳你为妾,倒也不难。”转而问宋令:“你觉得呢?” 堂前燕 第38节 宋令惊讶:“啊?他的心意,干我何事?” 沐杰不怀好意的笑了,对三姑娘道:“阿业近几日最听宋老板的话了,我看这红线我来牵不如宋老板来牵更合适。” 兜兜绕绕这么一大圈子,怎么这烫手山芋又给她了。 所以宋令才烦萧家一应相干人等,一句痛快话没有,净来回打太极,打起交道来极为难受。 宋令对三姑娘道:“萧……阿业的家世确实不俗,家大业大,他若娶亲自然就比别人家更加慎重,也更挑剔,这娶亲本就得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需讲究门当户对,他的亲事别说我未有资格说话,就连阿业他本人也不一定做得了主。” 三姑娘虽越听越有失望之色,尤不死心问道:“娶妻他做不了主,纳妾他应尽可随心吧。” 沐杰一拍手,似是故意说道:“这点我保证,绝对可随心尽意,想纳谁纳谁,想纳几个纳几个,他家地方大,不用担心装不下。” 宋令哼道:“就是想纳几个纳几个才可怕,他家不在丰都,即使三姑娘你想当妾,也需得考虑远嫁困难,就算阿业中意于你,你也愿意排除万难,你可知此一去,距离丰都千里之遥,你此生再难回到丰都,若有朝一日,你俩情变,你一人在他乡,无依无靠,你可会后悔今日决定?姑娘,一见钟情虽美好,可现实却需好好思量。你是家中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家世又不错,人又极为貌美,找个一心一意对你的男子易如反掌,为何小小年纪便被情啊爱的冲昏头脑,委屈自己给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去当妾呢?” 三姑娘被宋令说的一愣一愣的,听完半晌无言,而后道:“我只是从未在丰都见过如他这般好看威武的男子,只见他一眼,便倾心不已,心中想着要是能找这样的人当郎君,此生无憾了。” “姑娘,一生长着呢,这才到哪里,好看的皮囊到处都有,对你的心意才是万中无一。” 三姑娘脸上很迷茫:“……我错了吗?” 宋令趁热打铁:“大错特错!” 三姑娘怔愣半晌,宋令也不急也不催促,就静静望着她。 直到她喃喃回道:“容我,再好好想一想。” 言毕,转身跑了。 宋令在她身后对她大声道:“好好想想,跟你父母也好生说道说道。” 宋令不相信如她家这般不愁吃喝还愿意将女儿嫁给别人当妾的。 当然给萧昭业当妾,多的是达官贵胄前仆后继,但宋令觉得,萧昭业可不是个多情又柔情的主,就是个棒槌。 若是萧昭业有意她理应撮合,可依那日试探下来,他并无此意,若是图一时新鲜纳了她,将来热情褪了,三姑娘将何以为继,况且三姑娘这秉性,理应值得更好的归宿,何必热脸去贴个棒槌的冷屁股。 沐杰看她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让你做主你倒是毫不客气,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阿业的媳妇被你劝跑了,你拿什么赔?” 宋令回一句:“我赔你个头!”,转身就去忙活自己事情去了。 自那次宋令劝退三姑娘乌衣之后,几日过去了,她一家再也未登她门。 沐杰倒是率先来了,还是带着许多人冲进来的,惊的院中之人,咋咋呼呼一阵乱窜。 宋令见这阵仗,便察觉到他为何如此,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得知的,便问道:“这是何意?” 他向来来此嬉皮笑脸,一脸慵懒之态,今日竟是一脸怒容,冷声道:“宋怜,你好狠的心,竟敢出卖阿业!” 这么快就露馅了,看来萧昭业去延平扑了一个空,妙! 宋令敢做也敢当,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只是写信让宋和快逃,救我本家一命。” 沐杰怒道:“你可知,宋和得你通风报信,不仅没逃,还伏于半路,趁夜放火偷袭营地,死伤无数,将阿业捉了去!” 宋令愣住了。 萧昭业告诉他那日,她回来便写了信,花了不少钱雇人将信快马加鞭送到延平,劝他速逃,毕竟是宋氏本家,她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便不想眼见他白白送死,而且还是为了萧昭文做棋子而丧命。 她本觉得宋和读了这封信,逃了。 那这叛乱便不动干戈平息了,于国于民皆是好事一桩,萧昭业纵是恼怒,也未有他法,顶多骂她几日。 她呆愣着道:“我发誓,我只想救宋和一命,绝无想害萧昭业之心。” 沐杰气道:“你以为世人所想所行皆如你所愿吗,你要害死阿业了!” 宋令一听也慌了:“信是我写的,我去找宋和!” 沐杰拉住她:“你可是见事情败露便想逃!” 宋令急道:“我若想逃,就自个去送信了,何必等你来捉我!” 沐杰气道:“那你现在又装这个鬼样子有何用!他岂会听你指挥。” “信是我报的,他还是我本家,多多少少能听我一言!” “放屁!他已经传信来了,要用阿业换田凤仪!” “萧昭文怎么可能同意!”宋令一急竟连当今皇上的大名都扔出来了。 在场之人俱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沐杰再也不想与她多言:“绑起来。” 名字叫 繁花落 流水度 去燕归 怎么样 繁花落:宋氏亡 流水度:宋令非本意周游好几个地方 去燕归:嘿嘿嘿,你们懂得 第32章 囹圄 萧昭业被暗中伏击,身陷延平。 沐杰与刚刚经历死劫逃回来的将领又征了周边几个城的兵,堪堪凑了一万人。 绑着宋令,一路向西,直至兵临延平城下。 这一路,宋令都被押在沐杰营帐内。 倒是也没太难为她,饭都给她吃了,唯一一张行军床榻也给她睡了。 只是二人一路几乎都未说过话。 他看她不爽,不想理她。 她看他心虚,也不敢理他。 直至到了延平城外驻扎,沐杰派人与宋和送话:“若你将王爷放了,饶你不死!如若不然,先杀你恩人宋怜!再将你活剐!” 宋和回话也十分干脆:“我自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管得了别人,国都灭了,我们殉国便是死得其所,杀便杀吧。” 收到回话之时,沐杰终是绷不住内心怒意,骂了宋令一句:“你们宋氏一族不愧皆狼心狗肺,连自己人都不顾了。” 宋令一身冷意:“这是我惹出来的祸事,我愿意进城和谈。” 他冷冷道:“你进去又有何用,阿业带来的精锐军队已被烧杀大半,兵器粮草也都被劫,宋和势利比之前更强,我虽堪堪拼凑了一万人,却都是半吊子,不堪一击,要攻下延平城,难如登天,宋和自己也清楚,他现今粮草兵器皆充足,闭城不出就能熬死我们,才会如此有恃无恐。我已向最近的边关求援,若是毫不耽误,援军到此也需得月余,那时宋和信件早已发往徐都,被皇上知道了不知又会生什么乱子,如今阿业在他手中,万一有个好歹……” 宋令急道:“所以我才要进城,我之于你,已无甚用处了,让我进城去和宋和谈一谈,看看能否有转机,也能去看一看萧昭业。” “你看他?你害他还不够吗!你是否因他儿时总欺你,你才如此歹毒,是,他是欺你了,更欺你哥哥了,不过拿你们取乐,何至于你要用他性命来偿!” 宋令眼眶一热:“我怎会有害他之心。” 她从来没有害人之心。 她虽自小恨他,恨不得他死,可那都是赌气之言,她何至于真教他去死。 竟还是她一手将他推向死路。 沐杰见她掉泪,冷冷的语气丝毫未变:“他若真有好歹,你便与你雀州和宁郡的宋氏一族一道去陪他。” 既然她于这边已无用,又不能真把她杀了,沐杰便送了个人情给宋和,指望他能待萧昭业好一些。 宋令进了城,见到宋和,开门见山问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萧昭文会拿田凤仪换萧昭业吗?” 宋和一顿,而后回道:“不试怎么知道!” 宋令冷笑:“你我皆不是傻子,若是萧昭业死在你手里,萧昭文丢的是一个兄弟,他虽难过,派兵灭了你便可;可若拿田凤仪换萧昭业,他丢的可是女人,是枕边之人,是他帝王的脸面,他灭你百万次都找不回来这个体面,你说他会吗?” 宋和沉默不语。 宋令又道:“不如就此悬崖勒马,放了萧昭业吧。” 宋和冷笑:“我还道沐杰放了你,你走便是了,为何非要来此,原来你来此地,竟是游说我放人!不必多此一举,萧昭文拿人换,萧昭业便活,不换,萧昭业便死,我已经做好了和他一起死的准备。” 宋令眼见他油盐不进,自己也沉默了。 看他要走,她忽道:“我要见萧昭业。” “见他不难,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太血腥怕你受不了。” “你何必如此待他!” 宋和冷声道:“萧氏一族,灭我宋氏,我未将他砍杀,已经足够仁义了,这每日几鞭子下来,全然不够泄我心头之恨。” “你说的倒是仁义,却恁的虚伪,你怎会杀他,你不是要用他换田凤仪吗?” “虚伪?若论起虚伪,我怎会有萧氏虚伪,送钱送粮送兵器教我在宋地造反,答应送的公主,他自己收了我私以为是他周旋而已,未想到他却翻脸不认人,承诺的完全不作数还要我倒搭上性命!” “你与萧昭文来往本就是与虎谋皮,况且田凤仪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会甘愿被你们随意交换,你若敬她爱她,也不应做此交易。”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情,何须你指手画脚,莫以为你救过我,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宋令觉得自己以前曾对魏鸾夸下海口说她能言善辩,适合谈判,今日一看,她哪是那块料,连她现下救过一命的宋和,她都说服不了分毫,她确实无德无能又无力。 宋令对宋和道:“我写信救你是因想阻止战乱,未想到害了更多生命,我自知能力渺小,不想再与你们掺和,让我见他一面,人我见了后,便也就离去了。” 在宋和看来,她确实是个无用之人,留着也是白耗干粮,走了更好:“子时城门会为你开一刻钟,你自行离去便可,人你愿意见便见。” 然后招手唤来一人,带她去了。 绕是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当见到他之时,她心脏尤是不受控制的猛地一缩。 她看到他被绑在湿冷的地牢里,遍体鳞伤。 她甚至都不敢细看他到底伤的有多重,不知道遭受多少毒打,才能将一个英武健壮之人几日便折磨的这副模样。 她见此,一时没控制,便泪眼朦胧。 显然被绑之人也见到了她,对她呵呵一笑:“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这不就是你所求吗?” 宋令摇头:“我本想让他逃走,免得大动干戈,绝不是想害你。” 堂前燕 第39节 萧昭业虚弱的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佛祖在世,菩萨心肠,可惜你渡的不是人,是鬼,无论你本意如何,事到如今,又有何意义。” 宋令抹了抹眼睛,心中已有计较:“宋和要留你换田凤仪,他虽不会拿你换我,但是我若能换田凤仪,他或许愿意一试。” 萧昭业猛地一震:“你可知你将要做什么?” 她知道,非常清楚。 她也不想和田凤仪去换,且不说她在萧昭文跟前她有没有这个脸面,就算勉强有,她也不想换田凤仪。 可如今,因她一念之差,枉送那么多生命,她又能拿什么去弥补。 “萧昭文会不会用田凤仪换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宋和觉得我很重要,这就够了。” “他若不换你,宋狗岂能放过你;他若换你,你这些年躲躲藏藏所图为何!若是为了救我,大可不必,我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与皇兄宿来亲厚,即便他不看兄弟情,我母妃家族那边也断不会将我性命置之不理,你现如今跳出来只会将事情搅和的更复杂,安心待着吧,我最多再多受几日皮肉之苦,宋狗也自是不会杀我。” “我不是为了救谁,只为了问心无愧。” 萧昭业有气无力一笑:“你换了就问心无愧了?你历来没心没肺,以后该怎么活就还怎么活,仍是做你自己便好了,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此次行军,我大意轻敌未做提防,至此境地,也是罪有应得。” 宋令眼眶又开始泛酸:“你怎知我没心没肺,我心思多着呢。” 他低声说:“离开延平,回丰都去吧,以后做人做事低调一些,也能过些安稳日子……” 宋令听不得他说这些,就像跟她交代遗言似的,刚刚不是还自信满满盛齐皇室不会置之不理吗?是否他也同样觉得凶多吉少…… 宋令不敢再继续想,也不想继续听:“别说了,不需要你说,我也会走的。”顿了一顿,她又道:“小时候你欺负我,如今我出卖了你,让你狠狠吃了一遭罪,你我恩怨算是扯平了,以后再见,就是朋友了。” 宋令以为他会反驳,会骂她几句,最起码也会说怎么可能扯平,他糟的罪可严重多了,但他只是“嗯”了一声。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她觉得好像该看的也看了,该说的也说完了,她似乎真的该离开了:“我便走了……” 他并未回答,应是默许了。 宋令转身走了两步,听他轻道一声: “宋怜……” 她未回头。 又听他说了一句。 声音低低的,闷闷的,像是真实的又像是幻听。 她不知为何,竟是内心一颤,乱了步子,急速的离开了。 子时城门一开,宋令出城,便快马加鞭奔了沐杰营地。 沐杰见她归来,虽未觉得意外,口吻仍有嘲讽之意:“你可是见识到你救的是个什么东西了?” 她对此浑不在意:“萧昭业命悬一线,你需尽快拿我换萧昭业。” 沐杰冷笑:“我岂能不知阿业落他手里能有好?就你?如何换?” “你应知皇上绝不会拿田凤仪换萧昭业,而我和皇上有婚约在身,我逃婚在先,后来他在夜宴图上看到我,便冒险去晋阳寻我,我不知道我能否比得上田凤仪在他心中份量,但我知道我在他心中一定有份量,你尽可放手用我一试,只要你能说服宋和。” 沐杰听得面露惊色,也有疑虑。 宋令见他有所怀疑,便道:“宋和若拿我换田凤仪,我俩皆为萧昭文妃妾,二选一仍可一博,比拿萧昭业强多了。” “我若如此拿你换阿业,他会怪我的。” “谁怪你?萧昭业?他怎会怪你!我出卖他,他恨我尤不及,如何会怪你?我只恨我自己害了诸多无辜生命,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大不了和宋和一同赴死。我俩祖宗是一个,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倒时候见了宋氏祖宗且得理论一番我二人恩怨呢。” 沐杰听得一时无语,而后缓和了态度对她道:“你且休息,我去安排。” 这章写的太仓促了,写的不好,但不知道怎么改好,自己读完也没有好的想法,那就这样吧 我手中还有四万字存稿,预计再码四万字,就该完结了。 特大消息:昨晚,就在昨晚,小萧子的结局我才真正定下来,也码完了,但我不知道在后面几章节我会不会临时起意给改了…… 今天码徐都那一章节时候,我自己眼泪流得哗哗的,我读了四遍,掉了四次泪,不知道将来你们读到那一章会不会感同身受,如果你们没有,那我写作功底真的十分有问题…… 第33章 封喉 不知沐杰在宋和面前是如何夸大其词的,宋和竟真的同意拿她换萧昭业了。 换之前宋令对沐杰道:“万一萧昭业发现用我换他,要闹起来你可有对策?” 沐杰回道:“还需你提醒,我早就和宋和谈妥了迷晕了他再交换。” “迷晕?宋和哪里有这么君子,肯定会将他打晕的。” “打便打吧,左右最后一次了,以后想打也打不着了。” ……这,真是萧昭业自小便跟在身边的挚友吗? 二进延平城,宋令竟是一舒连日来的郁悴之意,内心十分舒坦,亦十分通畅。 她生平从未害人,阴错阳差害了萧昭业和其将领士兵,食不下咽,寝也难安,如今她要以命去博忽的就心中释然了…… 看来当年她在雀州城内被相熟之人称作宋小善人,绝非浪得虚名。 宋和再见她却态度大不相同,连连惊叹,看她就如同看宝物一般:“你为何不早说!” 早说? 得看多早,要是昨夜说了,她估计就和萧昭业结伴去换田凤仪了。 更早? 她若不是亲眼看到萧昭业的惨样,可能也就不说了。 他又激动道:“你竟是萧昭文青梅竹马,还是他太子时期的侧妃!公主竟是替的你的位置!” 虽说,宋和对田凤仪的执念已经颇有些疯魔了,他说的这几点不深究的话,倒也尚算事实:“还未成侧妃,我父亲怎会让我嫁入盛齐皇室,诏书一至,我便逃婚了。” “萧昭文真的曾亲身去晋阳寻你?不是诓我?” “真的,去寻我不假,也差些将我带回徐都,只是寻我之时见着了田凤仪,就……,又看上她了。” 如今宋和赌注皆在她身上,是以十分看重她:“你不需妄自菲薄,你与萧昭文多年的感情,岂是公主比得上的。” 她才不妄自菲薄,她还恨不得萧昭文看不上她,不换她呢。 “表叔,我今日不得不说你两句,你对田凤仪便一口一个公主,听着甚为敬爱,其实我才是如假包换的咱们大宋国的金枝玉叶,你是否对我也应尊敬一些。” “宋国都亡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能算的上公主。” “嚯!表叔你这样说我就不乐意了,咱大宋是亡了,那未晋不也亡了吗,我若不算公主,田凤仪又算哪门子公主哩。” “她永远是我心中的公主。” “哎,这就对了嘛,她也就是你心里的公主,那在你心里想想就行了,且别公主公主的对外人道,听的别人十分不得劲。” 千算万算,万万未想到萧昭业出城第二日傍晚,便开始激烈攻城。 宋和带着宋令登上了城墙,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萧字大旗,冷笑道:“区区一万人就想拿下延平,找死!” 宋令曾跟着智氏取郑,一直都是攻城之战,那时智氏正强,如同海啸一般席卷郑国国土,胜多败少。而她是伙头兵,有时用兵太急都没有他们伙头兵的事情,有时拉锯战他们也需得搬运辎重。虽说战事于她已不再新鲜,只是她还从未经历过站的如此之高观战。 虽说宋和占定天时地利人和,她望着下面奔涌而来的人潮,虽只有一万人,那种忽然而来的压迫气势,也看着甚是惊人。 攻城向来苦战,下面的士兵三次扑上来皆被铺天盖地的雨箭给逼退,甚至都无法靠近城墙,萧昭业那边的兵倒是一次又一次死伤越来越多。 宋和得意道:“我还怕他不再来了,等他打的只剩三五千人,我便开城带兵追缴,定是又能擒获萧昭业,拿来一并换公主便更有胜算了。” 宋令忽的觉得,她这善人算是白当了,下面那个棒槌哪里领情。看来,不久之后她二人便又要重聚了,这次也落不下沐杰,也不知道他们三人一起陪着宋和打打麻将她表叔嫌不嫌弃。 宋令望着下面又举起的萧字大旗,第四轮攻城又开始了,她对宋和道:“表叔,为了公主一人,何必付出这么多。” 宋和冷声道:“我出生便是个没落的王孙,处处不得志,到后来甚至连家国都失去了,这还多亏了萧昭文,竟教我知道,权利在手竟是这般畅快滋味,如今我粮草兵器皆足,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其痛快!既然我早晚皆是一死,何不拼死享受一下最好的女人,也教我不枉今世来此一遭。” “若是萧昭文不拿田凤仪来换呢?” “那你和萧昭业便陪我一同下阴曹地府吧,走时我也带两个仆人下边儿伺候着。” “表叔,我还不想死,你也得给咱宋氏留个后啊,你就行行好,别带着我了。” “你若是个男的,宋氏人丁单薄,我便也不带你了,你一个女子,成不了气候,活着也费干粮,跟我走不亏。” “表叔……” “将军!报!” 宋和头也不回道:“说!” “城下萧昭业亲自驾马由一千人掩护,向城门攻来,我们用箭攻可以逼退!是否放箭!” 宋和忽的笑了:“不退,让他来,贵客亲临,哪有不接待的道理,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待他近了,打开城门,放他进来,我们给他来一个,瓮、中、捉、鳖!” 宋令忙道:“表叔,一千人都进来,可就挤了,吃的也多。” “杀了喂狗,就不嫌多了,狗肉还香。” 宋和和宋令站在城墙上望着下面百余匹战马和步军黑压压往墙下冲来。 她看到暗色之中,萧昭业伸臂拉开了弓…… 她忙蹲下,对宋和道:“表叔,你也快快蹲下吧。” 宋和垂眸瞟她一眼,嘲讽道:“这个距离,普通人尤射不中,凭他如今体质……” 宋令听到一声闷哼,像是喝水吞咽的咕噜声,觉得脸上一热,便看着宋和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直直倒了下去,一支箭正中他脖颈…… 一箭封喉! 萧昭业臂力惊人,善射弓箭,宋和不知道,宋令却是清清楚楚知道的。 儿时萧昭业经常让他几个跟班驾着哥哥宋楷的胳膊,还得头上放上一个苹果,而他,站在远处举箭射击。 每次还要让她在一边看着,常常恨的她尖叫厮打。 他还威胁她道:“你叫吧,大点儿声,若我这手被你惊得稍稍那么一哆嗦,今日开花的是苹果还是你哥的头,那就不保准了……” 宋令抹了一下脸,刚刚宋和脖子滴下的,竟也有一滴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看着宋和的脸,呆呆的,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宋和一死,先是城墙上乱了套了,而后便蔓延到城里,城门刚大开,便有人大声呼喊:“关上!关上!将军亡了!” 堂前燕 第40节 大家又手忙脚乱的关,关到一半,关城门的人也跑光了。 外面再乱好像也与她无关似的,她就这么一直发呆,直到有人走到她跟前,先是踢了踢地上躺的那个,没反应,又踢了踢她。 她看清来人,茫然的问:“萧昭业呢?” “他坠马,昏了过去,差点儿没让马蹄子给踩死,现下还未醒呢。” 宋令还在出神中,喃喃道:“祸害遗千年。” “还真是,若是他还醒着,以他历来秉性,铁定是要屠城的。” 宋令这才恍然回神:“宋和已死,何必妄杀无辜!” “他现下吃了这么大亏,丢了这么大脸面,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 如此一说,宋令也立时有了危机意识:“那他会不会对我秋后算账?” 沐杰摇头:“不好说。” 宋令慌忙起身:“那我赶紧回丰都了,等他醒来,少不得得在延平耽搁一些时日,等再回到丰都气都应是消的差不多了。” 沐杰道:“他若醒来见不着你,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更恨你。” 宋令回道:“那你劝着点儿,你与他历来亲厚,倒不似他那般,反而是个颇为和煦之人。” “我怎么听你夸我觉得十分言不由衷,还十分别扭呢,可是我前几日总骂你,如今你有求于我,便来巴结我了。” 宋令否定:“我岂能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我观你就是个善人,沐大善人。” “这话倒是不假,你也不看看我老师是谁?秉性差了他可不收。” 宋令心中默默道:想不到孙大学问收徒,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沐大善人,等萧昭业醒了,少不得得拿我表叔尸身泄愤,等他消了气,你可否行行好,寻个福旺之地,将我表叔给埋了,再多给他烧些纸钱。” “他活着你救他,他不领情,他死了,你还照拂他,你是不是想抢我大善人名号。” “不敢不敢,他活着没做好事,死了后在下面过的风光,不是也能顺道荫蔽荫蔽我们宋氏族孙嘛。” “连死人的主意你都打,宋怜你可真能算计!” 宋令不等萧昭业醒来便先回丰都了。 沐杰不仅未做阻拦,还贴心的为她备了车马随行。 是以来时锒铛入狱,回时反而颇有些衣锦还乡的之势。 沐杰道已差人快马加鞭将宋和送出去的信件追回,那封拿她换田凤仪的信追回不难,另外一封拿萧昭业换田凤仪的信想来是极难追回了。 徐都收到这封信,必会骚乱,萧昭业在丰都待的时日不会太久了…… 无话可说,日更代表我的心! 第34章 心动 世事仍旧纷繁难测,你方唱罢他登场,唯有赚钱的买卖才是立身保命之根本。 宋令回到丰都,来回十几日没在,她的生意都颇有些乱了步调。 宋令来不及休息,又狠狠忙活了好些日子。 未想到萧昭业没来,沐杰又率先来了。 如今宋令对他态度跟以前大不相同,毕竟帮了她许多忙。 “沐大善人怎么先回来了,萧昭业没回来?” 他神秘笑道:“我哪里有他忙,比他早回来两日实属正常。” 而后又道:“今日有贵客来丰都,丰都府尹开席宴请,带你去凑凑热闹。” 宋令直觉这个贵客便是萧昭业,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贵客就是他吧?” 沐杰笑道:“去了便知。” 宋令回道:“你们男人的庆功宴,我就不去了,而且之于我,也没甚可庆贺的。” 沐杰一滞,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道:“这可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不去便罢了。”说完转身作势离去。 说实话,宋令也颇有些没底气,毕竟她无事献殷勤,有事逃的快,捎带没事找事的还将他出卖。 但她忍住了…… 沐杰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绕到她身后,推着她肩膀往前走:“好吧,姑奶奶,快跟我走吧。” 就这样,被沐杰硬扯着上了马车,奔向了府尹府邸。 一进门,府尹便带着大小官员迎了出来:“沐世子,快快请进。” 进了宴席,府尹领到右首之位道:“今日委屈世子居孙将军之下了。” 沐杰浑不在意,反而转身对宋令道:“你坐这,我坐这儿。”说完一屁股坐在了她身旁之位。 这于理不合啊,不光宋令这么觉得,府尹等人也惊的不小,本来以为她不过是世子带来的家眷小妾,添个座塌与世子坐一起便罢了。见此便察觉身份极不一般,忙问:“沐世子,这位是?” 沐杰回道:“宋老板。” 府尹等人听完虽各个面露疑惑,也不敢继续多问,更不敢怠慢于她,忙唤人过来候着听她差遣。 沐杰与府尹等人寒暄了一会儿,忽有人大声来报:“王爷刚刚已进城了。” 府尹惊的起了身,连问两句:“到哪儿了,到哪儿了?” 来人跪地道:“王爷舍大军先去了和里巷,孙将军再有片刻应就到了。” 府尹站起来想去迎孙将军,边往外走边问:“和里巷又是哪个的家?” “回大人,属下也实在不知。” ……宋令自不会说和里巷是她家。 萧昭业进城先找她,到底是想见她还是想收拾她,她还真不敢下定论。 这忽就觉得,来此是对的,万一是想收拾她,她就来对了,这里人多,还有沐杰在此。 她低声对沐杰道:“沐大善人,万一萧昭业去我家里是找我算账,今日既然你把我带出来,也得把我送回去,让我断胳膊断腿儿的话可不作数。” 沐杰挑眉回道:“你不会以为我敢顶撞他吧,顶多他揍你的时候,我不帮忙。” “善人,我如今只能靠你了,你若不帮忙,那我只能先逃一步了。” 这马屁沐杰倒也受用,笑道:“死不了人,快踏实坐着吧。” 孙将军已至,沐杰并未出门迎接,反而孙将军进门对他一鞠躬:“世子!” 沐杰起身一扶他的双手:“孙将军今日乃有功而归之人,可以免了这些规矩,坐。” 孙坚一看自己座位竟在左首,忙摆手:“世子。” 沐杰笑道:“若没你带兵护着阿业取城门,你我皆会丧命那里,理应如此,何必推辞。” 孙坚又推辞了几句便憨憨的坐了。 孙坚坐下看向宋令,面上先是一愣,又对她一点头,算是问候。 宋令被绑之时与孙坚照过面,他自是识得她是谁。 府尹见此,望向宋令的眼神便更是恭敬了。 府尹询问了孙坚一些平乱之事,又趁机称赞了一番他骁勇善战。 这府尹是新官上任,吹捧别人,不显山不露水,口中之言却十分稳妥耐听,想来必是浸淫官场多年练就了一身本领。 忽的有人急急来报:“王爷已快至门外。” 人都紧跟着呼啦啦起了身,有些还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宋令觉得此时自己独坐十分奇怪,也随着起身了。 人都往外走去,宋令用口型询问沐杰:“我呢?”需不需要一起出去迎他。 沐杰站起来对她戏谑道:“坐着别动,我去去就回。” 人都走了,留她一人和几个奴仆在此,不合宜又不合群之下便显得更出风头了。 还真是,她去也奇怪,不去也奇怪。 听到谈笑声近,宋令也站了起来,只因一人在此十分不便,如今眼见他就要千呼万唤般的出现了…… 此情此境 ,她竟也生出了几分紧张之意,她继而自嘲的想到:还真是时势弄人。 然后抬眼便见到为首之人…… 宋令吧,以前厌他之至,直至她离开雀州之前最厌弃的自是非他莫属,自然他好不好看在她眼中都是极为难看,如今正眼观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姑娘说的话:……难得一见的好看英武之人。 看来身上伤都好利索了,又人模狗样器宇轩昂抖起威风来了。 萧昭业也一眼见到了她,脚下一顿,后又不动声色的去看沐杰,后者不正经的眨了一下眼睛。 府尹察言观色道:“这位,是世子带来的,宋老板。” 萧昭业并未答言,权当未听到。 府尹尴尬的挠了一把脸。 这庆功宴不需说一定是沐杰安排的,直击萧昭业取向,不光有歌舞升平,竟还有舞剑比试。 她不由得失神间想起了她在智营中的比试,她咬了秦奋一口,不知随着智氏覆灭,她军中认识的那些人,可还健在…… 随着宴席渐深,宋令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 起初宋令也未察觉,直到周围之人的目光频频望向她,她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果见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宋令用口型问他:“何事?” 他反而若无其事的将目光转开了。 这是何意? 堂前燕 第41节 ……该不是思考怎么收拾她吧? 然后,她就觉察到一件事……,萧昭业今日十分不正常,这种不正常已经带给她非常大的压力。其他一个人倒也还罢了,看就看,也少不了一块肉。若是他在此盯着一个人瞧,那其他人能不一并也跟着偷偷瞧吗?她又不是书院洗脚的姑娘,也不是这里唯一女子,舞女歌女身后的侍女不是也不少吗? 尤其他看她这一行动可谓是既善战又不恋战,若是她回看他,他会自然的将视线回到舞池,待她也移开后,他就又毫无顾忌的盯着她看。 宋令生平最讨厌引人关注,这么被看的久了她也毛了,她忽的转头望向他,对他轻轻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人,明明看到也佯装未见,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待到宴席终散,宋令也长舒一口气。 今日这宴席,真是恁滴不自在。 这眼神呢,果然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她小时候也这么反过来与哥哥一道天天跟着他盯着他,看他还有没有那个熊胆敢戏耍她兄妹二人。 萧昭业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到门外,本来应是萧昭业的马车在前,反而沐杰先行了一步。 宋令本想也跟着沐杰出去的,萧昭业却快她一步,就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宋令就眼睁睁看着沐杰先上了后面的一辆,绕过萧昭业的马车……走了。 这人带她来时说得好好的,怎么带来,还怎么送走,真到走时,竟连声招呼也没对她打。 有始无终之人,十分不地道。 还枉称沐大善人,虚头巴脑的。 身前萧昭业头也不回道:“走吧。” 言毕,自己倒先走了,也不知道此刻是他陪她走,还是她陪他走。 他身后一干人等眼巴巴瞅着他的背影,不知到底该继续跟在后边儿合适,还是适当避开点儿合适。 宋令忍不住又犯了善人病:“要不……,你们回吧,晚些来和里巷接他。” 那些人看神情也是长松一口气,忙应和着。 看来,走在前头那位,这次宴席不光给了她一人压力,其他人也一并痛苦的忍受着哩。 宋令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两人慢悠悠的走在寂静的街上,丰都不像晋阳,丰都有宵禁制度,夜里是不许外出的,是以,夜里的街上都看不到人影。 既没人,他也不言语,这路上静的,连二人走路的声音都听得清楚,偶有远处的狗吠之声都甚清晰。 他今日尤其沉默,宋令心虚的很,敌不动她不动,敌人动了才能见招拆招,也就跟着一并沉默着。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深秋夜色之中,月高气寒,竟还隐隐生出些许惬意。 宋令抬头望向天空,终是忍不住道:“今日天阴,连星星都看不到。” 萧昭业听她开口,停下脚步回头对她道:“我有一事要问你。” 宋令也停下脚步望着他解释:“我不等你醒来就回丰都,皆是因此地有离不开我的买卖,还有我也怕你一觉醒来觉得没消气,对我动武。” 他刚要开口,忽的一阵风吹过。 宋令头发被刚刚这阵风吹的飞舞起来,风过后显得有些凌乱。 萧昭业忽的抬手欲替她捋顺头发。 宋令忙抬手挡住他的手:“萧少爷,君子动口不动手,男女有别,我自己来。” 他却回道:“如你所愿。” “嗯?”宋令刚想问他要如她什么愿? 反被他握住手腕,一把拽入怀中,低头吻住了…… 宋令先是无比震惊,缓过神来便强烈挣扎。 萧昭业倒也不恋战,转而将她摁入怀中,量她十八般武艺也一时难以施展,气道:“流氓,松开我!” 他下巴垫着她头顶道:“先是出卖我,后又舍我而去,我这般待你真是仁义之至。” 宋令身子一僵,而后开始背提前想好的话术:“你我已经约定,若是再见,之前恩怨一笔勾销,便是朋友了,你现在可是要对你朋友不利?” 他回道:“我忍你到这种地步,你当知我所求为何吧。” 她忽的想起延平地牢里,临行前那似幻听又似真实的一句话。 宋令心道,这话可怎么接合适,思来想去只有打岔最合适:“你所求为何倒也不必找我参详,我能力有限,实在帮不了太多,倒是常常好心办坏事儿……” “延平狱中我说过了,你也听到了。” 宋令忙道:“没,没,没啊,没听到,真没听到。” 萧昭业低笑一声:“装吧,凭你这姿色,得我喜爱,必是夜里都能笑醒吧。” 宋令想回嗤一句自恋,可不知怎的,在他怀中,被这一笑震的浑身发麻,久久缓不过神来。 曾经她最恨之人,竟然在此刻,寒凉的秋夜之中,在她虽身在故土却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时,竟让她这一瞬间生出几分朦胧情意。 等等,等等:“我姿色怎么了?我每日照镜子,都觉得自己美着呢?你觉得我不美,那是你的问题,找你觉得美的人去。” 萧昭业微微推开她,双手尤握着她肩膀回道:“许是离得太远没看清,我凑近看看。” 宋令刚打算仰头给他个好脸显摆一下自己的大美脸,竟又是被他虚晃一招吻住了。 真是太流氓了,他对她的脸真是连看都未看。 ……他的吻虽然强势,却很生涩,好像没经验似的,怪异的紧,宋令微微畏缩了一下,他又揽她揽的更紧一些。 她觉得现下推开他确实十分不地道,又觉得接受他必又是骑虎难下,怎么都不对,这可如何是好! 唉!又是辗转难眠的一夜。 她自知与萧昭业全无可能,一是他俩身份相差悬殊;二是父亲绝对不想与萧氏任何一人沾上姻亲;若说以上两点困难之处在于她,三便是最难逾越的鸿沟,她曾与萧昭文有婚约,即便他俩情投意合,这层关系也绝对不可见光,不然便会沦为盛齐笑柄,引兄弟离心。 思来想去,萧昭业求她也只能是贪图一时,那她更不该答应他,没有将来的感情,何必浪费时间错付情感呢? ……感情为何这么难! 第35章 告示 宋令一大早便去街上租了匹马,直接奔宋宫而去。 宫门守卫先是拦下她,她直言要找萧昭业,宫门两个守卫一听她直呼萧昭业大名又从和里巷而来,探头合计了下,也没多问就放她进去了。 宫里的路没人比她更熟悉,她自己寻了个地方栓好马,一路畅行至他门前,推门而入。 只见他正背对着她立在屋内,两个仆役一人正站着为他系腰带,一人跪在地上为他理衣摆。 他回头见她进来,也不觉得意外,反而面上带了笑意,对身后之人摆了摆手,那两人低眉顺眼的出去了。 他捏了捏袖口转过身,口吻甚是愉悦:“你也忒沉不住气了,想我如斯,不如搬进宫来。” 宋令回道:“搬你个头,我是来与你划清界限的。” 他“哼”了声:“你是不是忘记昨夜你是如何热情回应我的了。” 宋令一捂脸“啊!”了声:“休要再提昨夜之事!” “你还知道害臊!昨夜若不是我自侍矜持,保不齐就被你留宿在和里巷了……” 宋令赶紧打断他的天马行空不切实际胡思乱想:“人都有情难自禁的时候,你如此我也如此,昨日又饮了酒水,这酒,实乃万恶之源,你不能将一时冲动就当做许诺。” “我是饮了酒水不假,你可是滴酒未沾,你怎么也冲动了。” 宋令被他如此一问,给问恼了:“夜色那么美,你也不赖,我就不能冲动一次!” 萧昭业“嗤嗤”笑了:“没说不能啊,你冲动多少次,我都奉陪!” 宋令“呀!”了一声。 她来此不是讨论这个的! 萧昭业笑着扳过她肩膀:“早膳还没用吧,想吃什么?” 这时候,吃饭有那么重要吗?说清楚道明白才最重要。 ……不提还不觉得,一提发现自己确实是饿了,……其实吃完再说也不迟。 万一吃之前说了,那可就吃不上早膳了。 两人算是和气的用过早膳,宋令吃饱喝足放下筷子便道:“可以谈了。” 萧昭业不答反问:“你吃饱了?” “嗯,饱了。” “怎么吃这么快,你是狗吗?” “你才是狗!从小到大你都是恶狗!” 他一放筷子,正欲发作,忽有人在门外道:“王爷,徐都来信。” 萧昭业瞪她一眼,沉着声道:“进。” 那人进来将信件递上。 宋令觉得既然是盛齐之事,她不方便窥看,就识趣的走到了一边。 萧昭业读完“哼”了声:“荒唐!”又问来人一句:“皇兄之意呢?” 那人回道:“九两书林愿将盛齐境内一年盈利上缴国库,皇上……,允了。” 宋令乍一听九两书林,心中猛地一颤。 ……忽的好奇起来。 萧昭业撇嘴:“皇兄恁滴爱财!区区一个书林,能有几个银子!……,罢了,这是皇兄家事,何须你我操心。既有定夺,我知道便是了。” 那人称“是”后复拜,匆匆下去了。 宋令心道,一看就是不爱读书之人,目光何其短浅,若是九两书林不赚钱能开一百多家分店吗?盛齐几十家分店的一年盈利,必是十分可观的。 萧昭业见她神情有异,将书信递于她:“你若好奇也拿去看看。” 宋令旱鸭子嘴硬道:“全无好奇。”但迅速接了过来。 一读之下确实大惊。 五洲十国一百多家九两书林皆贴出告示:天下所有爱慕田凤仪者,可将心中肺腑之言,书信传情寄往九两书林,书信署名与否旦凭已愿。书林将会将其整理成册于来年五月初十发售,来信若有署名将据实书写,若无将署名单字一雨字。 堂前燕 第42节 书名:雨之仪。 若是宋令不认识九两书林的主人,绝对会认为这人疯狂的痴迷的恋着田凤仪:将天下所有爱你之人为你写的爱慕之言整理成书,以表我心。 可宋令看到五月初十以及书名,宋令岂会忘记这个日子,这是周雨去年的断魂之日。 这个人多么奇怪,对陈姜,他可以无情至此,而对为他送命的周雨,也竟能做到如此有情有义。 “何至于如此?!”宋令低声叹道。 萧昭业可能误以为她在问他,便回道:“我哪里知道,田氏区区昭仪,如她这般在盛齐毫无家族根基之人能册封三品,已然是无上的荣宠了。皇兄竟还默许其他人向她表达爱意,我同样大为疑惑。” 宋令也全然忘记刚刚二人还剑拔弩张中:“有何不解。” 牵线多了,对男女之间的兜兜绕绕的感情很是理解:“若是你爱之人,有其他人也同样惦记,你会不会觉得所爱之人十分有魅力;同样,若是大家都爱之人偏偏爱你一个,你是不是更觉得这人值得你去爱。换成我是陛下,身边有这样一人,我都觉得对她的爱意一下子能从三分变做八分。” “若是如你所言倒也无事,只是这九两书林的主人对田氏执念太深,比宋和更甚。” “我倒觉得佩服,爱一个人便要将世上所有爱她之人皆比下去!此情此意,感天动地。” 萧昭业显然十分不屑:“爱一个人就要据为己有,没本事之人才与别人比较。” 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乡野莽夫,毫无共同语言。 宋令想到今日缘由,正欲开口,又有人在门外喊:“王爷,沐世子回来了。” 萧昭业回道:“又浪回来了,让他等等吧。” 门外之人领命,并未离开反而说:“府尹也跟着来了,说昨日人多,没好好拜见王爷,今日托沐世子的福过来给王爷请安,静等王爷吩咐。” 萧昭业又回道:“一并等着就是了。” 宋令见他此刻似乎也挺忙碌,提到嗓子眼儿的话也不知如何说起了,算了,一会儿来个这个事儿,一会儿又来个那个人,频频打断他俩,现下并不是好时机,改日二人独处时候再好好谈吧。 宋令起身道:“你忙吧,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萧昭业见她欲走,起身拦了一下道:“再如何忙,也需得先紧着你啊。” 宋令摆手:“别,大爷,您紧着您自个儿就行了,我也紧着我自个儿。” 出门不久便遇到沐杰和府尹大人,她对府尹大人点头,对方也立即颔首回应。 沐杰奇道:“昨夜听说你二人回和里巷了,你怎么又在这里,这一夜你二人辗转两个地方,是你的恶趣味还是阿业的恶趣味?” 府尹大人尴尬的笑了一声。 宋令回道:“是沐世子你的恶趣味。” 宋令又骑马回了街上,交了马取了压银付了租,发现十分贵。 回去一路都在思索家中是否也得添一匹马,只是租金都这么贵,买的话银子定是也少不了。 到了门外便见到一顶华丽的马车并几个杂役停在她家门外,宋令知道定是有贵客登门。一进去,王媒婆就过来说:“娘嘞,老板,您终于回来了,府尹夫人亲自登门来咱这里了?” 宋令闻言也十分吃惊道:“人呢?” “屋里坐着呢,我的心吆,你说我也是见过达官显贵的,一见这么大的官太太还是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合适了,别说陪着唠了!没出息的紧呢,就盼着老板您赶紧回来,唉,哪里能想到府尹家的儿女也需得别人做媒呢。” 宋令匆匆进了门,果然见到一个颇为富贵的中年夫人坐在厅堂侧手位置,后面还站着两个极为体面的丫头。 宋令忙作揖道:“小的拜见夫人。” 府尹夫人急急站了起来:“宋老板,可使不得。” 言语中竟毫无架子,满是真诚之意,宋令心道,要是所有的官太太都如夫人这般,这世道可就真变好了。 宋令抬头:“夫人上座。“转而责怪王媒婆:“怎么不让夫人上座呢,陈管家人呢?买菜还未回来吗?” 王媒婆回道:“早回来了,她那模样,哪里敢见贵人,早躲后厨去了。” 府尹夫人回道:“是我坚持不上座的,宋老板莫责怪下人们,来了便是客,宋老板对我也勿需特别对待。” 既然夫人这么通透,她也不再谦让了:“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就坐在了夫人对面问道:“不知夫人来此是为家中公子还是姑娘求姻缘?” 她道:“家中一子已成亲多年,还有一女待字闺中,闺名婉儿,今年已十九了,甚是挑剔。” 又一个婉儿,宋令不知怎的忽的想起了余婉儿…… 她笑道:“以沈小姐家世,理应如此。” 夫人略略对身后丫头示意,后面之人立即将一副画像递于宋令面前展开:“我听说宋老板这边的规矩,便带来了小女的画像。” 宋令凑上去一看,不自觉叹道:“沈小姐身若扶柳,面若桃花,生的当真十分美丽。” “谬赞了。” 宋令将画接过收了起来:“怎么会?全是肺腑之言,只是沈小姐这般家世这般容颜,托我做媒,我实在难寻良配,丰都哪个少年郎拎出来岂不都是高攀?” 府尹夫人道:“今日来此也并非一定得寻个合适之人,主要是来此让宋老板留个意,平日帮忙寻看一下,此事倒也不急。” 宋令忙点头:“夫人放心吧,留心留意是一定的。” “还有一事……” “夫人请说。” 后面的丫鬟又自怀中拿出一封请柬奉上,宋令打开一瞧,竟是十日后西岳庙会之地要举行的丰都商会请柬,因如今宋和已除,国民该休养生息,便希望这些商户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出个人场,为丰都兴旺再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白了就是丰都官库空虚,用兵养兵皆得用钱,你们谁有钱尽快给里充点儿。 这个于商户来说倒也是个结连官府的好事,只是宋令这个庙太小了吧,竟也能专程受邀,颇有些受宠若惊。 “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一定参加,一定。” “那便极好。”言尽于此,府尹夫人也提出告辞了。 宋令知道贵人事忙,客套了两句便起身送至门外,她临行前忽道:“我们也不知宋老板与王爷竟是旧识,唯恐之前有何不周之处,宋老板勿怪。” 宋令一愣,而后笑笑:“岂敢,岂敢。” 宋令觉得府尹乃地方父母官,如她衣食父母般的人物,需得好好敬着。刚才夫人临行之言,她才惊觉府尹夫人哪里是来让她寻觅佳婿的,恐怕这请她的请帖也是临时拟的,定是昨日宴席之上府尹察觉她与萧昭业关系不一般,今日就借了个由头来拜访她了。 她摇摇头,看来她的小买卖要在丰都摇身一变,做大,做强了。 本来想改改的,先不改了 这样发吧 1点05,在职研究生提前面试,好紧张! 完全没准备,全凭运气,冲啊! 第36章 拒绝 宋令一方面觉得这之于她的买卖倒是个天大的好事儿,一方面又有些哭笑不得。 因自府尹夫人登门之后,丰都各种达官贵胄争相拜访她宅院,就像她这院子是一块肥肉,生怕比别人来晚一步就割不到了一般。 而宋令接待完这个又是那个,有时候萧昭业来了,她都顾不上说几句话,更别提好好谈谈了。 萧昭业来了两次皆受到冷遇,抱怨道:“你竟是比我还忙。” 宋令没好气:“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快些走吧,走后门,别又跟昨日一样,被人瞧见走不了了。” 昨日他来,被一人认出来,立时不得了了,一个个过来熨熨贴贴的问候不说,连当时院内家中有女前来相看男子的,也都蜂拥前来凑热闹,竟还有一个不嫌事儿大的举着自家姑娘画像喊道:“王爷,您看看!快看看呀!” 那个劲儿头真不知道是给自己找女婿呢还是给闺女拉皮条呢。 最后,人越聚越多,真教他差点儿走不出她院子。 之后,她家买卖便更是火爆了。 他依旧不依不饶:“这些身外之物哪里有我来的重要,快些关门。” 别人养家糊口的买卖岂容他在这指手画脚,宋令白了他一眼,又被人喊走了,走之前她不忘对他道:“好走,不送!” 忙了一天,回房间时,陈管家跑来道:“萧公子还在你屋里,并未离开。” 宋令看看天已经黑了,便道:“那帮他留饭吧,一并送到我屋里。” 回屋里果然见到屋里已掌了灯,他正翻看她近几日读的话本子。 宋令问:“你怎的还不回去?” 他见她进来,合上话本子,扔到一边,起了身:“我来了三次,都未和你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谁都有忙的时候,再说,你和我能有什么正经话说。” 说着回身将门掩上:“留下用晚饭吧,别嫌弃我家饭粗鄙。” 再转身他已经站在她面前,她后退一步:“你站这么近做什么?” 他也不吭声,却将她一把捞入怀里,在她头顶声音低低的喟叹:“你说呢?” 宋令挣了挣,无果,她扒拉一下他的手臂:“快松开!” 他将她抱得更紧:“不松!” “趁我好说话的时候,快快松开。” “那就让萧大爷见识见识你不好说话的样子。” 说着低头就要吻她。 宋令躲了一下,双手用力推他胸口: “你我男女之情绝无可能,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松开松开!” “胡说,你对我态度明明就是有情谊,我这些时日亦忍的十分难过,你我既然心意相通,你便从了我吧。” 这个坏痞子! 宋令边躲边叫:“冷静,冷静,你多年未见我也没难受,今日哪里来的难受,快快打住!” “我也觉得怪异的紧,不见你时也不打紧,自从见到你便日胜一日的想,这两日更是想的我夜不能寐,恁滴难受!” 宋令气道:“你个大男人想这事想的睡不着觉,也不嫌丢人。” 不知丢人为何物的萧大爷不答反问:“你可知从小到大你在我眼中像何物?” 何物?她是人,怎么能比作物。 堂前燕 第43节 “像庞然大物,再不松开就咬你了。” 他低低一笑:“就像小花骨朵,我每次见你就心痒难耐,忍不住蹂躏……” 他敢! “花骨朵太娇嫩了,可经不起萧大爷的蹂躏,萧大爷行行好,放过小骨朵吧。” “我轻点儿,不弄疼你。” 想什么呢,死流氓。 “萧昭业,你若真的憋的难受,我今日放血给你出钱去阮香楼,任君挑选!” 萧昭业听此言后,咬牙切齿道:“宋怜,本来今日你若好好求我,我兴许放你一马,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令急道:“你我可是朋友。” 萧昭业冷哼一声:“跟我做朋友,谁给你这么大脸面,你今日就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做我的女人,第二……” 宋令急呼:“第二!我选第二。” “我做你的男人。”他说着便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脸毫不怜香惜玉的掰过来强迫她面对他,吻了下去。 奶奶滴,不带这样式儿的。 此时有人噔噔敲了两下门:“老板,饭菜来了,我进来了……” 萧昭业头也不抬,呵斥了一句:“滚!” 然后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宋令惊呼一声,对门外大喊:“陈管家,快去报官!” 一想,官府应是不敢管他。 “去找府尹大人……,不对,去找沐大善人!” 他得意道:“叫吧,在叫大点儿声,你叫的声音越大我越兴奋,我倒要看看丰都哪个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救你。” 宋令悲哀的想到,在丰都,竟没有一个人敢管他。 转眼就至床前,宋令被扔到床上,打了个滚坐起来,恨不得踢他:“萧昭业,你我也是共同经历生死之人,你怎能如此待我!” 他也不急,一边解束腰一边道:“共同?明明是我一人经历生死,是你,出卖了我。” 这一问竟是连本钱都没捞回来,宋令改坐为跪,就差对他磕头求饶了:“我错了,萧大爷,过去的就别提了,现下最重要的是你我皆需平心静气。” 他冷笑着不光把腰带扔了,外衣也干脆的脱了下来随手就甩了出去,只身着中衣便伸手就来抓她,宋令尖叫厮打:“快快穿上!” 他充耳不闻般,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倒…… 宋令一看,不得了,这厮今日难道要玩儿真的。 她大喊:“萧昭业,等等!等等!我从了!” 他闻言才停身,看着她:“早这样不就行了,快些把衣服脱了。” 宋令深吸一口:“你让我缓缓。” 他又欲低头吻她,她赶紧一歪头:“就缓一会儿,就一会儿。” 虽说她说缓缓,手却在他背后乱摸起来,萧昭业低低一笑:“还在与我装,你竟是比我还急……” 话还未毕,……然后气道:“宋怜!” 宋令伸手又在他背后摸了会儿,不疾不徐思索了一下,一年多未练习了,都有些拿捏不准了,哪里是哑穴来着? 萧昭业恨声道:“好样的,宋怜,我倒要看看你今日怎么收场!” 管他呢!该怎么收场还怎么收场。 不管不顾又封了他哑穴,然后把这个庞然大物在身上推了下去,看他仰面躺在她床榻上愤恨的看着她,她有些于心不忍。 对!这床榻太亏了,她又狠狠上脚把他从床上蹬了下去。 他闷哼一声,落了地。 宋令也跳下了床,理了理衣物,又补了两脚才算解恨。 然后出了门,陈管家还在,端着盘子,一脸惊恐的望着她。 她拍拍手:“没事儿,去拿锁头来。” 陈管家把盘子一放,扭头跑了。 宋令麻利的上了锁,推推门,对里面人道:“我力道不大,估摸着一两个时辰就该自行解开了,今夜你就饿着吧。” 她扭头刚行了几步,听到屋内有动静。 刚回头,就听到“哐啷”一声,门板整个在她眼前飞了起来,掉在了地上。 然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家伙窜了出来。 宋令心道:他奶奶滴,学艺不精太害人了,怎么还没一刻钟呢,他这穴位就解开了! 撒丫子就往外跑。 儿时被萧昭业追着打的记忆又铺天盖地袭来,他娘的,刚看他顺眼了两天,现在又开始恨他了。 宋令被萧昭业一追,便觉得今日他指定不会上罢甘休,她把心一横,就跑到了街上,她还不信这个邪了,此时正是晚膳时候,街上商贩正多,他能把她怎么样。 刚跑出门没几步,脚下一空,已经被人抗在了肩膀上。 这家伙速度竟是比小时候快了太多太多。 宋令又踢又打:“萧昭业,王八蛋!我恨你!讨厌鬼,恨死你了!” 可能骂的太直接太痛快太解气了,竟被他一把掼在地上,她没站稳一屁股墩坐地上了。 她仰头一看,萧昭业本来气的跟头牛一样,可能也没料到自己随手一扔,她竟坐地上了,直觉便来拉她,刚伸出手,又非常快速的缩回去,进而将手一背,不管她了。 宋令本来手都伸出去够他的手了,因他忽然收回,自己差点儿仰八过去。 堪堪稳住,看看自己的样子又看看他的样子,忽觉得现下这档口挺可笑,就“噗嗤!”一声笑了:“萧昭业,大晚上的,为了这事,你丢不丢人。” 他气道:“白日都不丢人,晚上有何丢人的!” 实在不可理喻。 宋令扶着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我知道街上有家面馆,十分地道……” 他却沉声道:“不出十日,回徐都的召令便会至此,到时便由不得我不回去。” 宋令“啊?”了声:“那你也忒不地道了,明明都要走了,为何还要如此对我?” “你若也随我去徐都,便罢了,你若不走,我不甘心。” 这有何不甘心的,莫名其妙:“我若从了你你就甘心了?” “不知道,试试才知道。” 滚! “你心中也知道你我不可能,你若图我只能图一时,既然只图一时,不图也罢。” “我若答应娶你为正妻,不惜忤逆母亲意愿,也不惜为你与皇兄离心,甚至愿意抛官弃爵,你可愿意?” 宋令不假思索直接回道:“不愿意,因你不会。” 萧昭业气道:“你何以如此笃定!” 笃定,笃定得很。 她了解的萧氏,祖训便是为萧氏延续而生,为萧氏壮大而亡。 从小耳濡目染,这条祖训早已刻进每个姓萧之人的骨血里,一个个皆好战善战,血液里燃烧的都是斗魂,岂会为儿女情长所困。 看看萧昭文就该知道,绝无可能!不过是哄她就范的假意之言罢了。 宋令觉得今日说开了也尚算合适的时机:“萧昭业,我今日郑重告诉你,你再也不要提你我日后之事,我现在不喜爱你,以后也不会喜爱你,你也不要肖想我,若你死活要图与我一时快活,反正贱命一条,给你便是。” 他冷笑道:“我想要的女人,放眼整个盛齐,谁人不觉荣幸之至,哪个不余有荣焉,就连旧郑皇室都曾来与我议亲,我都未瞧上,如今你一个亡国贱骨头,竟敢拒绝我?” 嗯?旧郑皇室,宋令忽的燃起了熊熊八卦之意,难道是? “郑离?” 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气上心头,扭头就走。 宋令哪里依他,八卦之魂刚起来,紧紧跟在他后面问道:“你可见过她?” 他仍旧不理她,大步向前。 宋令忍不住又道:“你若同意了,郑国当年抱上盛齐这棵大树,也不至于被智离灭国。我可是见过她的,可美可美可美了,岂止是倾国倾城,那容颜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若是你,悔的肠子都该青了。” 这郑离命运也真是凄惨,议亲的人是萧昭业这种莽夫,跟的人是智离那种莽夫,二人还颇有相似之处,都是狠戾之人。 不过智离比萧昭业强一些,面前这人有勇无谋,智离怎么也应算是个有勇有谋…… 算了,话不能说太满,智离这不是没谋到位把命搭进去了吗。 萧昭业忽然停步,宋令一个措不及防撞他后背上,赶紧又退了两步。 他转身恨声道:“我确实悔的肠子都青了,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东西,要脸没脸要皮没皮,连条癞皮狗都不如,我现在看你一眼都觉得能脏了自己眼,赶紧滚!” 哈?被拒绝的萧大爷果真觉得丢面子了,恼羞成怒了。 宋令赶紧道:“那我便回了,你把我房门踢坏了我便不找你赔钱了,还有后日的丰都商会,你答应与我一道去的,还去吗?” “谁爱去谁去!老子不去!” 行吧,谁让他是大爷呢,府尹大人传话说希望她能代邀王爷前去捧场,她想在府尹跟前讨个人情,毕竟萧昭业离开了丰都,她还在啊,父母官府尹大人也在啊。 现在一看,爱去不去,她还有沐大善人哩。 宋令回道:“那告辞了。” 就绕过他往前走,走了几步,听他在身后吼她:“往哪里去!你家在后边!” 宋令头也不回道:“谁说我要回家了,我饿了,下馆子去!” 小萧子,下线倒计时了啊…… 第37章 堂前燕 第44节 商会 气跑了萧昭业,沐大善人倒是第二日一早便来串门,当时宋令坐在院中,正准备用早膳,就听沐杰进门便道:“昨夜被阿业拉着吃酒,若不是有我平日悉心练就的一身逃酒本事护体,差点儿去掉我半条命。” 逃酒本领,不就是作假吗。 宋令难得关心一下:“他呢?” “他吃的狠了些,今日估计是醒不了了。” 她又问:“死得了吗?” “不补刀的话,死不了。” 还真是萧昭业的,挚交,好友。 死不了就不需她管了。 “明日丰都商会,沐大善人,您去吗?” 沐杰仍旧揉着头道:“去,这给官府酬银子,我不去,筹的银子进谁兜里?” “不是,因此次用兵才缺银,理应进萧昭业兜里吗?” “他醉成那样,少个万里八千两的哪里知道,我离家在外也十分辛苦不易,理应犒劳一些。”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况且你还是个善人,这样不妥吧。” “此言差矣,善人爱财,随意取之,哪里有财哪里有我,徐都何其快意,我为何辛辛苦苦陪阿业跑到这里来,……不就是缺钱了吗?” 宋令忽觉得她也不想参加了,辛辛苦苦挣得银子,本来说着是为国家尽一些绵薄之力,怎么都进了这帮孙子的腰带里。 此时陈管家过来给沐杰也添了把椅子,沐杰坐下后对陈管家道:“给我也端碗热粥过来,小菜再多来几样,早膳未用,一路过来便觉得有些饿了。” 宋令看他如此器实,也不想管他饭食了,辛辛苦苦挣得银子,本来是为了改善自个生活水平的,怎么都喂了这一群白尾巴狼。 沐杰仍旧揉着太阳穴,对宋令道:“酒喝多了,头疼,你家里头也该添些个漂亮丫头,像今日这般给我揉揉头,我也轻省一些。” 宋令阴冷一笑:“我家里倒是新添了生锈的刀,在你头上磨磨怎么样?” 沐杰一哆嗦,手立时就放下了:“我就觉得你这院子不一般呐,一进来便觉得心旷神怡,宿醉都清醒了。” 说话间陈管家将他的粥并筷子端来了,一向眼高手低的沐大爷竟是亲自起身接过来的,再也不提多添小菜之事。 宋令知道沐杰此次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可是和萧昭业穿一条裤衩的人。 果然听他叹道:“商会一过,我便回徐都了,还是徐都好啊,吃喝玩乐花样多多,就连青楼里的姑娘都比丰都好看的多,这丰都还真是后继无人了啊……” 青楼里面后继无人不是好事吗,纨绔子弟如你,离丰都越远越好。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要是萧昭业恼她,指望不上了,还可以稍稍仰仗一下他照顾呢,思及此,宋令回道:“这丰都日后没了沐大善人庇荫,便更会日渐没落啊,商会之时,你可得在府尹大人跟前夸夸我,多多益善。” 沐杰回道:“你倒不必担忧,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嗯?为何?难道: “你会算命?还是我脸上写着福气二字呢?” 沐杰回道:“我给你表叔烧了不少钱,九泉之下,他花我银子,肯定是会尽心尽力庇荫你的。” 这话说的,真是,恁滴吓人。 沐杰又道:“言归正传,你昨日把阿业怎么了?” 宋令回道:“我哪里怎么他了,你得问问他怎么我了?” “他怎么你了?” “他想同我睡觉,我未同意。” 沐杰“噗嗤”一笑:“睡就睡呗,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如何还这般端着。” 宋令一听不乐意了:“谁说我不是黄花大闺女,我还是呢!我就算不是了,凭什么他想睡就睡,他算哪颗葱。” 沐杰闻言眸光一闪,宋令觉得他接下来就不放好话,刚想再补充几句,便听他道:“你俩这多时日,阿业竟还未得手,在徐都我便有所怀疑,他莫不是不行吧。” 宋令一听,咦?这话好像并未攻击她,既不是攻击她,她便由他攻击他了:“可能你们在徐都玩儿的太开,来到丰都便水土不服了。” 沐杰回道:“这事可别带上我,前几日我去阮香楼,柳瑟瑟还夸我英勇,百年难遇呢。” 你这脸皮真才是百年难遇:“柳瑟瑟那可是收了你银子的人,能说实话吗?” 沐杰似笑非笑道:“这些我骗你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能证己,你也没什么福气亲试了,不如随我去阮香楼亲眼观摩观摩。” 谁爱去谁去,不过她堂姐宋惜遇到这事肯定十分乐意去:“善人,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还小哩,别教坏小孩子。” “你这还小呢,那柳瑟瑟比你还小一岁。” “那我心眼小,听不得这个。” “行了,你也别装了,这事,可大可小,既然关系到你终身幸福,我也不能不上心,替你找人试试他,谁让我是大善人呢,真是操心劳累的命啊。” 什么事你都操心,连别人家闺房之事你都掺合,你不劳累谁劳累! “你有事都是和他穿一条裤衩的人,怎么无事和我反而更近了。” 他站起来笑道:“我可不敢和你近,我就是想着阿业若是不济,我也终于扬眉吐气一把,一解我自打出生便被他始终压制一头的怨气。” 宋令一下子便逢到了知己,也兴奋的站了起来,一拍手:“是吧,是吧,我就说我一见你便心生亲近之意,原来你我二人有共同的敌人啊。” 沐杰摆手:“打住!千万别与我亲近,虽说你不是我所喜爱的样子,你若死活投怀送抱,我也难当柳下惠,快快将你心中对我燃起来的喜爱按下,今生我是注定是要负你了,先走了。” 竟,真走了。 光顾贫嘴了,正事都没说。 她家没有轿子,也没有车马,就昨日刚添了一头驴,明日怎么也得打肿脸充胖子不是。 宋令在他身后喊到:“善人,明日记得来接我,咱二人一起去商会。” 跑的这样快,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第二日,马车是来接她了,沐杰没来。 看来他是真打算避嫌了。 莫不是真觉得她喜爱他吧,……也委实想太多了。 宋令觉得今日不宜出彩,出彩银子就得捐的多才对得起这份出彩,所以特意选了套灰色偏男式的女装。 这种聚会,是大的商户结交官府的良机,也是小的商户交友的良机,是以到了那里才发现,竟是人山人海,感觉不光是商户出动了,商户家眷也出动了,自然也少不了嗅到热闹就必须出来的各色商贩。 丰都女子做生意的不多倒也不少,到了商会,本就不打眼的她更是在人群中寻不见了。 宋令手握请柬,理应进入清净的内场的,坏就坏在今日这一身太低调了,凡有请柬的,都有官兵迎来开路,他在入口处给人晾了请柬,人家一看她衣着以为不过是个贵仆而已,并未当回事儿,也未唤人来接,便指了指往里走,请其自便。 宋令在人群中刚往里走了两步,便听身后骚乱,还未回头便被人推了一把,踉跄一下,差点儿跌倒。 就听到身后之人大声呵斥:“避让!避让!王爷到了!” 人群立时被推的更挤了。 宋令被人挤着,艰难的才回过头,看到在官兵簇拥的中心,是今日要来捞钱的主角,沐杰,还有身前另外一人……萧昭业。 他不是说不来吗? 他来了,这沐大善人的钱可就不太好捞了。 瞅瞅,看看,这俩人目中无人的样子,真是,投个好胎太重要了。 二人被簇拥着进去之后,宋令才觉得这方寸之地舒缓了不少,因他二人,她还挨了一下推,真是与他八字犯冲,一遇到他俩就没好事。 宋令继续说着“借过,借过。”往里面走去。 还没走几步又被人唤住:“宋老板?” 她扭头去看,眼前一亮。 也是,见到美女总是会让人眼前一亮。 竟是三姑娘乌衣和她母亲卓大姐,还有另外一个西番女子,想必是乌衣的姐姐。 三姑娘见她既未搭话也未问好,她母亲反而十分热络:“宋老板,我竟刚刚才见着,那日你家的公子竟是我们盛齐的王爷。” 宋令略略尴尬:“是啊,微服出访,我也是被他骗了,后来才知道。” 卓大姐继续道:“我当时一见就觉得他贵气逼人,不似常人般,怪不得说是徐都人士,竟是天人之后。这贵人心思多,理该如此,对了,宋老板今日也来凑热闹啊。” 宋令点头:“是啊,如今乱世,我们得官府庇佑有口饭吃,理应为丰都出一份绵薄之力。” 卓大姐点头:“我也与你一般想法,这不,把两个女儿也带着来见见世面。” 宋令又点头:“卓大姐,我不能多与你叙话,我先进去了,改日带着三姑娘再来我家坐。” 卓大姐忙道:“我竟光顾着叙话耽误宋老板功夫了,你赶紧忙吧,明日我便带着三姑娘去你那里。” 嗯?竟是这么急吗? 宋令来不及细问,便匆匆告辞往前走了。 她还未走到入口,就见府尹大人与另外一中年男子亲自出来了,那人对府尹态度十分恭敬,这府尹大人,反而心怀他事,探着脑袋四处观看。 宋令忙快走几步过去,问了声:“大人好。” 府尹大人瞧到她,竟是面上一喜:“宋老板,就等你了,快些进来吧。” 必又是因为萧昭业或者沐杰的缘故,宋令只得谦让道:“怎敢劳烦大人等我。” 另外男子也道:“宋老板,我是方圆钱庄老板付得启。” 这,竟是丰都首富,付老板。 这商会便是由方圆钱庄打头牵线操办的。 像这样的有钱人,放个屁嘣出来都是金子。 宋令赶紧恭敬的问了声:“付老好。” 结局还有一根线连不上……,卡文卡文中,可能随时断更哦 第38章 牵手 堂前燕 第45节 宋令随着府尹进了门,就见偌大的会场,已经坐满了人,而主坐之人不用做第二人之想,定是萧昭业。 他看她进来,冷冷的瞥了一眼。 宋令心道:你既说不愿意再看到我,为何还要来,你明知道我会来,你不来自是没人敢说什么,我不来不合适呐。所以今日相见,怪你不怪我,你跟我摆的哪门子脸色。 府尹道:“宋老板,上座!” 宋令顺着府尹大人的手一看,……竟是萧昭业身旁。 这个…… 罢了,……还是不给府尹添麻烦了,毕竟比较起来,府尹大人之于她更需敬着一些,大人让坐哪里便坐哪里吧。 宋令走了过去,坐定,低声打了个招呼。 不论是谁,懂礼知教才显得有家教有分寸。 身旁那个没家教的果然不懂礼无分寸,没理她。 于是她又不甘寂寞,探身对他另外一侧人也低声打了个招呼:“沐大善人,早啊。” 沐杰也探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身旁黑脸僵尸一眼,坐正身体懒懒回道:“这还早,就你来的最晚,这一屋子人就等你一个。” 冤枉,宋令依旧探着身子解释道:“你若去接我,咱二人同来不就好了吗。” 沐杰探头对她道:“我昨日与你说什么了,你怎么不入耳呢,你我二人必须得避嫌……” 忽觉额头一热。 宋令和沐杰二人被萧昭业两巴掌拍额头上给怼了回去。 宋令揉了揉额头道:“萧昭业,我二人都是你儿时好友,你也真舍得下手。” 沐杰也揉着额头道:“你我还是表亲,这般实在不地道。” 萧昭业阴阴的说道:“我只瞧到两颗西瓜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要是熟透了也不妨开瓢尝尝。” 宋令和沐杰十分默契的闭了嘴。 商会开始之后,先是由付老板说了一些场面话,又道了道如今丰都商业现状,宋令听得十分用心,也获益匪浅。 然后便是府尹大人起身说一些官商一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类的话,宋令听得有些走神,看身旁之人,也不像好好听讲的样子,冷着脸皱着眉,不知道想什么呢。 她又探身去瞧了一眼沐杰,这位更甚,已经慵懒的打起了哈欠。 宋令坐定想了想,便拉了一把萧昭业的胳膊。 他厌弃的甩开了。 宋令不甘心的又拉了一下,仍旧被更厌弃的甩开了。 在一再二不能再三吧。 宋令复又拉住,低声道写:“你凑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萧昭业依旧冷着脸,身子微微靠近了她一些。 宋令一喜,凑到他耳边道:“我虽不能与你相好,但也并非坏事。你明知我身份回徐都不可见光,与我相好隐患多多。若你实在喜爱我这样的,我回头多画几张我的画像你带着,回徐都尽可比着我这样的找,我这模样虽说好看性格也娇憨喜人,倒也不那么难寻,若是找到大家闺秀就娶做正妻,若是找到小门小户就纳来当妾,比你图我躲躲又藏藏不强多了。” 萧昭业也凑到她耳边回道:“画画怎么够,那画师技艺再好,也不如本人栩栩如生,我不如就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做个标本比着回徐都找吧。” 宋令一哆嗦,尤不甘心回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恨我拒绝了你,便想害我,以泄你心头怨恨,你若真害了我性命,过些年忽然想同我说说话,你做的那个劳什子标本可不会同你说话。” 他冷笑一声,正欲答话,忽听身后传来一句:“她说得对。” 宋令和萧昭业同时看去,沐大善人正津津有味的探着身子在隔壁明目张胆的听墙角……,一边听还一边品评。 萧昭业回头白了一眼她。 哎?不对,你表亲又听墙角又打岔,为何你不白愣他,你白愣我作何? 宋令乖乖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闭嘴沉默了。 最后便是每人一一过来问候一下萧王爷并由付老板介绍一番,顺便通报捐了多少银子。 宋令也肉疼的捐了二百两,这个数目自是达不到萧大爷亲自接待的程度。 她在厅中一角捐完,还犹豫了下到底回家算了还是再跟萧昭业套套近乎。 最后觉得还是得套套近乎,安抚安抚他的逆鳞和戾气,别今日银子没收到位更添火气,出门奔她家真把她脑袋当西瓜给劈开了。 她回身又回到萧昭业身后。 沐杰微微后仰了一下身子在萧昭业身后对她悄悄伸了个大拇指,表达了对她归来的赞许之意。 她正要颔首自夸,忽听到付老板说:“王爷,此人乃九两书林之主杨林,捐银五千两。” 宋令一惊,就向那人看去,见到一位颇清秀的年轻男子,他对萧昭业一揖。 可……,丰都并未有九两书林啊。 萧昭业随意问道:“可是徐都的九两书林?”看来经过田凤仪事件他也对九两书林感了兴趣。 杨林答到:“回王爷,徐都九两书林并非我名下产业,这丰都的才是,新店再过几日才要开张。” 府尹大人问道:“早前进来之时,还瞧到两个人与你一起,怎么不见了踪影。” 杨林又回身作揖:“回大人,那二人是我账房和管事,近些日子准备开张,事情便十分多,已先离开忙去了。” 丰都也要开九两书林了? 那……,他,会来吗? 再一想不太可能,五洲十国一百多家九两书林,每开一家,他若都去,哪里脱得开身。 那……,周云,周月,周明会有一人替他来丰都转转吗? 她还挺想挺想周大哥的。 府尹大人恭敬道:“王爷,这边差不多了,等点完银两会按约定数目送到旧宫里,观鹤楼那边已经订好了,就等着您移步去了。” 萧昭业冷淡道:“沐世子去就行了,我还有事。” 沐杰贴心的接话:“我来此就是为阿业办这些事的,不让我去我还不高兴呢,我去我去!”复又低声询问府尹:“可有阮香楼的瑟瑟姑娘……” 府尹也低声回道:“饭后自是也定了去那边喝个小酒……” 沐杰一笑,对萧昭业和她摆摆手,开心的随府尹大人去了。 这个沐大善人呐,何其风骚。 萧昭业道:“我回旧宫了。” 宋令“啊?”一声:“那我呢?” 他未理会她便率先走了,宋令本打算跟上去再说两句,见他的侍卫跟的比较紧,她便又罢了。 出了门,萧昭业身前立时围上了官兵为其开路,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王爷!” 宋令刚迈出门,便看到卓大姐拖着乌衣的手,走到被层层官兵阻隔的外面,望着萧昭业询问:“王爷,可还记得我们娘俩?” 宋令看不清萧昭业此时表情。 卓大姐继续道:“那一日冲撞了王爷,真是我们的不对,特意给王爷陪个不是,明日我带乌衣还去宋老板家,王爷明日得空吗?” 萧昭业开口了:“西番人?” 卓大姐热情道:“是啊,王爷,我们自昆拉才此地十余年了,王爷可去过西番?” 萧昭业不答忽又转问三姑娘:“嫁人了吗?” 三姑娘一愣,继而脸一红,摇摇头。 他哼笑一声:“不如你今夜陪陪我吧。” 卓大姐和三姑娘都有些怔愣,萧昭业身后的侍卫倒是极有眼力见,拨开士兵走上前拿剑柄抵了一下三姑娘肩膀:“姑娘,跟我们走吧。” 当下也真不知道卓大姐和三姑娘表情是喜是悲,悲的话这不是自找的吗?隔着这么多人你喊他做什么? 喜得话……,就看怎么想了,这事轮到宋令身上她肯定喜不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你之砒|霜她之蜜罐也说不定。 况且三姑娘若真出言拒绝,当着这么多人,萧昭业也得要脸面,不至于强求吧。 宋令也不想多管闲事,就绕过这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了。 此时,忽的一声惊雷,天色骤然就暗了下来,风也不知为何猛烈的刮了起来。 宋令抬头望天,黑云聚的极快,莫不是要来场暴雨吧,刚想到这,就觉得脸上一湿…… 有人大喊一句:“下雨了。” 这雨来的太快了,转眼间就如瓢泼一般。 宋令回头,见萧昭业的一个侍从正从室内奔出来,边跑边撑伞。 还听到另外一个侍从对他道:“王爷,这雨下的急,想必不会太久,不如回里面避避再走。” 而他,正一声不吭,恨恨的盯着她。 她心想:怪事!你今夜有美人在怀在抱的人,盯着我做什么?显摆你有伴儿啊,对不住,我不嫉妒也不羡慕。 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在瓢泼大雨中转身离开了。 走出了没多久,全身就已湿透,这雨下得也太大了。 已经大到如瀑布一般,她都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早知道刚刚也厚着脸皮回去避雨了。 算了,跑起来,跑起来,一会儿转弯到了天府街上定是能寻个避雨的地方或者卖伞的店铺…… 她又加快脚步,小跑了起来。 头上忽的一暗,雨停了,她抬头一看,一把黄色的油纸伞遮在头顶。 她回头,见到萧昭业冷着一张千万年都化不开的寒冰脸站在她后侧。 你说他明明是做了件好事儿还摆张臭脸,让人感激不起来。 “那个,你不赶紧和三姑娘一道回宫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又憋的这么难受。 “你再说一个字,我会忍不住真剥了你的皮!” 那她赶紧离他远一些,伸手去接伞,他也真松手给了她,她说了四个字:“多谢!告辞!” 二百两买把伞,真亏啊! 堂前燕 第46节 就举步离开了。 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心脏差点儿吓出来,惊慌的又跑回来给他严严实实遮住头顶,埋怨道:“……大哥,您就一把伞,怎么不早说啊。” 萧昭业狠狠地看着她,宋令见他一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不知者不怪,不能打我。” 他一愣,宋令也紧接着因他一愣而一愣。 不对啊不对,怎么这当下气氛就不对劲了呢? 她忽的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赶紧一松手,他手腕却转了一下,直接反握住了她的手,还握的很紧。 她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拒绝她了,他看着也堪堪接受了她的拒绝,怎么还……拉她手呢。 她弯着胳膊肘往回缩,萧昭业哼道:“我今天反正就不松开你的狗爪子了,你要有骨气,你就剁下来,只要你剁了,我此生绝不再纠缠你。” 奶奶滴,这支手长在别人身上不长在你身上,你才说剁就剁,你怎么不剁你自个的。 乃们都不喜欢小萧子是吗 第39章 和解 宋令一只手被萧昭业这个禽兽爪子握着,剩一只手还得堪堪举高高为她二人打伞,这是什么命。 十分不易的走到天府街路口,寻了个躲雨的棚子,宋令欲进去,看他还不情不愿的,你怎么这么乐意淋雨呢,匪夷所思,宋令生拉硬拽着他走了进去。 进去了他也不松手,棚子里躲雨的人不少,宋令低声道:“我得收伞吧。” 他这才把手堪堪松开。 宋令收了伞,身上衣服都湿透透得了,看看身侧之人,比她略好,本来这个大少爷是完全没淋到雨的,就是刚刚她举着伞跑了,才给他淋了一身。 跑的对,跑的好,不跑她觉得更亏了。 看他脸上也有雨水,宋令从怀里摸出手帕,一看,真是比他的脸都湿。 她拧了拧手帕,踮起脚,毫不温柔的给他全脸一抹,齐活了。 他摁着她肩膀头,给推开了:“毛糙的跟个二愣子似的。” 宋令撇撇嘴,反正也抹完了,手帕叠一叠,收起来。 他一下子抽走了,拿着在她头上,也不知道是擦头呢,还是蹭头呢,还是磨头呢,宋令头一歪:“哥,不需得你劳动,我自己来。” 他在她面前抖了抖手帕,溅出几滴水,她躲了躲,就见他把手帕揣怀里了,……揣他自个怀里了。 宋令问:“你喜欢啊,我家里多着呢,你想要多少条,明儿我骑驴给你驮过去。” 顺便显摆一下她家中新添置的物件,活驴一头。 “行,那驴也一并留下,宰了吃驴肉火烧。” 买不起马才买的驴,就为了走门访户的图个便利,这刚买的驴,还没怎么使呢,就吃肉,你怎么这么馋。 这一提吃,她也饿了是怎么一回事儿:“这街上有家肉包子做的特别的香,卖的可火了,去的晚了都买不上,等会儿雨停了,咱二人赶紧去吃吧。” 他“哼”一声:“我可听说做的香的肉包子都是人肉馅的。” “谁说的?”这么慎人,这么恶心,还让不让人享受美食了。 “沐杰。” 那没事儿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咱俩吃咱俩的,不需得搭理他。” “在他跟前一口一个沐大善人,背后就变成狗了,也不知道你二人背后怎么编排我。” 能怎么编排,使劲编排,往死里编排啊。 “怎么可能编排你哩,自然是夸你,使劲夸你,往死里夸你啊。” 他二人正说着不痛不痒的话时,大雨已经悄悄停了,宋令喜道:“走走走,快些去买肉包子吃。” 萧昭业打量她一眼:“你还是先买身衣服换上吧,跟条落水狗一样,看着就丧气。” 宋令低头看看自己,确实又灰又土又湿淋淋的,笑笑,低声对他道:“也是,是我欠思量了,陪王爷,需得注意体面,走,买衣服去,买身漂亮的。”你掏钱。 二人去到成衣坊,宋令选了套时髦鲜亮的衣服换上了,换完不走,又磨磨蹭蹭看首饰,萧昭业问:“不吃肉包子了?” 她拿起首饰边端详边回道:“不急,……这个珠钗好美啊?”摆弄了一会儿,看看旁边又眼前一亮,拿起另外一个项链连连惊叹:“哇,这个颜色我从未见过呢。” 萧昭业略显无奈:“你挑了多久了,到底还走不走。” 宋令拎着两个项链在胸前对他嘻嘻笑道:“萧昭业,这两个我都喜欢,今天银子都捐给商会了,你可是带银子了?” 他面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真是受不了你又无可奈何你,败给你了。 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扬手便扔给了她:“麻利点儿。”就先出了门。 宋令得了钱袋子绝对麻利,以让他反悔都来不及的速度结了帐,兴高采烈走出店铺。 出门见到他,递完钱袋子之时不忘转了个身,眉开眼笑的指了指脖子:“今日我能这么美,这么俏,都是托大爷您的福啦~” “一条脖子戴俩,也不怕勒死你自己。” 是吧,就说这种盲流子哪里懂得欣赏女性之美,所以倾城如郑离那般过来与他相配都能被他拒绝,果真是有眼无珠啊。 不与他一般见识了:“咱俩快去买肉包子吧,再不买可就真买不上了。” “买不上也是因你臭美耽误的。” “怎么能怪我呢?要怪也要怪老天爷,怪这场大雨。” 虽说耽搁了许多时候,倒是也十分幸运的买上了肉包子。 既然是萧昭业掏钱,她便也不拘着,一口气买了二十个,吃剩的还可以带回去给陈管家她们尝尝。 “怎么样?怎么样?”宋令一手抱着好大一包油纸袋,边吃边问。 萧昭业吃完了一个,才撇撇嘴,不置一词。 虽说面上传达着不屑,手倒是十分诚实的又在油纸袋里拿出一个。 宋令见状嘿嘿一乐:“这人肉叉沙包,用的可还过瘾。” 他斜她一眼,盯着她,一口肉包子咬下来,回道:“细皮,嫩肉,肯定香。” ……宋令没法搭理他了。 宋令吃完一个,复又低头从纸袋中再拿一个之时,不注意被人蹭了一下,手里包子差点儿掉地上。 那人道了声“对不住”便匆匆走了。 她察觉到身边萧昭业身形一动,忙用肩膀拦了一下他:“行了,这个人急急赶路,必是有急事要去办,谁匆忙之下还不有个小意外,都道过歉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萧昭业哼一声:“你还真是时时刻刻散发你的菩萨心肠,你怎么净可怜些没用的狗东西,不可怜可怜我。” 宋令奇道:“大哥,你这还用别人可怜,咱俩反了吧。”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蹭她之人,不期然竟见到前方不远处,人群中有一个背影状似十分熟悉。 宋令忙伸长脖子去看,见那人影很快没入人群中,不易寻见。 刚刚那人如此眼熟,是谁呢? 萧昭业却一把将她扯到他内侧:“东张西望的干什么呢,刚被人碰了一下还不涨记性,好好看路。” 宋令“哦”了声,又咬了一口大肉包子,嗯,真香,真好吃,上次吃俩,这次得吃仨才够。 这一日她陪着萧大爷,又是淋雨又是买衣服又是吃肉包子的,二人感情自是又精进了许多。……错了,宋令心中又踏实了许多,这人,应该不会继续记恨她了吧。 这剥皮抽筋之恨,都烟消云散了吧。 包子也吃净了,此恨若已有绝期,她就决定回家了,跟萧大爷道别之前她先适当问候问候:“大爷,您今儿得早些回吧,别让美人等太久了。” 萧昭业皱眉问:“哪个美人?” 你就装吧:“三姑娘乌衣啊,不是被你侍从带走了吗,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多相打扰了,吃饱喝足,告辞了。” 他冷笑一声:“给我当狗都不配,还要陪我睡觉。” 吆喝吆喝,大哥,您端的架子可够高:“人间绝色嫁你你不要,人间尤物陪睡你也不许,你这?好不对劲啊,你该不是真如沐杰所怀疑般……” 他一字一顿问道:“他、怀、疑我什么?” 宋令神情一凛,正经答道:“他怀疑你喜欢他,他说你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你总打压他,应是因爱生恨。” “放屁!老子喜欢女人。” 宋令赶紧一拍双手:“是吧,我就说这个沐杰,就爱自作多情,他还怀疑我也喜爱他,就他,风骚成性,鬼才喜欢他,我们一起唾弃他。” 他哼一声:“你若真喜欢他,看我不剁了你俩喂狗,也教你俩一起做鬼。” 这大爷,真是没法相处,真是! “不喜欢,谁都不喜欢。” 他冷冷道:“你要么就喜欢我,要么就守活寡吧。” 她振臂一呼:“啊!一个人真好,一个人真自在,一个人能保命啊。” 宋令回到家中久违的泡了个热水澡。 今日被雨淋得确实觉得冷的难受了,泡完澡换好衣物,走出屋门,正见着陈管家和新雇的长工正抬着一个暗红箱子吭哧吭哧的往她屋子里走呢。 宋令问:“这是做什么?搬的什么东西?” 陈管家回道:“刚刚街上跑腿儿的送来的,说给老板的。” “谁送的?” 陈管家摇头。 搬到屋中,陈管家走了,宋令围着箱子转悠了一圈,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多年以前萧昭业送的血淋淋的无头蛇。 这么一大箱子,要是一打开,是一箱子蛇…… 无论有头无头,也无论死活,那可真是,太他娘滴太吓人了。 宋令去院子里寻了根棍子,远远挑开,一望。 差点儿惊叫! 堂前燕 第47节 竟是一箱金银珠宝! 琳琅满目,闪闪发光。 再仔细一看…… 咦?好像是今日自己逛的那家成衣铺子里面的首饰,……这一大箱子,为何看着像是全包圆了送过来的。 萧昭业,……好大的手笔。 在店里还嫌弃她磨蹭,竟会给她这样一个惊喜。 这个棒槌也有这种心思,不需得说,一定是他今日敛财敛到位了。 虽说拒绝了他的人,再不应该收他的东西,但萧昭业给的,她自可以安心收下,凡是萧氏给宋氏的,多少都不够多。 上一章你们没看出来,这章看出来了吗…… 第40章 再会 得了许多珠宝首饰,宋令欢喜的不得了,又挑挑拣拣试戴了一会儿,才意犹未尽的花了些功夫寻了个踏实的地方放好。 刚吹熄烛火准备休憩,忽觉得门框嘎嘣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砸在了门框之上。 她闻声很疑惑,又起身点上了灯,出门去看,地上并未有任何物品,一抬眼,吃了一惊。 见一支短箭当当正正插在门框之上,上面绑着一张字条。 宋令往对面墙上看去,未见人影。 谁,如此行事,跟做贼一样。 宋令拔下箭进了屋中,将门反锁上,反复确定稳妥之后才将字条展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子时,城西月湖亭,署字,周云。 宋令先是一喜,就觉得今日街上那个身影十分熟悉,一年多未见,都未认出来,竟然是周云! 然后又觉得不对劲,他既然知道她在此地,上门寻她便是,为何跟做贼一般。 难道他有何难言之隐? 宋令将字条反复看了又看,是他笔迹没错,不由得担忧起来。 夜里,宋令听到打更声一过,便换了件方便出行的男装,披了件厚披肩快速向月湖亭赶去。 远远便看到一个黑影背对着他站在亭中,丰都宵禁制让她不敢随意大声喊他,万一他有其他隐情,贸然出声引起暴露,岂不罪过,只能加快脚步直奔亭中而去。 奔到亭前,她边气喘道:“周大哥!”边跑进了亭中。 那人转过身来。 宋令脸上急切之意还来不及褪去,一下子怔愣在那儿。 是他,竟然,是他。 他为何会来此地! 寻她而来?他会为她而来吗?一年之前他俩离别算不得和平,而他离开的那么潇洒决绝,所以他怎么会为她而来。 宋令当下第一直觉竟还是想逃,委实是被他压迫太久了,一见他就会莫名其妙的放低自己。 想到这里可是她的地盘,还有萧昭业给她撑腰,连府尹夫人都上门走动,别说她在丰都竖着走很随意,就算横着走都没问题,何必一见他还心慌。 大可不必! 所以,她鼓了鼓劲儿道:“公子,你怎么来丰都了,来了怎么不直接去我家中坐坐?”半夜三更约人出来,怪慎人的。 他并不言语,只是朝她走了两步,宋令赶紧后退四步,他抬手将一个锦盒扔至她脚下。 宋令不明所以,弯腰捡了起来,打开一看,……一枚断成两半的白玉簪静静的躺在盒中,似在无言的诉说簪子的主人是如何伤它至此的…… 宋令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她咔哒一声盖上盒子,快速说道:“我是来找周大哥的,若他不在,我,我,便回了。” 说完,就转身欲走。 没走两步,便被他一把在背后搂住。 曾经特别不好的记忆乍然在脑海浮现,她忽然又害怕了,一年多了,她已有些猜不透他,怕他又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所以她第一反应仍是求饶:“我错了。” “太迟了,宋令。”他在她耳边低声道。 声音沉沉的,似来自地狱的催命符咒一般。 宋令能抓住的救命稻草皆都放出来:“这里是丰都,萧昭业若知道你在此,你可知什么后果?你若伤我分毫,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阴声道:“任凭他如何厉害,宋令,你还能再见到他吗?” 她心中一冷:“你想做什么?” “你可记得我曾告诉过你,若你教我心中难过,我便有一百种方式让你比我更难过。” 她惊道:“过去一年多,我都未见过你,如何教你难过。” 他将她勒的更紧:“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她痛呼一声,赶紧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本是你的侍卫,护你周全尤不及,竟在你最落魄之时撇你而去,我此行此举堪称吃里扒外之最,恶贯满盈禽兽不如,真不配在世为人。” “原来到现在你依然装作不知。”他伸手将她披风的系带拉开了,一把扯掉仍至地上。 宋令大惊继而疯狂挣扎:“你!这是外面!” 魏鸾钳制住她,在她耳边道:“你已道你不配为人,此地才更适合畜牲。” 宋令急哭了:“我既未杀人放火,又未伤天害理,我只是请辞而去,何以这么不堪,为何已一年多了,你仍未消气。” “你放火了,你在我心中放了一把火。” 此言一出,宋令一愣,而后问道:“这是什么火,难道是……爱情的火?” 他恨声道:“如你这般凉薄无心,怎配我爱你?” 既不爱她,那恨又何来? 若还是因一年前离去,她又没卖给他,如何还不能走哩,实在极没道理。 不爱就没道理恨她啊。 ……是否另有隐情? “公子,可是我父母或者我伯父做过什么对不起你母亲或者你姥姥或者你亲戚的事儿?才教你如此恨我。” 魏鸾又收紧胳膊:“宋令,你又想糊弄过去。” “没有!绝对没有!公子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往心里去。” 他阴声道:“好,我便问问你,盛齐宫中旧人皆知,你与萧昭文当年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你舍他而去也是毫不犹豫,如今我竟不知,你与萧昭业如此亲密无间,你可是爱上他了!” “萧昭业之于我就如同智离之于郑离,我们之间有国仇家恨,我岂会爱他!” “你竟自比郑离,你可知为何智氏覆灭的如此容易,那郑离不仅迷住了智离复又勾引柳维,诱他反了智离;而你,萧昭文去晋阳,你竟是舍了自己救她离开!今日你和萧昭业又啃包子又买首饰竟还拉着手!宋令,你当真是水性杨花三心二意,我该如何待你!” 宋令听得一惊又一乍,惊的是她不知灭智之役还有如此隐情,乍的是,他今日怎么,怎么都瞧到了,难道竟是一直跟着她? 要是的话,宋令竟觉得心中怪怪的,他为何一直跟着她,这是什么癖好…… 话又说回来,他凭何责怪她,不说她与萧昭业已说清楚,即便她与萧昭业相好,现下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吧。 “我只是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儿,在盛齐宫中,我又能倚仗谁。萧昭业我已明明白白拒绝过他,如今我二人也并无私情!为何你要责怪我,你与陈姜也相好过,不是也钻了什么邢夫子女儿的被窝,如何你可以有过去,我不可以……” 他又收紧双臂道:“因我未把心给她们,我给了你!” 宋令又是一愣。 今夜他这话里话外,好像都是在说他其实……是喜爱她的…… 她呆头呆脑回道:“……可,你把身子给她们了,还被我瞧到了……” 他气道:“就这一件破事,你到底要记多久。” 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如今,千里之外的萧昭业都知道这件事儿了。 他又道:“你我相处一年,我既未得到你的人,也未得到你的心,你既无心,今日我便是来取你身子的。” 说着鼻子竟是在她耳颈处一蹭,宋令一哆嗦,急切回道:“心!我把心给你!” 他顿了一顿,忽道:“你又想哄骗我。” 宋令忙道:“不是!绝不是!上次与你分离之时,我心中也觉得十分难过,其实,我……,心中也是有你的。” “有多少?” 宋令睁眼说瞎话:“可多可多了。” 他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侧脸贴着她的耳朵,沉默了一阵……,又道:“断玉如何回到从前!” 宋令笃定确定以及肯定:“能啊,能!” 宋令又连忙道:“白的碎了,不是还有一支墨绿色的吗?” 他声音又阴沉下来:“你送给郑瑾那支。” 宋令点头又忙摇头:“我又给要回来了,就想着有朝一日再见到你,在送给你呀。” 宋令觉得,为了保身,适当的在既定事实中润色一些谎言,无伤大雅。 “我竟忘记还有郑瑾了,你舍了萧昭文,弃了我,也被郑瑾被抛弃了,可也心有不甘?” “我没有不甘,郑瑾喜爱田凤仪,也是可怜之人,不爱我之人不需要我珍惜,我活的明白着哩。” “……公子你这么好,才是真正值得我好好珍惜之人,真的。” “你可会再弃我而去?” “公子若是敬我爱我,再也不像今夜这般吓唬我,那我以后再也不走了,公子这么有钱,我欢欢喜喜跟着公子,吃香的喝辣的。” 他未回答,只是沉默了许久之后,侧脸蹭了一下她的脸,将她搂的更紧一些,这……,便是无声胜有声了吧…… 宋令被他一蹭竟有些臊,又找了个话题: “公子,这个……,心呢,是看不到摸不着的,我哪里收得到,你当时若都给折合成银子,我见钱眼开,便也不走了。” 堂前燕 第48节 他轻声道:“小白眼狼,今日那一箱子珠宝首饰,你是不是仍旧嫌少。” “嗯?……,……,天呐!那不是萧昭业送的吗!” 宋令又哀求道:“……公子,我错了,真错了。” 好话说道这个份上,他才终于松开了她。 她转过身,看着他…… 他俩今夜说了这么多话,竟才正视对方。 宋令见他盯着她,就像要把她看进眼里,看进心底一般,顿觉不好意思了,连说话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一年多未见,公子为何又更好看了。” 哎呀,这说的什么话! 他头一低就要亲她,她赶紧一躲。 魏鸾脸色一暗:“你耍我?” 宋令忙解释:“不是不是,许久未见,忽然这样,好别扭,再处处,再处处。” 看他脸色丝毫未有好转,宋令干脆抱住他:“公子,你就让我缓几日吧,你我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他搂住她说道:“我寻你半年多,雀州,徐都,黄州,本想这次寻到你便依着你,以后敬你爱你,光明正大娶你为妻,未想到竟见到你与萧昭业如此亲密……” 宋令忙回道:“他是他,我是我,他马上就要回徐都了,可能想趁最后几日沾我便宜,我岂是随意之人。”忽的又想到什么,惊讶问道:“啊?娶我?你父母会同意吗?” 他轻笑一声:“在魏地,还没人能左右我的决定。” “……你哥哥呢?”他现在可称帝了,大哥。 他冷冷道:“他更不行。” “……”这位公子狂的让她觉得无话可说是怎么一回事儿。 相拥了一会儿,宋令抬头问道:“周大哥人呢,我亦十分想念他。” “更想我还是更想他?” 想他! “想你!” 他眼中染上了笑意:“我出来会你,岂会带他。” “那你明日带他去和里巷寻我吧。” “何不今夜随我去见他。” 宋令又搂住他,摇头:“太晚了,公子,丰都的良家女子是不能在外边过夜的,更别提去男子家过夜了。” “你从来都不是良家女子。” “我是!我要不是怎么配与公子相好哩,必须是!” 他忽道:“既然你要我敬你爱你,以后便喊我名字罢。” 宋令轻轻的回了句:“哦。” 他轻声道:“喊一声听听。” “魏……鸾……”好别扭! “快些送我回家吧,公子。” “宋令……” “嗯?” “这一年多,我虽怨你,也很……想你,恨自己当时没有回身把你抢走。” “……回家吧,公子……”这话听了有点儿惊悚,也……,有点儿害羞,想自个回家缓缓。 “喊名字。” “哦……,魏……,还是喊公子吧,我心中还是很尊敬公子的。”喊名字还是别扭! “快些回家吧。” “你再着急回家,今夜就别想回了。” “……公子刚刚才说要敬我爱我,这么快就变卦了,那我的承诺也不做数了。” “你敢!” 他又将她搂紧了一些,叹口气:“再抱会儿……” 这章很早很早很早就码出来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整天改也没感觉,啊!算了,发吧,可能某一天会找到修改的感觉 下一章,小魏和小萧要同框,咳咳咳 第41章 牢狱 魏鸾将她送至和里巷门外,两人又难舍难分的,墨迹到几乎天色都微微泛白了,宋令看他样子就是想跟进来,拉着她的手,就是不愿意松开,宋令抽出手,走了三次,都被他又拉回怀里。 再如此折腾下去,天都该亮了…… 她虽有些心动也有不舍,但觉得女子未嫁之时,还是应该矜持一些,于是狠狠心,抽出手,快走了几步头也不回进了家门。 一宿无眠,有些感动又有些惊喜,怎么还有害羞? ……忽的又想到萧昭业! 老天爷!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如今魏鸾和萧昭业皆在丰都,若教他俩遇到,宋令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尤其是萧昭业如今在丰都只手遮天,兼还想剁了魏鸾双腿泄恨。 萧昭业绝对是和她上辈子有仇,他父亲灭她国家,他欺负她整整三年,好不容易她有个喜欢的人,怎么还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哪里来的哪里去不行吗? 不行吗! 宋令真的好头疼,真的。 更头疼的还在后头,第二日一大早,陈管家就说门外有两个公子求见,其中一个……惊为天人。 宋令脸都顾不得洗就跑出去了。 一出门,直接扑进了周云怀里:“周大哥,我想死你了。” 周云呵呵笑了一声,一顿,又干干笑了一声。 宋令在他怀里起身,看了一眼身侧黑脸之人:“也是想你的。”比不上想周大哥而已。 然后伸手拉着魏鸾衣袖说:“快快进来。” 刚迈进院中,忽听背后一声:“宋怜!” 宋令一惊,一下子松开了魏鸾的衣袖。 三人一齐回头,就见萧昭业踏进了院子。 后面竟比平时多了几个侍卫。 宋令忽然“啊!”了一声。 萧昭业皱眉:“大清早的,又瞎叫唤什么?” 宋令后退两步,忽的转身一下子躲到刚进门的萧昭业身后,露出脑袋指着魏鸾道:“你来的正好,快快把他俩抓起来!” 周云有些意外的看着她,魏鸾脸色一沉。 萧昭业打量他俩一眼,问她:“为何?” 宋令回道:“他说他要找媳妇,我说公子你这么好看,别光只找媳妇,相公也一并找着才能物尽其用,他就恼了,说我侮辱他,要拆我房子。” 魏鸾:“……” 萧昭业:“……” 宋令又道:“你必须得关他几天,教他涨涨记性,教他也认识认识丰都的地头蛇到底是谁?教他彻底记住我,记住丰都扛把子,宋令宋大爷,就是我!” 萧昭业皱眉道:“如此你确有些无理取闹了。” 宋令“哼”道:“我让他找个相公怎么就无理取闹了,我就算让他当我相公他也需得乖乖就范。” 萧昭业回头骂她一句:“我看你比他欠揍!”一挥手:“抓起来……” 宋令趁机补充道:“关他十日,不能太少了,太少了他岂能体会到丰都宋大爷的厉害。” 萧昭业挥手让人把魏鸾和周云绑了,被带走之时,魏鸾沉着脸看她,她……佯装未见。 如此这般,她心里便踏实了,上次萧昭业便说了,十日也该离开丰都了,她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不已。 而且也得教魏鸾知道,离了未晋,她便不再是任他拿捏之人了,现在,他任她拿捏。 宋令又问萧昭业:“大爷,您今天莅临寒舍干什么呢?还带这么多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屁快放,放完快走,她还要去牢里看她未来相公哩。 萧昭业回道:“后日我便回徐都了,这两日我就住你家了,我要日日看着你,等看腻了你,也教我回徐都走的甘心。” 宋令竟无言以对是怎么回事儿。 他回头:“把我东西都搬进来。” 宋令忙对陈管家道:“给大爷把客房收拾出来……” 她见萧昭业眉头一皱,她又道:“我住,我住,让大爷住我屋。” 萧昭业虽说东西不多,但兵器多,叮铃当当,叽哩咣啷的,宋令看着头大。 宋令让陈管家挂上歇业几日的牌子,便寻了个要家访的理由,骑着驴出了门。 萧昭业死活也要跟着。 不是,她去家访他跟着做什么,再说就一条驴:“咱俩都坐上可就挤了,保不齐就把这头驴给压死了,尤其你块头如此之大,你也不能为了吃驴肉火烧就卸磨杀驴吧。” 堂前燕 第49节 萧昭业气道:“门外这么多马,你非得骑你这头破驴,难看死了。” “萧大爷,您还挺虚荣,大街上骑驴的这么多,驾牛车的也这么多,没有互称难看的,你这高头大马骑多了,才对骑驴的这么瞧不上,你也不看看这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的。” 萧昭业被她气的不轻:“我没法跟你继续说话,快滚!” 宋令一笑,骑上了驴。 “嘚~嘚~嘚~” 出门了。 自然是没去家访,她去了牢狱。 花了些银子,打点了一些人,虽说没几日,也得教他在牢里过的舒心一些,尤其这个人又洁癖又挑剔,这几日可真有他受的了。 宋令随当差的进了地牢,见着人,塞给他一大块银子,笑道:“官爷,这地儿选的好,就他一户,真清净。” 当差的收到银子眉开眼笑:“那就常来转转,当成你家。” 等那人走了之后,宋令对牢里二人嘿嘿一乐,在拎的篮子里拿出一大包瓜子,先对见着她脸色还算平和的周云道:“周大哥,对不住了,在丰都萧昭业只手遮天,我怕刚刚他认出你俩,就想了这么一个主意……,我买了瓜子,你俩烦了就在里面磕磕瓜子,过几日萧昭业就离开丰都了。” 周云看了一眼魏鸾,只对她点点头:“不需多言,你对公子说吧。” 宋令又对魏鸾轻声道:“你别气我了,我就怕你二人这几日杠起来,他可是个没轻重的冒失鬼,万一你吃亏可怎么办,把你护在这里,我便放心了。” 魏鸾沉声道:“我还需你护我?” 宋令点头:“需要的需要的,在魏地你说了算,可这是丰都,萧昭业的地盘。” “你今日是真心护我还是躲我?” 怎么会是躲他呢,这次见他,她虽未说什么,其实心中还是鬼迷心窍般又不可理喻般欢喜的。 “护你护你,你可是公子,不护你护谁。是吧,周大哥,你懂我。” 周云笑了声,未接话。 他仍然沉着脸看着她,一副不好哄的鬼样子。 今日见他,莫不是许久未见的缘故,宋令仍是觉得这人真好看。 所谓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便是他。 尤其今日被关在牢笼里,连铁锈斑斑的牢笼也不一般了是怎么回事儿。 宋令再多看他一眼,忽就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出口喊他:“公子,你来一下。” 他虽阴沉着脸,也起步移了过来。 宋令见他靠近,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嘟嘴就亲了上去。 他身体一僵,也就愣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便反客为主…… 两人吻的难舍难分,全然不顾周云这个大男人已经臊的背过身去了。 待她二人分开,宋令红着脸望着他傻笑。 魏鸾面上仍有意犹未尽的神情,轻启朱唇骂她一句:“无耻!” 明明是骂她哩,可这神色怎么一点儿被冒犯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眼睛如水一般春情荡漾又是怎么一回事。 无耻就无耻吧,也不知道刚刚是谁,猴急的跟这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宋令不与他计较,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他:“给你。” 魏鸾接过,打开后,看了一会儿。 神情全然没有刚才吻她之时的急切之意,反而神色淡淡的:“这是何意?” “替我收着,等我以后找到心仪的男子了,再来找你取。” 魏鸾合上盒子作势要拿盒子扔她,她连忙抱头说道:“就剩这一支了,碎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魏鸾复又打开盒子,手指摸了摸玉钗…… 咳咳,这摸得是玉钗又不是她,她怎么还觉得不好意思了,昨夜被他压制一头,她什么也敢多说,今日不一样了,她抖擞了,扬眉吐气了,所以她又咳嗽了一声:“我离开晋阳,走了许多城池,再也没见过长成你这般的男子,看来看去,就属你最好看。” 他淡淡得问:“比郑瑾呢?” 宋令毫不犹豫回道:“比他好看。” 他又问:“比萧昭文呢?” “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他继续问:“比萧昭业呢?” 宋令一皱眉:“你跟人比就好了,干嘛跟畜牲比,他就是疯狗,别提他,一提他我害怕。” 怎么总是他在问她在答,那她也有要问的。 “你可喜欢郑离?” 魏鸾淡淡回道:“长成她那般,谁都喜爱。” “你可同她钻被窝了?” 莫不是这地牢空气不太好,周云也咳嗽了一声。 他回道:“快了。” 那就还没钻,那得赶紧送走,免得夜长生淫鬼。 “她也是个可怜人,等你出来,就让她回郑国吧。” 他轻描淡写的回道:“好。” “咦?郑玉拿一千金相换你都不换,今日你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你既已不在郑瑾身边了,她于我,便也无用了。” 他怎么……,这么变态呢…… 又怎么……,让她内心一动呢。 “你不是要拿郑离换郑玉媳妇吗?还要跟人家媳妇一夜风流……” “无论何时,他若肯换,我都乐意之至。” 这个色胚子。 宋令不想和他继续沟通了,太心塞。 她吭叽了一会儿:“那我,回了,明日再来看你,……不过不保证一定能来啊,萧昭业现在盯我盯得很紧,但他后日就走了,我就自由啦。” 最后一句,喜悦之意发自肺腑,溢于言表。 说完摆摆手,准备走了。 他忽道:“宋令!” 宋令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一抬手,宋令就跟受他蛊惑般握住了他的手,他却将她手拉至唇边,竟亲吻了她的指腹…… 宋令一哆嗦,就要收回,他却一下子攥紧,看她的眼神幽深起来,这神色她觉得好熟悉,亦发现好不妥。 周大哥又把身转过去了…… 他看着她道:“等我出来。” 宋令现下就感觉他好像用眼神调戏了她一般,把手急急抽出来道:“出来也不能钻被窝!” ……说完自己头更大了,脸也更红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眼里终于有了笑意:“此事……,再议。” 我总觉得上一章怪怪的,对!问题就出在我没虐小魏就轻飘飘放过他了,太不应该! 这章正面battle了,紧张不激动不,我感觉我得顶个锅盖,会被你们喷成筛子哈哈 第42章 业离 萧昭业住到宋令的院中,竟是十分兴奋。 夜里也在院里舞刀舞到很晚不回屋睡觉,还不许她回屋睡觉。 必须坐着看。 宋令也是有点儿功夫的,只不过自从没了性命之忧,她那点儿破烂功夫早就还给她周师父了,留下的那点儿三脚猫,也就欺负欺负沐大善人这种只爱红妆不爱武装的,便又回归到群殴个街边商贩的程度了,尤其上次点穴之烂,让她已对功夫彻底失去信心。 别说学了,看都不想看。 宋令托着下巴,看的意兴阑珊,又看的哈欠连天。 萧昭业舞了很久,忽的将大刀一立,咣啷一声…… 惊的宋令那点瞌睡一下子就跑了。 他忽的回头对她嘿嘿一乐,乐的宋令莫名其妙:“你被鬼附体了?” 萧昭业不气,仍旧笑道:“我练武,你看着,此情此景,我便觉得你如同我媳妇一般。” 她可不能给他当媳妇。 她有喜爱的人了。 而且,那个人,也说了,要娶她当媳妇…… 嗯?经他一提醒,她也得明日去问问他,是不是只娶她一个,若是他也想三妻四妾,那就……,……一拍两散吧。 “还练不练,不练回屋吧,困死我了。” 萧昭业将大刀一把扔给立在一边的侍卫:“给我打水,我先沐浴更衣。你洗吗?” 你洗就洗,不洗就不洗,你管我洗不洗。 “不洗!这么多人吃饭穿衣,你不省水我得省水。” “反正我也洗,需得用水,不然你跟我一起洗吧,我不嫌挤。” 堂前燕 第50节 “滚!” 萧昭业洗完又来敲她门,宋令知道他绝对没安好心。 她躺在床榻上隔着门道:“你敲吧,反正你敲死了我也不开门。” 萧昭业在门外道:“你不开我就不能踹吗。” 她翻个身:“愿意踹便踹吧!” 她不信他真敢踹,丢不丢人,跌不跌份。 果然,他又急促的敲了会儿,没得到屋内人的任何回应,他就只得消停了,又在门外杵了会儿,最后走了。 第二日用过早膳,宋令又急急忙忙去牵驴。 萧昭业气道:“我明日就要回徐都了,你能不能把那驴缰绳扔下,给我消停待一日!” 宋令一思量,也是,最后一日了,自己也不能太不地道。 “好,今日舍命陪匹夫了,老匹夫,你打算去哪儿?” “打算弄死你这个没大没小的!” “……哥,咱俩去哪儿耍?” 正说着,沐杰登门了,一进门便大声喊到:“阿业,听说昨儿你没回宫呐……” 听说…… “看来,沐大善人昨儿也没回啊……” 沐杰毫不讲究,毫不隐瞒,毫无廉耻回道:“是啊,我就从来没回过,日日醉倒在温柔乡里。” “善人,读书人这样纵欲,你身子骨又弱,不好吧?” 沐杰不乐意了:“谁说我身子骨弱了,就旧宫那个破烂地儿,埋了不知多少孤鬼,我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也就阿业这种外横内硬的才住的了那里。” 萧昭业:“……” 宋令也不乐意了:“宋宫是宫殿,又不是坟地,哪里来的孤鬼,胆小就胆小,还得拉上萧昭业这个莽夫给你垫背。” 萧昭业:“……” 沐杰又要开口,萧昭业出声了:“行了!再吵你俩就去做鬼。” 宋令:“善人,吃了吗,没吃给你做点儿?” 沐杰:“巧了,没吃,确实饿了。” 她二人也坐下陪沐杰用早膳。 宋令顺道问了问:“明儿你们就要走了,今日你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沐杰想了想:“我需得去看看我老师。” 萧昭业看着她,毫不遮掩,十分无耻道:“我想同你回屋躺着。” 沐杰一口粥刚进嘴里就喷了出来…… 宋令只能送他“哎呀~”二字。 太脏啦。 沐杰接过侍从递来的手帕,擦擦嘴,一扔帕子,站了起来:“这年轻男女初经人事还就真是不一般,腻歪的紧啊,行了,我不吃了,给你俩腾地儿!” 宋令:“……” 萧昭业:“……” 沐杰走后,萧昭业也跟着起身:“走吧,咱俩回屋吧。” 宋令气道:“你能不能也出去转转,别总猫在家中,堂堂盛齐王爷,你也需得有一些想法,再加一点儿追求。” “我回屋怎么了?我昨夜没睡着,明日要赶路,我今日还不能回屋躺会儿了。” “你昨夜见鬼了,如何睡不着?”她昨夜可是睡得好着哩。 “我睡你的床,床上都是你的气味,你说我能睡着吗?” “……我的被褥有那么大味吗?把你熏成这样?你不早说!” 宋令立时唤来陈管家:“给萧大爷换套新被褥去!顺便把我那套拿到太阳地儿下晒晒!” 陈管家爽利的应了一声,去了。 宋令对他道:“换完你就回屋睡吧,这次给你弄得香喷喷的,趁你睡着,我出去遛遛。” 萧昭业:“……” 宋令自然没能出去。 这个狠人,竟说她在家他肯定睡不着,又要练弓箭,还要她在一旁看着。 宋令觉得奇了。 以前陪魏鸾去晋阳一路,魏鸾天天捧本书看,她十分看不顺眼,觉得男人就该没事儿练练腿脚儿。 如今,萧昭业天天大字不读一个,整日舞刀弄剑,她又觉得,你小子能不能坐下拿本书看! 过了午后,府尹又领着一帮丰都官大爷们上门了。今夜准备大开宴席为他送行,沐世子那边已经应了,不久就去了,特来此地恭请王爷入席。 宋令寻思太好了,他这下终于可以把门出了吧。 未成想,他一句:“你们一个个皆是丰都父母官,绝不可助涨丰都此奢靡风气。”让这里里外外一大帮子人,来时有多兴高采烈,去时就有多忐忑难安。 这个死宅男! 不光自己不出门,弄得沐杰也无宴席可乐呵,晚膳之前跑来蹭饭。 宋令觉得此时不敲大善人一顿,以后可就再也没机会了,会后悔的,尤其她现下馋观鹤楼的排骨了,一拍双手:“走,善人做东,我们观鹤楼十八个菜,再烫壶美酒,不醉不归。” 沐杰一笑:“不成想你们去观鹤楼吃饭还给银子?我去用膳他跪着迎我都不亏他,给他脸了还真是!” 观鹤楼老板:“……” “那善人,你去阮香楼,给银子吗?” 沐杰瞟她一眼:“这么跟你说吧,在丰都,无论我去哪儿,都只有别人给我银子的份儿,没有我往外掏银子的地儿。” 明明这丰都是萧昭业的封地,怎么感觉反而是你,器实的跟自家后院一样呢。 “善人,我今儿真开眼了,你这就叫白嫖吧。”她又转问萧昭业:“你就这么纵着他?” 萧昭业回道:“现下也没别人纵着了,等我娶了媳妇,看他还有没有这个脸。” 沐杰对萧昭业一笑,那笑容让宋令不由得一哆嗦,鸡皮疙瘩掉一地。 “阿业,不枉我这么爱你。” 萧昭业闻言,那神色真是一丢丢异色都未有,想来是习以为常了。 宋令恶心了,不想去吃饭了。 有了沐杰的陪同,还真所言非虚,观鹤楼老板无比妥帖无比热情的接待了他们,恨不得立马关门就为他们一桌服侍。 宋令不由得对沐杰伸了伸大拇指。 虽说他们三人一聚,斗嘴绝对少不了,这顿饭吃的倒也愉悦。 主要还是菜好吃。 席间沐杰偶尔也会和萧昭业说两句徐都朝堂局势,宋令也听不太懂,也不搭话。 沐杰忽对她道:“我们走后,你也把你这个买卖关了吧,或者转出去,别再抛头露面了。” “为何?”买卖正红火着哩,她还想开分店呢。 “宋和擒住阿业换田昭仪,虽说最后虚惊一场,我们事后也编了个堪堪过得去的缘由,送去了徐都,只字未提你干的好事。” 宋令忽的内心一虚,都不敢看萧昭业脸色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又道:“虽说未提,但陛下心思沉,万一他察觉不对劲,非要追究个明明白白,便也瞒不住了。” 宋令回道:“我与陛下已经在晋阳说清楚道明白了,他追究也是追究我出卖萧昭业的罪过,若真如此,你二人一定要替我好好圆一圆,着重润色润色我将功补罪那段。” 沐杰回道:“那可不一定,陛下当了帝王之后,心便更冷了,也更硬了,保不齐便会对儿时的那个伴更念念不忘了。” 沐杰说这些话之时,萧昭业出人意料的,一言未发。 宋令对此不认可:“更冷了更硬了,就该六亲不认了才是,怎么还会记得我是谁,大善人你这话说的就跟你当过皇帝一样。” “唉~,别把我绕进去,我能这么清楚这么明白,也自是因为我也有差不多的经历。” “啊?快些与我说说这个经历。” 沐杰陷入沉思:“自从我长大成人,总会想起儿时我奶妈的小女儿,我记得她与我一般大,常常陪我玩耍……” 宋令十分意外,她眼中那个欺下媚上的势利眼沐杰,初恋竟是奶妈的女儿…… ……竟不知他是如此长情之人,记挂到现在。 宋令对他有些同情,无论身处何位,总有忘不了的事,求不来的人,遂缓和语气劝解道:“是不是喝了些酒,才让你伤感了,又教你想起儿时喜爱之人?” 沐杰瞟她一眼:“谁说我喜爱她了。” “那就是因爱生恨了,不妨说说她嫁给谁了,教你如此念念不忘。” 他兴奋的回道:“我就是好奇这个才一直惦记着她,她若还跟儿时一样又黑又胖,我敢打赌她一定嫁不出去。” 宋令:“……” 萧昭业忽道:“我此次回去大概三个月便会回来,你等我。” 宋令心里想的是:我的娘嘞,那我三个月内得赶紧离开丰都。 嘴上回的是:“那我便依沐大善人建议,将生意慢慢转出去,以后我便不抛头露面了。” 饭后,沐杰出了观鹤楼门,说着:“阮香楼离这里不远,最后一夜了,我需得去好好疼爱疼爱瑟瑟去。”又先撇下她二人跑了。 萧昭业和宋令并肩往家里走去。 萧昭业尤为沉默,宋令自己吃饱了喝足了忽的想起狱中的魏鸾,自己这边吃香的喝辣的,而他那么爱干净又那么爱讲究却身陷囹圄,这下可受罪了…… 忽的手一热,竟是被萧昭业牵住了手。 宋令连忙扭动胳膊要甩开:“别费劲了,我不喜爱你,我不和你牵手。” 堂前燕 第51节 萧昭业就是不松开,还握的极紧:“管你喜不喜爱我,我喜爱你,我就牵着。“ “你不讲道义,你说我要么喜欢你要么守寡,我要守寡。” “要说不讲道义谁又比得过你,答应做狗皮膏药还没贴上就自己先撕掉了,还把我出卖了,害我险些丧命延平宋狗之手。” “……你怎么又提,咱们不都说了过去了,你总提,再提就把我对你的那点儿愧疚消耗殆尽了。” “愧疚,你还有愧疚,我真是一点儿没看出你对我愧疚!” “怎么没有!我若不愧疚你,你回丰都那夜会让你白白占便宜吗!” 说完俩人俱是一愣。 萧昭业忽道:“那你再愧疚一次。” 宋令几乎跳起来,挣着他的手就迈开步子,往家大步走去,边走还边唱:“让我们牵着手,唱歌着,祖孙二人把家还,啦啦啦,啦啦啦……” 第二日一早,宋令特意起的非常早,帮萧昭业打点出发的东西。 反观这人,一直沉着一张脸,既不帮忙也不开口,看着更不好惹了,宋令也不凑他,请神容易送神难,只要今天把这个大神顺顺当当送走了,那她便成功上岸了。 早膳还未用呢,昨日要为其开宴席的官大人们又比昨日只多不少的堵在她家门口了。 也来此恭送王爷一程。 等沐杰一至,这些人便浩浩荡荡的出城了。 宋令和府尹人等将他们送至城外五里,萧昭业还是不说让他们停步的话,宋令心中腹诽:再送,就给你送到徐都了。 不是,这么多人,你管的起饭吗。 最后还是沐大善人仁义: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家停步回吧。 大家嘴上都道:“不可,不可,我们还要再送王爷十五里。”,……脚下倒是十分诚实的都停了步子。 萧昭业看着宋令。 从早起到现在,他就一直用这个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就像他是她养的一条赖皮狗,如今要被她抛弃了一般。 宋令叹口气:“不是三个月你又回丰都了吗?” 他仍旧不语。 也不走。 就这么僵持着。 沐杰道:“我看今日天气不好,仿若要下雨的样子,明日再走也不迟。” 宋令抬头看看日头,骄阳似火,半分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便回道:“不会下雨的。” 沐杰好奇回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黄历了,今日正宜远行,后面接连三日都忌远行,既然如此,不宜耽搁,你们还是速速走吧。” 沐杰:“……” 萧昭业忽的就转身走了。 走的特别忽然,一句话都没和宋令说。 他一走,沐杰瞪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也跟上了。 然后大部队就呼呼啦啦跟着去了。 宋令看着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忽然觉得失落和伤感起来。 虽她对萧昭业并无男女之情,却早已把他当做朋友,这忽然离开,也许便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竟也觉得心中有许多遗憾。 走时他俩若能再说两句话多好…… 这一段我把自己写掉泪了,真的是读一遍掉一遍泪啊,其实萧昭业从一早起来一声不吭,就是在等宋令留他,但一直没等到,等沐杰说要明日走,宋令反而劝赶紧走的时候,他赌气走了。为什么写这段把自己写哭了,是因为后面他二人的感情波折和结局已经定了,联想到后面,就掉泪了……,我是不是剧透了啥,艾玛! 重大消息:昨天,我已经突破瓶颈把本书全文码完了,结局嘛,是我想要的he,是不是乃们想要的he,我就不知道啦 第43章 徐都 本以为萧昭业走了,她伤感伤感就罢了。 只是这伤感还未持续一时半刻,就见远处一人骑马飞速而来,宋令身后有人惊呼一声:“王爷回来了!” 萧昭业忽然下马,直奔她而来,宋令就退了两步,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他捞进怀里。 抱了个满怀,生紧生紧的。 虽她不喜爱他,但这一抱她也不亏,因府尹大人也在此地呢,见着这一抱比萧昭业口头让他照应她可管事儿多了。 于是她也堪堪轻轻回抱了一丢丢,摆个架势给府尹大人看看他二人关系多么瓷实。 萧昭业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带你回徐都,这世间之事,皆事在人为,为你更名改姓换个身份一点都不难。” “啊?” 这就瓷实的太超乎想象了。 “冲动是魔鬼。” 这个魔鬼哪里听得进人话,将她一把抱上马,他也跃了上来,容不得宋令思考,就听一声:“驾!” 骏马奔着来时之路……,离开了…… 宋令真的好绝望,好绝望,好绝望。 她的生意还没打点,魏鸾送她的那一大箱子珠宝首饰还在家中,想到珠宝……,天啊,魏鸾和周云还在狱中! 这个棒槌! 毁了她的一切! 宋令真的恨死恨死他了。 他倒一下子高兴的跟个二百五似的,就差手舞足蹈了。 宋令没法跟他沟通,转而对沐杰道:“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喜欢他,你帮我说说他。” 沐杰看着傻笑的二百五耸耸肩:“我看出来了,但我没法说。” 宋令:“……” 宋令实在无法说服他,又无法脱身,只得退而求其次:“给我纸墨笔砚,我写封信回丰都,给陈管家交代一下我的生意!” 这他若是再不同意,宋令不光抓狂了,会抓花他的脸。 “陈管家,我是宋令,见字如面,我忽有急事需跟随王爷去徐都一趟,家中生意已交给魏公子打理,望你尽快将另一封信交给丰都大牢中的魏公子。” “公子,是我,我被萧昭业那个混帐强行带往徐都了,请勿担忧,他虽是个棒槌,却也绝不会伤我分毫,我在丰都的生意不能再做了,望你将它妥当处理。另,我床边柜中最里面有个暗格,里面是我在丰都一年多挣得身家还有你送的那一大箱首饰,记得帮我收好,我还要找你要的。不要来徐都寻我了,我自会寻得脱身之计,到时便去梁泽寻你吧。” 萧昭业派人将信送出以后,宋令踏实了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无力改变,那就去徐都耍耍,趁机也放放风,开开眼去,再觅良机。 这一路,宋令又换了男装,还需得跟萧昭业睡一个营帐,开始宋令死活不同意。 萧昭业恨声道:“你真是不知好歹,军中都是男人,我这是为了护你!” 沐杰也道:“此事你确实冤枉阿业了,这下你知道为何丰都去延平一路,我恨你气你也要与你同住一个营帐了吧,我也怕你一个女子,若是被军中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作了孽,我真是没法跟阿业交代了。” 宋令道:“那我还跟沐大善人一个营帐,才妥当。” 沐杰一抱双臂,与萧昭业同时道:“不妥当!”“放屁!” 入夜,进了帐篷,萧昭业就不是白天那个人了,变成人兽了,竟与她提议:这一路,他二人,或者一个睡地上一个睡床上,或者两个都睡床上,到底怎么个睡法,以当天抽签决定。 你看这个臭男人,就是比不上沐大善人,沐大善人对她那么恨那么气,都让她一直睡床上。 他竟然还想跟她挤挤! 宋令直接回道:“我睡地,你睡床。” 萧昭业哼道:“马上要入冬了,睡地上你不嫌冰。” “我不嫌,我喜欢接地气。就算嫌弃又如何,我本来有丰都大屋子住着,大床睡着,是谁让我这么遭罪,既然给我罪受了,定是也不在乎让我多受一些。” 把他给说没脸了,瞪她一眼,乖乖的去地上躺着了。 二人都躺下后,他不知怎么又高兴了,忽然笑了一声。 宋令依然在气头上,不欲搭理他。 翻了身,闭上了眼。 这一闭,本来是不搭理他的策略,还想好好想想有没有可能回丰都的事儿,心也是真大,没多久竟睡着了…… 也是,早晨起的太早了…… 又吭哧吭哧走了五里地送这个坏痞子,不仅没给送走,还倒搭上她自己。 真困啊…… 半夜,宋令睡得迷迷瞪瞪翻了个身,竟是一头扎进一个怀里,一下子给惊醒了。 在黑夜里,见萧昭业,大大喇喇睡在她床上,她旁边,一支胳膊还搭在她身上,竟是睡得比她都熟。 这个狗东西,什么时候上来的。 宋令鼓足劲儿,使出浑身力气,双手双脚并用,一把给他掀下去了。 那人落地后,闷哼了一声,估计忽然摔醒,也挺懵,起身站在床边看她。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最后,听他咒骂一句,哒哒哒去床下睡了。 回徐都这一路,按理来说萧昭业是凯旋而归,又在盛齐境内,理应到哪个城都停留几日,好好耍一耍。 宋令也想去耍一耍。 不成想,非补充军需,他也不去别的城停留。 那是为了赶路才如此?也不是,这次行军,不急不赶,甚至还动不动就停下修整修整。 堂前燕 第52节 最后沐杰都看不过眼了,当着宋令的面对萧昭业说:“还有一日就到青东县了,我给宋怜弄点儿春|药,让你爽一下,别把你憋成这样,我们都跟着受罪,这罪,她一人受,能造福所有人。” 萧昭业脸一红,骂了句:“滚蛋!” 宋令拿着萧昭业的剑追着沐杰跑了十二里地。 那天因为他二人打架,行军是最快的一日。 那夜,萧昭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沐杰戳破了这一路的污糟心思,破罐子破摔了。 死活就躺在床上不挪窝。 宋令好话说了歹话也说了,见无法请走这尊大神,就自己去睡地上了。 没想到刚一躺下,他也从床上下来,躺地上了。 主要是躺她旁边了。 宋令刚欲起身,他一把按住她的手,一个翻身就压住了她。 宋令一只手被他握着,只腾出一只手挡在二人中间,气道:“你要做什么?” 萧昭业看着她,表情在黑夜的映衬下忽的变得有些陌生,他开口:“你知道。” 宋令回道:“不行!” “你从了我,回到徐都,给你弄个假身份,我风风光光娶你。” 宋令想直接回:大可不必。 但又怕此情此景惹怒了他,后果不堪想象,她便转道:“那等你娶了我,也不迟。” 他道:“既然早晚都是我的人,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比如炖肉,炖熟了吃才香,刚下锅就捞出来,不光吃的人腥,搞不好吃下去还会泄肚。” 萧昭业:“……”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你让我亲一口。” 宋令一把捂住嘴,经验之谈,原来魏鸾说亲她一口可不是只有一口:“色鬼就是一口一口亲出来的,绝对不行!” 他低声道:“若是你这么不上道,我觉得腥和腹泻我俱能忍受。” 宋令仍旧捂着嘴,被他压着,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对峙着…… 半晌后,被压迫之人先认怂:“只能一口,多了就是狗。” 身上那人还是一声不吭盯着她。 宋令犹犹豫豫把手拿开了。 他便急切的亲了下来,简直,简直,简直,这个二愣子! 吻完他颇为满足的抱着她,下巴垫在她头顶嗤嗤的笑:“我也不稀罕你嘴上说不喜爱我,我知道你心里喜爱我就够了。” 她的老天爷!是什么给了他这种错觉! “你我接吻之时,你也与我一般,激动不已,必也如我一般,想要彼此!” 宋令眼一闭,心一横道:“你那是发情,我是气的!” 萧昭业:“……” 第二日,萧昭业死活又要和她同睡一塌,还变本加厉的对她道:“宋怜,我难受的紧,你就从了我吧。” 宋令是可忍,孰不可忍了,跳起来,一把将剑从被窝里抽了出来,垫在他脖子上,押着他去了沐杰营帐。 此刻沐杰营帐内还掌着灯,沐杰正人模狗样的端着一本书读,见他俩这个模样进来,也不吃惊,也不惊讶,人模狗样的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我这是什么命啊!” 宋令才要叹一口气:我这是什么命啊。 宋令拿剑撩拨着他:“你敢再进我营帐,就真剁了你。” 他被剑逼的退了几步,看着要离开的宋令,颇有些依依不舍之态,竟还不要脸的隔空对她嘟嘴亲了一口。 宋令气的狠狠剜他一眼。 已经坐在床榻之上的沐杰见状,又叹一口气,直直倒在床上:“瑟瑟姑娘,世子我今日才觉得好想念你啊!” 自从萧昭业被宋令拿剑赶去了沐杰营帐,这行军速度果真就快了起来。 加上之前耽搁的,本来一个半月就应足够走到徐都,愣是走了足足三个月。 这三个月期间,仍会有徐都信件来往萧昭业之手。 这一日用完膳,同时来了两封信,一封萧昭业读完,嗤了一声。 沐杰拿去看了,而后饶有兴趣问道:“阿业,你觉得谁干的?” 萧昭业哼了声:“何须在意,管他是谁,再也翻不起大浪来。” 宋令好奇之下也悄悄拿起来看了看。 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魏地,柳维全家上下二百多口人,一夜之间,尽被屠杀。 凶徒何其残忍,竟用人头在院中摆了四个字:叛贼该死。 而柳维,身体尤在,人头却凭空消失。 这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呐,这么阴狠。 她心慌慌的将信放下,一瞬间似乎抓住了什么眉目,忽的有些担忧起魏鸾来了。 一抬头,见萧昭业和沐杰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她被吓了一跳,埋怨道:“看我做什么!” 沐杰手中还拿着另外一封信,目光看着她道:“阿业,我觉得不妙!这一劫,可能是渡不过去了……” 萧昭业忽的起身,将宋令一把拉了起来:“收拾东西,立刻,回丰都!” 萧昭业说到做到,在宋令还迷糊中,在这幸福来的太突然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中,不足一刻钟已将她行李弄好。 拉着她出了营帐,正遇到一个士兵跑过来,见了萧昭业,急急的喊着:“王爷!报!”跪地一拜,刚要继续禀报什么…… 就听一声音自不远处而来:“行了,行了,我人都到了,就别报了。” “何青,恭迎,岐王,回都!” 这两天不出意外可以双更的…… 你们众求的虐小魏,不知道虐没虐到位涅…… 哈哈哈 第44章 入宫 何青一揖道:“我叫他们别通传,就是为了给岐王一个惊喜,岐王此次凯旋,龙心大悦,况陛下听闻岐王竟亲自护送宋怜回徐都,高兴坏了,特派我来迎岐王入城,接宋怜入宫。” 宋令一愣,而后怒不可遏,对萧昭业骂道:“萧昭业!你把我千里迢迢拐到这里,竟是为了献宠!” 萧昭业闻言面上一震,正欲答言。 何青忽就换了脸色道:“王爷,何必意气用事,想想萧贵妃,想想沐世子,再想想这盛齐,如今是谁说了算。” 萧昭业冷声道:“你算个什么狗东西,也竟敢教训我,我今日便直接弄死你,我倒要看看皇兄会不会怪我。” 何青闻言,立时跪了,人虽跪了,态度仍旧寸步不让:“王爷,何青贱命一条,自是不值钱,项上这颗人头岐王随时可取走,可这宋怜,是陛下指名要要之人,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萧昭业一抽身后侍立之人佩戴的剑,沐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阿业,不要!” 宋令也同时喊了句:“我跟你去!” 宋令淡淡道:“我与陛下许久未见,理应入宫叙叙旧,你竟因何大人态度不恭便生反悔之意,实在鲁莽,况且我与陛下自幼情谊,也十分想念陛下,迫不及待与其相会,你又凭何拦着!” 萧昭业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宋令:“宋怜,你可知你在胡说什么?” 宋令冷冷看他一眼,对何青道:“走吧,何大人。” 萧昭业一把拉住她,她直接甩开,问了一句:“现如今,你待如何?” 他闻言一愣,继而惊痛莫名! 何必惺惺作态! 宋令不可怜他,就是他,今日一切起因皆是他! 是他,儿时欺负他,造就了她跟萧昭文的一段孽缘; 又是他,破坏她原本富足的小日子,死活非要把她带到徐都,造成了今日一切。 此去,她若真载到宫里,做鬼都得回来缠着他。 宋令头也不回的跟着何青去了。 待走的远了,她对何青道:“何大人,上次晋阳一别到现在也快两年了,我还挺想何大人的。” 何青回道:“郡主,可没人比我更想你。” 啊?这话答的,匪夷所思。 “莫非?……连你也看上我了?” 要是何青都看上她了,那……,她可就得重新评估一下自己的貌美程度了,那就不是如郑离那般倾国倾城的美人了,她绝对是百年难遇千年难逢的绝世佳人了。 何青楷楷汗:“郡主想多了,自上次晋阳我跟陛下提议把你给放了,这些年都是我一直在寻你,为的便是将功补过,这两年我都不敢看陛下脸了,这日子,过的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宋令闻言也心生同情之意:“谁摊上这事儿也难啊,我藏的太严实了,给何大人添麻烦了。” 何青回道:“都过去了,苦尽甘来,就不提了。” 宋令:“……” 宋令又道:“我与何大人都是靠嘴皮子吃饭之人,怪不得每次见你,我都有甘露逢知音的感觉。” 何青回道:“郡主谬赞了,我和郡主不尽相同,郡主仍是靠脸吃饭,我除了靠嘴,主要还是靠脑子吃饭。” 宋令:“……” 宋令又又道:“何大人,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想必你脑子这么灵光也自是看出端倪来了,萧昭业对我有意,不过你绝对也看出来了,我对他全然无意。所以,陛下跟前,你就别提萧昭业热脸贴我冷屁股这回事儿了,给他留点儿脸,到底也是个王爷,万一弄得他太难堪了,一急眼跑到你家轮大刀,这个莽夫也不是真干不出来。” 堂前燕 第53节 何青:“……多谢郡主提醒,我只想如实跟陛下交代我所知道的事实,还真未思虑这么多。” 又走了几步,宋令见着一辆极为华贵的车厢。 她这一生除了记忆模糊的宋宫儿时,还从未坐过这么好的物件儿,见何青欲往后面走去,便回头对何青道:“何大人,这个车厢这么大,你定是也没坐过,你快些过来与我一同坐坐,咱俩续续话。” 何青叹口气:“姑奶奶,饶了我吧,我尽量给岐王圆圆。” 马车走的虽稳,宋令却心潮起伏如坠波涛中。 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兜兜转转三年,竟又回到原点。 难道……,她就是这个命了? 车到了宫门口,何青立在车厢外道:“郡主,我就送到这里了。” 宋令未挑帘子回了句:“何大人费心了。” 进了宫门,不知道又走了多久,直到有人挑开车厢的帘子,将她迎了出来。 之后便是沐浴,净身,更衣,本来宋令就木着,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一看竟还要上胭脂水粉,便阻止道:“这眼见要黑天了,便省了吧。” 给她上妆的宫女道:“可了不得郡主,见陛下怎么能净着脸呢。” 不仅脸画的非常细致,头也梳的十分通顺,还挽了个宫中发髻,珠钗叮叮当当插了一头,宋令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忽的问了一句:“宫里有画师吗?” 那宫女也看着镜中的她笑道:“自是有的。” 宋令说:“可以现下喊过来,给我画张像吗?” 她真觉得这个宫女的上妆手法,绝了。 那宫女笑道:“等陛下来了,您求他。” 什么人最不经念叨,就是说谁,谁就到的那个。 “陛下,驾到!” 宋令头上顶着一个又一个叮叮咚咚,身上穿着一层又一层繁复长裙,靠自己竟是一下子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还是被宫女搀扶着,跪下,扣头…… 抬首之时她心里还在想:“要是谁过来托一下她的大沉脑袋瓜子,多好。” 宋令抬头见着了他,一身绛红色锦服绣黄色龙纹,头发皆用玉冠拢起,插着一支红宝金钗,衬的他比以前更白净儒雅了…… 也是,当皇帝天天在宫里捂着,能不白吗,她要一直捂着,她也白。 但他见她跪着也不说让她起身,看她的目光再也不似从前,比晋阳移馆都不如,……更冷了。 宋令觉得叙旧不合适,她二人在晋阳叙过,到底不应算是叙崩,但也没叙成功。 那就还聊聊现下吧,宋令说:“陛下,你看我头上插的跟卖糖葫芦的一样,你可真有钱。” 萧昭文:“……” 她又道:“……我忘记了,陛下是不是没吃过糖葫芦,这是街上的一种平常小吃,就是把山楂串一串,放到烧的滚烫的糖浆里面一滚,滋啦……” 他忽道:“去雀州寻你那年,吃过。” 宋令一愣,回了句:“哦,那你为何不给我带一串呢?” 他不答反问:“你又给过我什么?” 语气竟有些咄咄逼人。 宋令又把头低下了。 “抬头,看着我说!” 宋令听到他语气中已有恼怒之意,只得摇摇头:“不抬,头太沉了。” 似乎是他摆了摆手,听到他身后的公公说了句:“人都下去吧。” 就听到呼呼啦啦的一阵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尽,静谧无声,似乎这里只剩她二人了。 感觉他似乎是蹲在了她跟前,伸手要拔她头上的珠钗,宋令忽的抬手挡住他的手:“别摘!” 就把头抬了起来,见他也一滞。 宋令把他手推开,扶了扶险些被他拔掉的珠钗,对他道:“挺好看的,我再多戴会儿。” 她跪着,他蹲着,她二人就这么忽然离得很近很近,对视了…… 他眸光一闪。 宋令忙找个话题:“陛下,你画画不是很好吗?可以再给我画个画像吗,不然这妆,这发,一洗掉,就可惜了。” 他说:“不画。” 以前他是东宫之时,她每次换了新流行的衣服挽了新流行的发髻总要他给画一张,不过后来举家搬去雀州,那些画就再也没见了,应是搬离沛州旧宫之时弄丢了,她其实很惋惜的。 也是,虽说他当年也是日理万机的,现下必是更忙了,画画太浪费时间,再说她也只是找个话题,她也自知没这个脸面。 可现下这种情境,她又不能沉默,她又不要脸的继续问:“那可以让宫中画师给我画一张吗?” 他不咸不淡回道:“宫里的画师是拿我盛齐俸禄的,不是你这种逃婚罪妇能使唤的。” ……这话,在理! 就是……,还挺伤人。 她又不死心问:“陛下,我可否见一见堂姐宋惜。” 他看着她未应。 她又不认栽问:“我自五岁起便与堂姐再未见过,如今我正巧在宫里……” 他忽道:“我瞧着你这模样与小时候比,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真想附和说一句彼此彼此,深觉不妥便回道:“可能是妆画的浓,况且我离开沛州时候十一,现下马上便要十八了。”她顿了一下又问:“陛下,我能改跪着为坐着吗?” 他不冷不热问道:“你上次见我便一直跪着,怎么这次反而器实了起来。” 宋令叹气:“那时我是魏府下人,年龄又小体力又好还有些许功夫,如今我也涨了岁数还有些养尊处优,功夫也不济了,就越发没出息了……” 他终道:“……坐吧。” ……她就直接坐地上了。 “陛下,这次我回来,你可有想好如何处置我。” 他看着她道:“还未。” 也是,她自也觉得如此,上次晋阳她和他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而且又过去两年,他自小便孤傲冷淡,也不是会被拒绝了还上赶着的人。 “那陛下,为何还非要将我带回来?” 他淡淡回应:“此事乃何青自作主张。” 宋令一拍手:“是吧,我就觉得陛下理应早已释怀,其实我在丰都,小日子过的倒也自在,生意也很红火,赚了一点儿小银子,陛下若不嫌弃,将来去丰都的时候,我可以请陛下去观鹤楼吃排骨,萧……岐王和沐世子尝过都赞不绝口哩。” 她停顿一下关切道:“陛下,您也别总蹲着,怪累的,您也坐吧,哦,是了,您也不能坐地上,要不咱俩都起来,坐椅子上去?” 他反而不冷不热问道:“你又跟昭业相好了?” 宋令连忙摇头,又点头:“陛下自是知道我小时候受了他多少闲气,后来宋和因为我擒住了他,我们便约定了,渡过去我二人恩怨抵消,以后就是朋友了,我与他,是朋友,还有沐世子也是。” 他“呵呵”一笑:“这朋友几分真几分假,你二人必是心知肚明,虽说你我并未成亲,你到底也是逃婚的妃子,与昭业搅和一起,成何体统。” 难道?……这就是,他又把她弄进宫的理由,因为她和萧昭业不清不楚。 可实际,她也颇为冤枉。 她也自知她与萧昭业乃天方夜谭,所以她已经拒绝过他无数次了。 她来徐都,也是被拐来的。 大萧子上线了 第45章 姐妹 她想了想问道:“那……,若是我离开盛齐,离开丰都,绝不再与岐王有任何牵连,朋友也不做,可否放我自由呢?” 他眸色一暗:“你都已入宫,竟还想着离去!” “可,晋阳之时,我已和陛下说的很明白了……” 萧昭文盯着她,她也毫不怯懦的回看他,……一眼,又低头去看手指甲涂的色,好像有些太艳丽了…… 他呵呵一笑:“你若不喜爱我,为何要引诱我,既然引诱了,为何又如此绝情!” 宋令低头回道:“你若与我一般是个老百姓,我会爱你。” 他冷笑一声:“撒谎!别说百姓,我哪怕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你也不会爱我,你当初爱我就是爱我东宫太子的身份。” 宋令一时无言以对,只因,这确是实情。 她喃喃回道:“人心会变,我大了以后,渐渐有些明白,人生其实很短,短到我想只爱一个人,只爱那个也可以独爱我一人之人。” “独爱你一人,世上有几人能做到事事随心随意,你当年在宫里喜爱我,出了宫又变了心,如同你所言,时也势也,如今回了宫,情势之下你是否又能改了心意。” 宋令摇头:“不改了,若是能改我为何宁愿无家可归沦落智营,宁愿在魏府当个丫头,也不愿随你回徐都,陛下,我的心意您已经清清楚楚了,不是吗?” 萧昭文沉默了…… 片刻后,他忽的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估计是蹲的太累了吧,若是如她一般坐着聊天,就不那么累了,心态也会更平和。 宋令以前也曾觉得自己负了他,这次进宫她忽然明白了,她二人其实是无解的,若想不负他,就需牺牲自由自在的一生去成全他,她……真做不到永远不去怨恨他。 宋令这一夜睡得十分不踏实,竟还不如这来徐都的一路需得天天应付一个躁动到上蹿下跳的猴子之时睡得踏实。 她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梦,梦中与她拜堂的人明明好像是魏鸾的,掀起她红盖头的竟是萧昭业,他对她一笑…… 便一下子惊醒,再也睡不着了。 堂前燕 第54节 她披着厚披风到院中透透气,守夜的小宫女坐在门口打盹,听到她开门,慌的坐直身体,见到她欲出门,忙问:“郡主哪里去?” 她回道:“出去透透气。” 小宫女站起来:“春桃陪着郡主您吧。” 宋令回道:“回屋睡吧,宫里有守夜的侍卫,何必你也守着,白白费功夫,睡去吧。” 小宫女摇头:“春桃不困,陪郡主说会儿话。” 就……,还挺讨喜的小姑娘。 她也确实想跟人说说话。 出了门,望望天,满天繁星似锦。 就是……,真冷! 现下已进腊月里了,宋令被冻的直打冷颤,出门不久就只剩一个念头:还是尽快回去吧。 她刚准备往回走,忽的想起一事:“我堂姐宋惜住的离我近吗?” 小宫女点头:“近的很,隔壁院子便是。” 啊? 这陛下,就……,一如从前,还挺贴心的…… 第二日一早,她寝宫里新分来一个宫女,叫春月。 宋令自己倒是没在意,只想着草草用完早膳便去隔壁窜个门。 回屋换衣之时,春月要跟进来帮忙,还对她不怎么正经的挤了挤眼。 进了屋中,她果然递上一个纸条,并对她意味深长一笑。 这笑容让宋令莫名一凛,急忙打开一看,只有三个字:我来了。 这字…… 陪读研墨这么久,她自是识得的。 她心中涌起一股感动之意,忙问春月:“可以回信吗?” 春月点了点头。 宋令取了纸笔,几乎不经思索便写了回信:见字如面,丰都我的家当都打点好了吗,那些可是我全部身家,没了便一无所有了,公子万不可私自眛下,宫中还好,陛下不似你这般,他是个平和儒雅之人,必不会为难于我。只是,可否与我约定三个月之期,若三个月内我无法脱身出宫,你便将我丰都全部身家送往我雀州父母家,你也自回魏地,此生欠你的人情,下辈子还当人的话再还。不过我也不想骗你太深,因我下辈子想当个王八,一辈子趴在石头上晒着太阳不挪窝,公子若也有同样想法的话,我下辈子天天帮你在阳光底下,石头之上,占个位。 写完后…… 她下笔又举起,犹豫了一下,最后加了句:魏鸾,该走就走,不必留恋。 见到春月将信妥当收好,对她道:“放心吧,郡主,今夜,必会妥妥贴贴去到该去之人的手中。” 是吧,是吧,这他都能买通:“得花不少银子吧?” 春月一笑:“我们皆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竟还是产业链,宋令提起了一些兴趣:“那看来还能联系宫中其他人,这都得多少银子?” “此乃商业机密,不能透露,只能说郡主你虽因是个新人,不怎么便宜,可也不是最贵的。” “谁,都进宫这么久了,还这么热销?” “田昭仪。” 她怎么把田凤仪给忘了,不过,……她特想说一句理解是怎么回事儿。 宋令换了装,正欲出门,便有人通报:宋御女来了…… 宋令忙迎出门去。 就见到一个年轻丽人,正步子轻快的迈进院子,见她出门,脚下一滞,疑惑道:“宋怜?” “姐姐?” 她便笑了:“你这个小东西竟都长这么大了!若在街上遇到,我定是认不出你来的。” 是啊,她何尝不是。 因父辈缘由,她与堂姐自小便不甚亲厚,而且堂姐又大她几岁,更是不会带她玩耍。 儿时二人见面多是在祖父跟前,交流也不多。 不成想,多年以后,她俩在宫中举目无亲之时,竟又重新拾起来失去的亲情。 还真是世事无常又世事难料。 宋令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姐姐快进屋里。” 她二人相携进了屋里,宋令说:“姐姐,椅子又硬又凉,咱俩还是去屋里床上盖上被子聊天吧,顺便再磕点儿瓜子。” 宋惜回道:“甚得我心,我殿里太冷了,我经常一整日都猫在被窝里。” 宋令闻言,不知怎的,心中一酸。 记得他们一家人在沛州旧宫之时也是,冬日里炭火永远不够。 还有换季的衣物,也常常短缺,父母还好,她和哥哥正是身量变化的时候,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也在入宫没多久便学会了针线活,只为了让他们穿的能体面一些。 衣服可以改,鞋子却不太好办,有一年冬季,她去太子宫里玩儿,穿的还是单鞋,虽然干净,也有些磨损了。 被萧昭文瞧到了,他虽未对她说什么。 自那以后,他们一家人的日子便都好过了起来。 她也常常能穿上宫内时髦的衣服了,所以才会喜的让他画一画。 这样想来,其实萧昭文当年待她,是真的,极好极好。 而这宫里,从来都不缺捧高踩低之人,锦上添花者比比皆是,雪中送炭者寥寥无几,一如从前。 虽然上了床榻,有宫人捧了手炉过来给她二人用上,宋令仍旧心疼的对宋惜道:“姐姐,你穿的鞋子太单薄了,快把脚伸到我怀里,我给你捂捂。” 宋惜笑道:“没有你想的那么惨,就两步路,没换棉鞋。” 宋令心知肚明,若她宫中那么冷,在里面就该穿着棉鞋了,为何出来反而穿了单鞋呢。 但她对宋惜道:“那也不行,我到底是有些功夫的人,还觉得外面冷的难受,你这么柔弱,走一路,得多难受。”说着便不由分说的把她双脚抱在怀里。 宋惜感叹一句:“以前没对你好点儿,姐姐好后悔。” 宋令笑了:“你我始终是姐妹,有何后悔的,你在这里,也是我的依赖。” 宋惜叹了一句:“也不知你我还有回归自由的一天吗。” 宋令也心中一叹,对自由生出由然的向往。 宋令忽的想到一件重要事情:“姐姐,你写的桃源遗梦,我可爱看了。” 宋惜一笑:“我还没发现不爱看的人。” “姐姐这么有才华,若是能出得宫去,必又是如鱼得水般畅快自在。” “自是,姐姐我写书赚了许多银子,不能花光了再进来真的好生遗憾!” “我也是!姐姐可知,我在丰都做的生意也很是兴隆,赚的银子……” 一提赚的银子,呔!都落魏鸾兜里了。 再一寻思姐姐赚的银子,呔!也都落魏鸾兜里了。 她姐妹二人,怎么净替他一人做嫁衣了。 “姐姐,若此生还有机会出宫,你定是还要教九两书林继续出版你的书,现在续的那是个什么东西,狗尾续貂,极难看!” 宋惜还未回答,她忽的想到,……魏鸾以前似乎对她感兴趣,那不行!不行! 她转而道:“姐姐,算了,以后你出的书,可别叫九两书林替你印了,你这么有名,换个书坊也是一样。” “为何?我们合作甚是愉快。” 那她也就不瞒着了:“姐姐,这个九两书林的主人,我看上他了,可他以前看上姐姐你了,我怕你出书再遇到他,你写书,他出书,你二人凑一起,便没我什么事儿了。” 宋惜“嗤嗤”笑了,对她保证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定会与他保持距离,不引你疑心。” 宋令补充一句:“光保持距离不够,最好便是不要相见,免得电闪雷鸣之下火花四溅,你二人一见钟情了。” 宋惜“哼”道:“你对姐姐要求倒是挺高,你不是也勾搭我夫君了吗?” 宋令一愣,嗯? 忽的反应过来:“姐姐,此言差矣,我与陛下可是相识在前,是你插了一脚。等等……,你……,可是喜欢陛下?” 宋惜沉默了会儿,忽的说起别的:“人活一世,若有机会睡个皇帝,自是要试试,尤其这个皇帝还这么清俊儒雅。” 宋令试探的问:“姐姐你可试过了?” 宋惜点头:“趁他酒后,我对他用强了。” “姐姐,你书中写过,这个……,女人是没有办法对男人用强的,只能男人对女人用强……” “妹妹,看破不说破,是留给别人的体面。” 宋令忙噤声了。 “妹妹,你如今也有了机会,不能错过。” “啊?我……,就算了,读读姐姐的书,便都了解通透了。” 这一日,她姐妹二人说了许多话,聊到了宋宫旧事,聊到宋令雀州丰都的自在生活,聊到宋令一家上下关心的宋墨,还聊到宋惜入宫前的放浪不羁…… 这章,有没有稍微那么一丢丢,虐了小魏 第46章 曲终 宋惜午膳也是在宋令这里用的,二人又腻在一起聊聊侃侃,时间过得极快,很快便又到了晚膳时候。 用过晚膳,她说什么也要离开了。 宋令又不舍又不解。 堂前燕 第55节 还没聊够哩。 宋惜却道:“不知道他会不会来,若是教他来时遇到我在你这里,便不大好。” 宋令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她在说谁,便回道:“昨儿我把陛下气跑了,今日理应是不会来的,再说即便来了,我与他多年未见反而尴尬的很,姐姐在这里更好。” 宋惜回道:“我更尴尬。” “三个人,便都不尴尬了。” 宋惜摇头:“还是你俩尴尬吧,饶了我回去自自在在的。” 说完,不顾宋令苦苦挽留,执意走了。 将姐姐送到门口,回身走了几步听到门外过路的两个宫女边走边嘀咕,岐王如何如何…… 宋令有些担忧也有些好奇,便又转身出言喊住二人:“二位漂亮妹妹请留步。” 那二人疑惑的回头,见到她,便恭敬的一拜。 想来她进宫之事也是宫内的新鲜消息,即使未见过她也自是能够识出她。 “……快起来,我就想听听你们讨论岐王什么呢?” 二人谢恩起身,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才对她道:“郡主有所不知,今日早朝,陛下为岐王指婚长信候的嫡长孙女苏樱,岐王抗旨不遵,还在殿外跪着呢,这都跪了几个时辰了。” 宋令一愣。 另一人又对她解释道:“郡主,这长信候是我大盛齐一等王侯,他膝下三子皆在连年为盛齐东征北伐中战死沙场,这苏樱是长信候嫡孙女,自小便被长信候养在身边,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若如今日这两个宫娥所说,这苏樱的家世,在盛齐再也寻不出第二家,这苏樱的性格脾气又极适合他,她若与萧昭业成亲,家世也匹配,又可以时时切磋武艺,比比骑射…… 听起来……,竟是十分百分万分的般配。 可不知怎的,想到萧昭业要娶亲,她心中竟有些难过。 还有一丝丝失落。 她也不知道这难过是否是听闻萧昭业抗旨拒婚,一直跪在殿外,才勾起心中的不忍与难过。其实何必可怜他,跪便跪吧,他若有良心,也确实应该对今日局面有所愧疚。 宋令回屋中待了会儿,喊了春桃来:“咱院里有梯子吗?” 她点点头。 宋令说:“唤人给我搬过来。” 宋令借着梯子爬上了她宫殿的房顶,春桃跟在后面吭吭哧哧:“郡主,您小心脚下!” 宋令喊她:“快些上来!” 待她也待定,宋令问:“哪里是陛下上朝的地方?” 春桃捂嘴笑了笑,指了指东方,宋令边顺着看边问:“可以看到殿外吗?可以看到跪着的人吗?” 春桃惊讶回道:“郡主,那里太远了,定是见不着的。” 宋令眺望了半天,果真只能看到近处的楼宇。 屋顶上寒风吹过,极冷极冷的,她呆呆的坐着,意识到:那殿外的石板在今夜应该也是极冷极冷吧。 看了一会儿,瞧到一顶明黄色的车撵,向这边而来,前边有打灯的公公,后边有跟随的宫女侍卫。 宋令看到了也只当没看到,继续沉默的坐着。 春桃瞧到却急得不行不行的,连声哀求着:“郡主,那边,皇上来了,快些下去吧,快些!不然被于总管瞧到,有我们好果子吃。” 虽心中不愿向他低头,也自觉不应连累别人,乖乖的下来了。 刚下来便听到“陛下驾到!”的通传。 宋令都不需回屋,等在院内便跪了。 萧昭文应是没想到她会跪在院内迎她,见到她脚下一滞。 宋令拜完对他道:“陛下可否跟我回屋单独说几句话。” 说完也不等他让她平身,她自己起身,就回屋了。 她坐在屋内等了一会儿,萧昭文果然一人前来。 身后有人将门悄悄合上。 萧昭文走至她跟前,也坐了一旁的位置。 宋令见他坐定,也不看他,只问了句:“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萧昭文并未立时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忽的笑了,这笑声中满是嘲讽之意:“你知道了?” 宋令冷着脸问:“若他不愿,陛下又何必咄咄逼人。” 萧昭文仍旧呵呵轻笑:“这世间之事真是出人意料,儿时你为了躲昭业痴缠着我,如今,你竟为了他,与我翻脸。” 宋令沉默了。 萧昭文忽的起身:“宋怜,我今日始觉得后悔,当年待你那么好。” 言毕,转身就欲离开。 宋令忽在他身后道:“若你所求是要我如儿时一般爱你,并非不可以,只要你能做到两件事其中一件,我便死心塌地的爱你。” 见他虽停身不前,却并未出言询问,她便自问自答道: “第一件,散了后宫妃嫔,此生只爱我一人。” 他背对她道:“……后宫的存在,并非仅仅是我的女人那么简单,它亦是朝堂势利的制约平衡,岂是能说散便散了的。” “好,若是这件应不了,那便第二件,第二件之于你当更加简单,复我宋国,让我父兄一家,我伯父一家,还有我堂姐宋惜,皆回宋国,扶持我父亲为宋国国主。” 他转身骂道:“荒唐!” 宋令轻声笑了。 “既然我想要的,你皆不能为我去做,我又凭何去爱你呢。” “我不能,岐王就能了?” “我不在意他能不能,我从未想过与他在一起,我不想因你误会我二人关系而强迫他娶不爱之人,我曾经在丰都将他出卖,害他险些丧命延平,我本就欠他,不想再害他去应允一段非他所愿的姻缘,误他一生。” “……你这般为他思量,还叫你不喜爱他。” 宋令“呵呵”笑了:“若说思量,我也曾为你思量,在晋阳,我为了不暴露你,差一些被魏鸾……” 他一震。 宋令继续道:“我知道陛下曾经待我有多好,那沛州宫中有多冰冷,陛下就给过我多少温情,因陛下与我有自幼的情谊,是以我不能眼见你有难而坐视不管,可我也不想违背心意嫁给你,我想走一条轻松的路,过一些快乐自在的日子,这些,陛下无论怎么疼爱我,也给不起我,若是给不起,何不成全我。” 他并未回答,沉默许久。 宋令话尽于此,也自觉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剩下的便全是仰仗他的成全了。 他站了会儿,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忽的停身道:“……以前,我虽常常照顾你,其实我从未对你道,你也同样给了我温情,我自知那沛州旧宫有多冰冷,而这徐都宫中比沛州更冷……” 宋令闻言,心中竟有些难过,她回道:“你不要总想着做一个好帝王,有时候也该任性随意一些,若也能像对我一般对你后宫中的妃子们敞开心扉,这宫里,便也没这么冷了。” 他轻笑一声:“敞开心扉?也教她们如你这般伤我一次又一次吗?” 宋令回道:“不是所有人都如我这般狼心狗肺。” 他回了句:“你知道便好。” 这一夜她依旧辗转反侧,不能好眠。 一醒了,就去门外张望,见到春月露面,急忙问道:“岐王还在外头跪着吗?” 春月一愣:“我只负责宫外的消息,这个还真未打听。” 宋令拔下一根钗子递给她:“你快些去打听打听。” 春月不接:“郡主,我们只收银钱,不碰这些东西,容易留把柄。” 然后递给她一个字条:“外面回信。” 宋令接过来,并没心情去看,依然焦虑外头那一个跪着的。 春月说:“我看宫外那个公子有钱,不如就把郡主要打探消息的银钱,算他头上吧。” 宋令一喜,点头。 “一个时辰回信。” 春月扭头走了。 宋令见春月走了,便让人去唤堂姐来这里用早膳,不想却有人道:“田昭仪来了。” ……她怎么来了,按理来说,自己应是和她没交集吧。 宋令迎了出去,见她被人扶着,步履缓慢,比之前丰满了一些,竟是已有身孕在身。 宋令有些唏嘘,宋和还曾异想天开拿她换田凤仪,怕是她和萧昭业沐杰三个人加起来都不及田凤仪此时一根头发丝来的重要。 宋令问了安好,田凤仪对她柔柔一笑,仍旧是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进了屋,坐定后出言询问:“郡主,宫里可还住的习惯?” 宋令心想,不习惯又能怎么样,你能放我走吗? 面上点点头敷衍道:“习惯,习惯。” 她又道:“理应昨日来看你,我走到半路听说宋御女在,便又回了。” 宋令觉得有一些诧异,她为何非要来看她呢,有什么必要呢:“娘娘有心了。” 她又轻轻一笑:“你是否觉得此举有些刻意与你亲近了?郡主莫要惊讶,你虽不识得我,我却对你颇有熟悉亲切之感,因我入宫两年来,临描过不少你的画像。” “啊?” “陛下非常喜爱未晋宫廷夜宴图,我也很是喜爱,便常常与他一道画一画,且陛下手中有一沓你儿时的画像,我也常常私下照着画上一画。” 宋令一愣,她离开沛州之时弄丢的画像,原来都教萧昭文拾去了,……这也算……,物归原主了吧。 宋令忽道:“对不住。”她也不知为何要跟她道歉,其实她与萧昭文二人倒也琴瑟和鸣,还一道作画,真是亲密无间。 田凤仪平常的回道:“郡主何须道歉,你我皆是自幼生在宫中之人,对此习以为常,自是不必多心多虑。” 宋令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春桃进来拜过二人说:“宋御女说一会儿就到。” 堂前燕 第56节 田凤仪闻言道了句:“如此,我也该走了。” 身后宫娥忙近身搀扶着她起身。 宋令也不欲挽留,便道:“那我也不留娘娘了。” 走了两步,她忽的停身问了句:“灭智之役,智氏真的全亡了吗?” 宋令一愣,不知为何,想起了柳维一家。 她摇摇头:“我那时已离开未晋,并不知晓。” 宋惜进屋说了句:“田凤仪怎么来了?” 宋令摇摇头:“不知道。” 宋惜“哼”了声:“她向来清高,以前我是太子妃时,她仰仗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宠爱,时常不来请安,今日是什么让她这尊大佛也挪了窝。” 宋令问了句:“你觉得她平日里有什么不同?” 宋惜笑道:“她呀,浑身上下哪里都与众不同,一身才貌把陛下迷的不行不行的。”她忽的又道:“你一提倒是有一件小事,刚进宫的时候,她身上总佩戴一个蓝底香囊,绣着一朵凤仙花,已经有些磨损了,她依旧戴着,与她平日里高贵的模样不甚搭配。” 宋令忽的想起初一夜宴,田凤仪为智离求的那个平安福。 心中一叹,果真如此。 小智是不是挺有福气的,收了本文两个绝世大美人的心; 大萧子其实也挺有福气的,收了本文两个惊天大才女的人; 要结局喽 第47章 人散 和堂姐用早膳之时,她对宋惜说了昨夜萧昭文的事情。 宋惜想了想,对她道:“你准备准备吧,陛下应是想通了,这几日就会放你出宫了。” 宋令一喜:“是也不是,我也有同样的预感。” 正说着,春月便来了。 附在她耳边道:“昨夜里陛下把跪着的岐王喊走,不知说了什么,岐王夜里便出宫了。” 宋令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春月又问:“郡主今日还回信吗?” 宋令一愣,这才想起来,早晨来的消息她竟是忘记看了。 她急忙从衣襟理拿出字条,展开一瞧:这宫中,只要苍蝇飞得进去,便能将你带的出来,雀州之事早有安排。 落款竟是:宋令,我爱你。 就这么一句话,让宋令给臊的,没着没落的。 然后对宋惜嘿嘿一笑:“姐,我若真能顺利出宫,你很快就要有个有钱的妹夫了。” 宋惜撇撇嘴:“你这个小东西的命还真不赖。” 宋令刚打算问问宋惜将来打算。 便听到门外公公喊到:“圣旨到!” 宋令和宋惜急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怀乐公之女宋怜不守女徳,野性难驯,即日起剥夺郡主封号,逐出宫门,出宫后当尽速离去,不得停留,此生将不得再踏入盛齐半步。钦此!” 宋令谢恩接旨。 于公公递给她时叹了口气:“郡主,倒也不急在一时三刻,慢慢收拾吧,外边儿冷,多带些厚衣服。” 宋令一阵感动,点点头:“谢于总管。” 送走于公公,春月一笑:“郡主,我也传信去了。”就跑了。 宋令问宋惜:“姐姐,你呢?” 她叹口气:“我还需得再熬上一熬,不过也快熬出头了,每年陛下都会出宫狩猎,那时宫内守卫必会松懈,我便一把火将我寝宫烧了,趁机逃出去。” 啊?这……,听着不像是个靠得住的主意呢? “姐,你跑了,陛下不会抓你吗?” “他巴不得我跑呢,我不跑他都盼着我跑。” “那也不好吧,姐,这好好的宫殿,一把火烧掉多可惜啊,外面的房价多贵啊!我赚了那么多银子都是租房哩。” “你个小财迷!烧了再盖就行了,大盛齐还缺这点儿银子吗?若还不知足,我就出宫后把我赚的银子贴给他,我也分毫不欠他萧氏的。” 宋令:“……” 宋惜拥住她:“行了,你就别管姐姐了,姐姐已经跟了他三年了,能走之时我自就毫不留恋走了,即便不能走,眼下还能更坏吗?你现下能走不要犹豫,出去过一些快活日子。” 宋令出宫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因为宫外有个非常有钱的公子接她,她还何必劳心劳累。 走之前他也并未再见萧昭文一眼。 他俩皆知,这一世,缘分已尽。 相见,不如不见。 出了宫门便见到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 宋令嫣然一笑,跑了过去。 远远传来的吴侬软语随风飘散在空气中。 “公子,曾经沧海难为水,自从见到公子的绝世容颜,我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咦?公子,为何我看着你不甚高兴,为了让你高兴高兴,晚上我钻你被窝吧。” “……我被窝里有人了。” “知道,知道,就是你嘛,我不嫌挤,嘿嘿。” “……洗干净了再进来。” “公子,洗澡有那么重要吗,仪式才重要哩,钻之前咱得先拜个堂吧。” “今日便拜。” “哇,公子你好着急,不过拜堂之前我得跟你说清楚,我生平最恨三心二意之人,是我,就得一直是我,既不能换人,也不能添人了。” “不添人我做不到。” “那我可就换被窝了……” “你敢!” “我不喜欢你了,我不走了。” “……不添人,你是想让我绝后吗?” “嗯?……那,添两个?” “三个!” “成交!” 二人相携离去的身影慢慢变作剪影融入远方的明亮下,虽说依旧是寒冬腊月的天气,空气中却弥漫出一种花香,春天,似乎就要来了…… 周云驾着马车等在城外。 宋令跟以前一样,待魏鸾上了马车,她喜滋滋坐在了外面。 准备和许久许久未见的周大哥聊聊天。 魏鸾掀开车帘揪着她的后衣领子不顾她“哎哎”的叫唤就给拎了进去…… 帘子一落就是一阵深吻…… 多亏周云在专心驾车,不然宋令得羞死……,不对不对,当时在牢狱里,周云也在,她也没羞死,这么一想,宋令就……毫无压力礼尚往来的抱住了他…… 忽听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接着有人大喊一声:“宋怜!” 宋令一哆嗦,一下子推开了魏鸾。 她这是什么心态,为何有种出轨被抓的感觉。 魏鸾脸色一沉,便听到周云在车厢外道:“公子,有人追劫车马。” 宋令听到萧昭业在外面道:“宋怜,出来!” 宋令内心一滞,有些不敢看身边之人的脸了…… 魏鸾松开揽着她的手,起身,挑帘,出去了。 宋令听到他在外面懒懒打了个招呼:“岐王。” 萧昭业一顿,而后语气中有些不可置信:“是你?” 忽的又大喊一声:“宋怜!” 魏鸾轻笑一声:“岐王不必喊了,她已与我私定终身,如今已是有主之人,不劳岐王惦记了。” 萧昭业恨声道:“放屁!”又大喊:“宋怜,你滚出来,不然今日我杀了这个狗东西。” 宋令不想出去,她坐在车里道:“萧昭业,你我已经走到末路,无路可走,再见一面又能如何!” 萧昭业大吼:“出来!” “宋怜,你又何必如此绝情。”是沐杰的声音。 宋令冷冷回道:“沐世子,此情此景,你真的认为我还应再见他一面吗?” 宋令又道:“萧昭业,何必再无畏的纠缠,自小到大,你每多做一分,便将你我境地变得更加难堪,若你我硬要在一起,这世间将再无容身之地。” 萧昭业仍是坚持:“你出来!” 宋令说了句:“公子,我们走吧。” 堂前燕 第57节 话音一落,宋令听到外面有刀剑出鞘的声音,她喊了句:“萧昭业!”又开口道:“你走吧,今日我不会见你,也没有必要见你,此生……,你我有缘无份。” 萧昭业仍旧重复道:“宋怜,你出来。”声音中已然有了恳求的意味。 不知为何,这种情况,他每僵持一分,她便觉得难过一分,她低声恳请道:“你走吧。” 他仍旧在外面嘶吼:“宋怜!你出来!” 宋令忽的觉得心中疼痛异常,不察觉下已泪流满面。 她终于哭着说:“求你了,让我走吧。” 魏鸾挑开帘子,脸色阴狠的进了车厢。 此时又听到一阵马蹄声,周云道:“公子,我们等的人到了。” 萧昭业吼道:“我与你,一起走。” 宋令:“……” 他声音平静下来:“以后,天涯海角,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沐杰低低叹了一声:“阿业……” 宋令忽的起身,魏鸾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斥了句:“冲过去。” 马车忽然动身,而后狂奔向前,只听到萧昭业在外面撕心裂肺喊了一声:“宋怜!” 曲终…… 人散…… 还有一章后记,就彻底结局了。 第48章 后记 魏公子,哦,不,应该称为相公,竟在她被萧昭业掳去徐都之时,将她父兄一家都偷偷带离了盛齐,接到了魏地。 他对她道:“从此,再也没人能利用你家人拿捏你了,除了我。” 确实,他虽将她家人接到了魏地,却安排在了章郡,不许她去探望。 要看她表现,因他始终对那日她欲跟随萧昭业而去耿耿于怀。 宋令也冤枉,也纳闷,也奇怪,为何忽然会有这般冲动,可能是跟一个冲动的二愣子待的久了,有些被扰乱了心智。 可她又明明知道,她二人……并无可能,萧昭文虽放过他二人,但却将她赶出盛齐,已是明明白白告诫她不能再与萧昭业有任何来往。 只是她初初回到魏地一段时间内,总是听到萧昭业最后撕心裂肺喊她的名字,然后忽然心悸。 那种感觉就像弄丢了什么东西,但又理不清是什么东西。 还好,魏鸾待她极好……,这样说吧,又有些违心,有时候又极差。 这位公子比之前更阴晴不定。 有一次宋令在用膳之时,说这排骨欠了些火候,若说好吃,丰都观鹤楼的排骨真是一绝,我们都爱吃。 不知怎么,他就冷了脸,一整日不搭理她。 夜里都不回屋睡觉了。 宋令等到半夜也未见他回来,怕他有了外心,便半夜三更出来寻他。 寻了一遭,终于在府里的凉亭里寻到了他,也不知喝了多少,地上扔了不少酒坛子,他一人倚坐在凉亭里闭目养神,身旁侍立的周月见到她来,似乎松了口气:“王妃,有你陪着王爷,我便先下去了。” 他听到周月说话,忽的睁开眼看向她,眼底一片清明,倒是看着还未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宋令好言相劝:“夜里风大,回屋吧。” 他忽对她冷冷道:“你若想走,便走吧。” ……宋令内心一滞,成亲才几个月,他便已经腻了她,赶她走了吗? 走?她去哪里?如今她又能去哪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渐渐开始自省:短短数月,她竟被他惯的自怨自艾起来,她哪里不能去,除了魏地,盛齐,天下还大着哩。 这世上果然没有一成不变的心意,人活一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走就走。 她转身欲离开。 忽的又被他在身后搂住。 虽然搂住了她,却是一言不发。 宋令沉默了许久,认真提议:“休书得好好的写,银子也得大大的给,若是你不介意,我愿意去章郡待着。” 他低声回道:“你好狠的心。” 再狠也没有他狠,宋令挣了挣:“这位公子,当断则断,不要拖泥带水。” 他将她搂的更紧:“你竟是一句也不肯哄我。” 怎么没有哄他,以前是他书童的时候,天天把他当祖宗哄着供着的时候他都忘了吗,只是,那时她有性命之忧,如今没了,便也不一样了,于是宋令回道:“我都要被你赶出府了,还要哄你,我为何要这么作贱自己?” “我恨你。” 宋令一滞。 听他又道:“更恨我自己,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后悔在晋阳之时放你离开。” 宋令思索了一下:“我本想与你好好过日子,未想到你是恨我的,既然如此,你我便好聚好散吧,你自去找一个你欢喜的人,不要跟一个心里恨得人在一起,将日子过得极为难过。” 他低声问她:“这世上,除了你,又有谁能教我那般欢喜又如此难过。” 宋令一时竟不知道回什么了。 他又搂着她道:“宋令,我爱你,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你。” 宋令沉默了一下,有些艰难的开口:“其实,我也……,我也是爱你的……” 忽的就被他打横抱起,就…… 又那样了吧。 反正魏公子不知为何又高兴了,竟是第二日便陪着她一起去了章郡…… 是不是非常,非常,阴晴难测。 另外,还有一件怪事儿。 魏鸾将郑离还给了郑国,郑离回郑途中竟是遭了劫,被人掳了去,被劫之地只留了一颗人头,经人来报,似乎是柳维的人头。 宋令问魏鸾:“谁把郑离劫走了?” 魏鸾淡淡道:“如今我因某人欠的债也该还清了。” “某人?我?” “我始终是魏地王爷,若是被盛齐发现我拐走了你父兄,盛齐以此为借口,对魏用兵,也很是头疼。” 所以……,他以郑离为饵,让一个神秘人为他所用,将她父兄从盛齐带了出来。 这人,果然跟以前一模一样,物尽其用。 最后…… 雨之仪一书,甫一面世,便如田凤仪其人一般,名动天下,因着里面不光有向田凤仪表达爱意的词句,竟也稍带收录了不少向其他人示爱的甜言蜜语。 因此,竟意外成了五洲十国的恋爱宝典,购买者更是络绎不绝,趋之若鹜,未婚男女恨不得人手一本。 有一日,宋令闲来无事也翻了翻,在书中一页,看到这样五个字:宋怜,我爱你。 未署名。 她内心忽的一动。 她此生,只有两个人对他说过我爱你。 一个便是身侧之人,他对她说:宋令,我爱你。 另外一个,是延平地牢中,那个被她出卖,浑身是伤,依旧让她做自己之人。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负了他的。 全部全部结局啦,一日三更,是我最后的倔强啦! 第49章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我用了多少力气去写小萧子的好,你们就会有多么想骂我给小萧子的结局多么狠。 我其实也非常喜欢小萧子,不然不可能最后主角表把他放在第一位,不可能小宋和小魏相处一年多我写了20章,跟小萧子相处几个月我写了20章。 我也知道小萧子热情,直接,本文中只有小萧子一人从头到尾对小宋子一心一意,还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过去。 我中间也曾经想过,小萧和小宋有可能吗?我每次想,都发现没有可能。 他俩的姓氏决定了对立的基调,小萧子又在最初的最初把小宋子推到了大萧子的身边,以后,无论如何,他在小宋和大萧,在爱情和君臣亲情之间,都会陷入两难。 小宋喜欢小萧子吗? 一个那么直接热烈疯狂对她示爱的青年,相处久了,她会完全没感觉? 只是小宋自己也明白,选择了小萧,也会陷入无路可走的状态。 小宋最后对大萧子说的,她想选择一条好走的路,这条路就不可能是小萧子那条路。 还有小萧子最后的最后,到底是静静的,无言的目送小宋离开更悲情还是死活要再见一面更悲情,我也判断不出来,我选择了后者,你们觉得嘞。 其实这个文的走向,我曾经想过另外一条线,就是大萧子下线,小萧子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