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野:……
这破日子没法过了。
然而,当他真的被逼着坐在书桌前,硬着头皮看了半小时的书。再回过神时,时星野感受着被知识冲刷过的崭新大脑,疲倦之余,竟又多了一丝慰藉。
再转头看看。
智障狗已经睡得肚皮朝上,四肢朝天了。
他的唇角,不自觉扬了扬。
心理咨询到后半段的时候,那位老师问他:“那么现在,你想做改变,是因为有了什么契机吗?”
时星野没有回答。
在他妈死后的那几天,时星野一度觉得,这只是一场梦。
像那些噩梦一样,不管梦境中怎么绝望,只要一睁眼,那些恩怨爱恨都会烟消云散,天亮后依然会是美好的一天。
可是,他睁开眼了。
家里只有灵堂。
“节哀。”
“小时,要注意休息啊。”
“你,唉,节哀啊。”
几天之内,他收到了无数的安慰。
可时星野像个行尸走肉,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直到他翻出了抽屉里——
里面密密麻麻的,是药瓶和日记本。
原来不是突然。
原来他妈已有数次,挣扎着从自/杀的想法中挣脱过来。
倘若,衣冠楚楚的他爸出轨只是导火索,那么她身边的人,更像是把她推入地狱的直接凶手。
包括时星野自己。
他妈是想离婚的。
但第一次,是被时星野拉住了。
再后来,身边的人都在劝说:
“反正已经出轨了,你就看开点,保住该分的财产就好了嘛。”
“起码你老公赚钱多啊,我家那个啥也没有,日子还不是那么过?”
“不为你自己,也为小时想想吧。”
如果他妈直接问他,时星野是会支持离婚的。
但是,他妈把心事藏得很深,怕影响他学习。
回想起来,也只有一次,他妈像是闲聊一般,随口聊到一句:“如果我和你爸分开了……”
为什么一定要分开?
时星野什么都没说。
但他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恐慌和空白。
十几岁的男孩子,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想象过最大的事情也就是没考上重点高中而已。
父母离婚,家庭破碎。
这样的假设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和沉重。
所以他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可时星野不知道。
他妈已经开始抑郁。
最抑郁的时候,他妈妈还去参加了他爸生意上的聚会。
水晶灯盏的光下,觥筹交错,醉眼迷离。她坐在太太们的那一桌,听着她们的话题,心里的厌倦突然达到了极致。
很多人都知道她老公在外面有女人。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我们都各玩各的。”
“他不在家,你正好打打麻将做做美容,不是更好吗?”
她们和她不一样。
她们的笑容那么光鲜亮丽。
或许很多婚姻的结合,本就没有爱情关系。
可是……
她不是啊。
如果没有过爱情,她或许也可以原谅背叛。就像时星野,如果不是小时候,他爸虽然忙,但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带来的陪伴和爱意,那么他如今,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恨意。
可是忠于爱情的鸟。
必然执着于忠贞。
她看不开,放不下,又逃不开。
就只能逼死自己。
而她唯一的儿子,也并未在这个过程中,理解过自己。
直到她死后一年,他爸再次结婚,带着他那个私生儿子宴请宾客。所有曾经有过的安慰,从而对准了他这里。
一样的妆容。
一样的面孔。
相似的话语。
话里话外,都是让时星野“看开点”。
时星野终于明白,什么才是孤独。
他妈留下的手机里,只有外公一个人,曾经对她说过:“过不下去就离婚,千万别委屈自己。”
那天的婚宴上,同样只有外公。
对着他,深深地道:“如果你不想在这,就跟外公走。”
老人唯一的孩子已死,他的妻子也已经离去,空荡荡的世界,唯有剩下他一个人。在这样的喜宴上,唯有他的两鬓斑白,多了比前两年的寂寥和沧桑。
时星野最终还是没走。
他总觉得已经愧对母亲,自然也就万分愧对这位长辈。
至于当年考的那个考试,他过了,但也没有去。
时星野在初三,成绩已经一落千丈。别人对时少松的羡慕,也渐渐变成了闲言碎语。
可是。
他看着时少松,因为他的成绩脸变得青黑,甚至暴躁如雷,只有由衷地高兴。
“她不在了。”
“我不配高兴,你们更不配。”
他没有别的报复方式。
甚至阻止不了他爸娶新的人。
——但是,他终于从这自毁的报复里,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快意。
心理老师问:“你为什么不想学习了?”
因为我已经看不清我的现在,更看不到我的未来。
她又问:“你为什么又想学习了?”
因为曾经,他妈妈念的睡前故事说过,若你想要追逐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你赶上去并肩而行,而不是期待别人落后来迁就你。