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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弩兵们收到命令, 抓紧时间吃完晚饭便带上干粮、火把、运送弩械的骡队往啸城出发。

    裴曦出产的弩跟中国古代的弩有极大的不同, 一来, 他并不知道中国古代的弩是怎么造的,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二来, 他接触的更多的是现代工艺,更追求简单实用易于维修, 要求方便拆卸易于维修组装。

    裴曦还考虑到一点,山寨问题。

    大凤朝的知识产权保护是他到南疆后才有的, 现在才刚开始推广,想让各路起兵公侯们不山寨他的弩, 是不可能的。

    他在京城造的臂弩,原理单一,小孩子都能造得出来,但用在军事上的弩则需要综合各方面考虑。

    首先是最重要的机括部分,如果按照臂弩的原理,想要拉开一张重弩,至少需要七八个壮汉, 耗力又耗时。工匠们先改良成绞盘, 后来改成滑轮组。随着炼钢工艺提升, 改成齿轮组。如今的机括都装在一个长方形的匣子里, 里面有齿轮、滚动轴承、滑动轴承等组成的齿轮组、链轮、链条、螺丝等装置,已经是很先进的机械装置。

    这样的一个机械盒子有二十多斤重,里面的零件一大堆。因为钢的工艺不太过关, 精细的零部件很容易损坏,特别是链条、轴承等必须有替换件备着。

    一台弩还有支架、底座以及放箭的弩床部位,是以钢管、螺丝、铆栓相连接,熟手两分钟就装好了,拆起来也方便,不过零部件的丢失和损坏也是再所难免的。

    这些弩的造价是真的高,但防山寨效果一流。

    那些公侯们哪怕抢了成品和弩兵过去,但凡缺几个易损坏的关键零配件,就等于抢了堆废铁。即使他们买走大量的民用铁器,没有过硬的炼钢技术,依然造不出配件。民用铁器脆,种庄稼挖泥地是够的,砍柴也没有大问题,但用来造精细零部件还不如用铜。

    钢制的弩易拆卸易组装,全套下来有七八十斤重,架设时还需要就近找石头压住底座,以防头重脚轻翻跟斗。

    运输是真不轻松,平时走大道还可以用骡车驮,走山里那种砍柴、狩猎踩出来的崎岖羊肠小道,骡车根本上不去,只能靠人力抬上去。

    ……

    弩兵们打着火把连夜出发,一路疾行军,抵达啸城外的矮脚山,在山脚下抓紧时间稍作歇息。

    山路难走,夜里爬山非常危险,且连夜急行军体力也吃不消,于是弩兵们吃了些干粮便就地补觉,等到天亮后再上山。

    矮脚山跟对面的烟水山相比,形如小矮子,因此得名。

    烟水山是一座比卧牛山更雄伟险峻的大山,它山高地险,常年云雾不散,经常烟雨绵绵,故称烟水山。

    烟水城、风啸城都在烟水山里。风啸城可以俯瞰啸城,但笔直的山崖只有飞猿可攀、雄鹰可飞,故此两座城虽然相隔极近,但想要往来,只能绕经怀城和烟水城。

    弩兵们为了避免曝露行踪,在距离啸城十里远的地方从矮脚山的另一侧上山。

    他们从天朦胧亮能看得见山里的路时出发,一直爬到下午。

    山上植物茂密,遮挡视线,取锯子柴刀把遮挡视线的树木藤蔓砍倒,砍下来的树桩子正好拿来压床弩底座。

    瞭望兵拿起望远镜望向啸城,只见不大点的一座城,除了对着城门的主干道外,两侧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很多瓦房顶上都蹲着手拿长戟的披甲人,有数万之众。街巷里的大军,在对着南疆大军来时方向,还竖起了将近一人高的木板,似乎是用来抵挡弓箭的。

    率领弩兵的大将叫雷岩,原是承泰天子身边的门郎将。他投南疆后先是成为羽青鸾的门郎将,在成立玄甲军后,又调任神弩军的大将军。

    周岩拿起望远镜见到啸城的情况后,当即下令全军驾弩,装备进攻。

    烟水山上的风啸城方向燃起了滚滚狼烟,向玄甲军示警。

    傍晚时分,羽青鸾带着大军来到啸城外,在距离啸城约有三里处停下。

    这一片算是山脚下较为平坦的地方,呈山谷地形,遍布稻田,还有一片竹林和几座小土丘,旁边还有一座青砖黑瓦修得也颇为气派的贵族庄园。

    裴曦见到庄园,再看到山上的狼烟,他指向庄园,问羽青鸾:“要不要派人过去探探?”如果是他诈降在城里设伏,在沿途肯定也要挑地方埋伏兵,以便阻击后撤的人。他们这一路过来,有很多能够藏几百千余人的地方,但要藏能够对玄甲军造成威胁的大量伏兵的地方,目前只看到这处庄园。

    羽青鸾吩咐随侍:“去传邱骆!”

    邱骆跟雷岩一样,原是承泰天子的十二门郎将,如今是玄甲军的十位统兵大将军中的一位。

    他打马过来,朝羽青鸾抱拳行礼。

    羽青鸾指向不远处的贵族庄园,“当心有伏兵。”

    邱骆和不少将领都注意到那处庄园,大家都是久战之人,如今已经确定对方诈降,便料到他们会还会在路上设伏,看到这处庄园,随行的四位大将军都已经派探子过去查看。

    现在羽青鸾有令,邱骆便不跟同袍们客气了,当即将自己的队伍拉出大部队,左右两翼各派出两千人包抄庄园,自己则带着六千人,直接朝着庄子攻去。能在啸城城门口有这么一处庄子的,不是啸城的武侯就是其直系亲属,不管庄子里有没有伏兵,拿下它都没话讲。

    邱骆的大军过去,庄园里、庄园后面的竹林里飞出了弓箭。

    玄甲军们举起左手的盾牌抵挡,以小队为阵,朝着对方飞奔过去。

    庄园路窄,难以摆开阵形,很多人一脚踩空踏到稻田里,又再满腿泥泞地上岸,继续往前奔行。

    随着弓箭飞出,喊杀声响起,先是玄甲军的喊杀声,紧跟着竹林里、庄园里也传开了喊杀声。其声震天,形成巨大的嗡鸣,宛若排山倒海又如滚雷涌动。

    偌大一片竹树,许多披甲人带着战奴飞奔而出,朝着刚张开双翼还没摆出阵形的玄甲军冲杀过去。

    玄甲军们顾不得脚下的稻田泥泞,迅速摆开阵形迎击伏兵。

    很快,双方短兵相接厮杀在一起。

    羽青鸾扭头望去,见到远处那多如蚁群般的大军,心头微凛。如果不是提前防到有诈,即使五万玄甲军来此,骤然遭到伏击,只怕也是兵败如山倒,逃不出几人。

    裴曦在心里大叫声:“卧槽”,他满脸的难以置信,心说:“真有伏击啊。”他觉察到身旁的视线,扭头就见羽青鸾正看着他,颇有些无语地说:“我就随口一说。”

    羽青鸾轻声说:“万幸有你。”

    ……

    矮脚子山上的弩兵们听到山脚下的喊杀声,瞭望兵和拿有望远镜的大将军、副将们纷纷扭头望去。

    风啸城中的大军听到喊杀声,当即敲响了城楼上的战鼓,原本伏趴在城楼上的披甲人和战奴全部站起来,藏在城里的伏兵也涌向主干道,朝着城外奔去。既然被发现,那就只能赶在玄甲军的弩们架起弩之前攻到近前。

    ……

    雷岩见到城外还有一支伏应,与啸城的兵里应外合夹击玄甲军,在心头暗叫一声:“好险。”如果不是提前防备,上山驾弩,他们要是被堵在半路上,弩兵们连驾弩都来不及。

    弩都已经架好了,他不可能让城里的兵马攻到羽青鸾跟前形成夹击,当即大声下令:“放箭——”

    他身旁的号角手,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声。号角声响,箭不射光不停止。

    ……

    矮脚山的山头上突然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那声音传得极远,在山谷间回荡,城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城里的大军下意识地朝着矮脚子山望去,便见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从矮脚子山上飞出,在空中划过一大片弧线,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他们还在想那些东西是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箭雨——”

    他们看清了飞来的是什么,随即便被射中倒地。

    密密麻麻的弓箭铺天盖地的落下。

    比手臂还粗的削尖头的大木棍连成片地齐刷刷射来,钉在城楼上的披甲人身上后余势不减,带着他们撞上夯土墙,深深地没进夯土墙中。土墙被震得布满裂纹轰然倒塌,被重弩穿胸而过的披甲人摔下城头,又再被落下的重弩击中……

    重弩如暴雨般落下,城头处鲜血、尘土四起,夯土城上的土块四飞,墙上的裂缝、大坑越来越多,墙剁、外墙不断地塌落,紧跟着便是城墙成段地垮塌。

    原本密密麻麻站着的披甲人全部被箭钉死在地上。

    他们原本在城墙上架了层木板用来抵挡箭雨,却没想到木板在这样的攻势下不堪一击,被穿透击碎撞翻。有些重弩装备的是比铜戟头还粗的铁箭头,莫说木板,连城墙都击穿了!

    装备有铁箭头的重弩落下一波过后,城墙塌成了土堆,许多人被埋在里面,血渗透夯土流淌出来。

    城里遭遇到的是密密麻麻的一波接一波的装备有铁箭头的长箭,其间夹杂着成片的重弩。

    房梁都被重弩射断,墙被射出窟窿,房顶塌了,土墙倒了。

    城里的披甲人、战奴全成箭靶。

    侥幸活下来的人,拼命地往石头砌的各种建筑物下钻。

    臭水沟、洗衣台、石砌的牲口圈舍外、大树后躲满了人。

    他们听到身后箭雨落下的声音,再看到旁边没有遮挡的地方被箭射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死在地上的人,要么被射成刺猬,要么被手臂粗的重弩直接撞烂,碎肉混着泥土溅到他们身上,吓得几欲魂飞魄散。

    城外,羽青鸾下令玄甲军重盾部队筑成防御墙,防备啸城出来的人,至余的人调头攻向伏兵。

    玄甲军遇伏,遭到侧面袭击,好在羽青鸾并没有分兵,如今有四万玄甲军在此,且弩兵提前就位下起了箭雨,破了它们的夹击之势。

    藏在城外竹林、小山丘后打伏击的两万军队成为了孤军,惨遭玄甲军痛殴。

    他们的交战从开局便是一面倒,冲到最前面的人纷纷倒在玄甲军的长刀利刃之下。

    很多人都不知道那号角声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啸城方向已经遭遇到箭雨屠戮,以为还有五万大军从啸城出来配合他们夹击玄甲军,怀着满腔血勇之气往上冲,最后倒在了血泊中。

    战场交锋,身边全都是敌军的挥舞的刀戟,他们的眼里只能看到近处的敌人,很多人发现身旁的人越来越少,才注意到说好的夹击并没有到来,却为时已晚。

    有些离得远的稍慢的趴在山头上的披甲人和战奴,正要跟着前方的人进攻,忽然见到远处飞向啸城的箭雨,当场吓瘫,缩在地上动都不敢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